“铿锵玫瑰”孙雯：足球是我另一个“情人”

汀兰

作为昔日中国女足国家队队长，孙雯曾是中国女足的标志性人物。1999年，她率领中国女足获得女子足球世界杯亚军，她一人独进7球，包揽女足世界杯“金球奖”和“金靴奖”。2000年12月，她被国际足联评选为20世纪世界最佳女子足球运动员。2014年11月，她成为入选亚足联颁布的亚洲足球名人堂的唯一中国人。退役后，她经历学生、记者、女足主教练、足协官员四个角色，每个角色她都演绎得十分精彩。下面让我们走近这位优秀女性非同寻常的足球人生……

为国效力使命感最强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天才型球员，踢球经历很顺利吧？

孙雯（以下简称孙）：我8岁开始踢球，12岁进入上海市体校。起初，我并不受教练重视，思想上波动很大。尤其是在训练中被教练责骂的时候，我觉得很委屈。有段时间，我看到足球场就害怕，真不想再踢下去了。父母教育我：“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踢足球是你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对得起自己才行！”在父母的劝说下，我坚持了下来。现在想想，足球运动的魅力就在于此，今天爱死它，明天又恨死它，也许只有这种大悲大喜的情绪才能使足球踢得更精彩，让那么多人喜欢这项运动。

记：在你的足球生涯里，哪位教练对你帮助最大？

孙：给我帮助比较大的教练很多。1988年，马良行教练开始带我，他发现了我的足球天赋，倾尽心血挖掘我身上的潜力。除了中间几年不带我以外，一直到退役我都是跟随他训练。马教练和我亦师亦友，让我在足球水平和做人方面都得到了提高，我对他一直心存感激。发掘我到国家队的伯乐是商瑞华指导。1990年，我进入上海女子足球队不久，商指导为第一届女子足球世界杯来选材，把我选进了国家队。第二年，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商指导把18岁的我列入首发阵容。第二场对阵丹麦队，我用进球回报了商指导的信任，也回击了外界的质疑。此后，我成了四届女子足球世界杯中每场比赛的首发队员。此外，率领女足夺得女子足球世界杯亚军的马元安教练更是我学习的楷模，他让我的足球生涯达到了顶峰。

记：当时你身为女足国家队队长，披上国家队的战袍，是不是拼劲儿特足？

孙：球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为国效力。披上国字号战袍，踏上国际比赛的绿茵场，对我来说是一件光荣和幸福的事情。身为女足国家队队长，我身上的使命感更强，在平时的训练和正式比赛中都会拼尽全力，把自身的潜力完全挖掘出来。这是一种主观上的意志力，而不是为了欣赏你的教练或者为了球队成绩达到某一个标准而被动地去卖命。在国际赛场上赢球后，很多球员会身披国旗满场飞奔庆贺，我特别理解他们心中的感受，我也这样做过。

记：你在1999年女子足球世界杯中打入7球，获得了“金球奖”和“金靴奖”，想到过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吗？

孙：1999年的女子足球世界杯其实就是一个惊喜。备战世界杯时，很多记者到北京西山训练基地采访，除了几个队员，其他人都叫不出名字来。在马元安指导的带领下，我们敢打敢拼，发挥了团队精神，一直走到了最后。决赛那天更让我终生难忘。在美国的玫瑰碗球场，有9万多人观战。我想，没有比这样的大场面更能让运动员感到幸福的事情了。尤其是中国女足出场时，在场的所有华人同时唱起了《玫瑰玫瑰我爱你》。那样的场面让人热血沸腾。最后，虽然我们点球惜败，得了亚军，但我们顽强拼搏的精神仍赢得了世人的喝彩。

记：在你的足球生涯中，有几次退役和复出经历，能说一下吗？

孙：1990年，因为各种原因我差点告别足球生涯。那一次改变我命运的是马良行教练，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我。2001年，中国女足在亚洲杯上输给朝鲜后，我也考虑过退役。当时中国女足主教练马元安和我深谈了一次。为了那份足球情缘，我决定留下。2003年，女足世界杯后，我宣布退役。2005年12月，马良行指导出任中国女足主教练，他说服我重新出山。我已过了巅峰期，而且身上有伤，但为了中国女足重建，我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还是复出了。最后，中国女足获得亚洲杯冠军后，我再次宣告退役，那时我是真的踢不动了。

退役后经历四种人生

记：退役后，你经历了记者、学生、主教练、足协官员等角色，你更喜欢哪个角色？

孙：当记者是我的一个情结，因为平时我喜欢写写画画，过去一直被体育记者们采访，跟他们打交道多了，我对这个行业越来越感兴趣。后来我当了3年报社记者，算是过了把记者瘾。当记者那会儿我比较自由，时间都由自己安排，最怕的就是编辑突然向我催稿，这个比较难应付一些。到上海足协上班之前，我在复旦大学读过国际关系专业，学生的任务比较单纯，穿着休闲装，走在青春涌动的校园感觉非常好。平时我喜欢读书、听音乐，那段校园生活是我退役后最轻松的时光。

记：上海女足主教练这个角色应该是你喜欢的吧？

孙：做上海女足主教练完全是我计划之外的选择。当时我在上海市体育局青少年训练管理中心工作，正着手进行一个关于青少年三大球的发展规划，而且已经完成了初步调研，结果突然受邀出任上海女足主教练，当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不过对于这个角色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想把自己对足球的经验和思考在训练中体现出来。当了主教练我才知道，担当这个角色是有很大难度的，和做球员的感觉完全不同。作为一名新手，我一面靠自己的足球经验带队，一面抓紧时间恶补教练员的专业知识。晚上，我经常和教练组成员一起交流，布置第二天的训练任务。如果有比赛任务，还要讨论和制订有针对性的战术安排。如果赛场上球员发挥不好，我要帮她们分析总结，指出缺点，肯定优点。球员之间闹不愉快了，我还要调解矛盾，保证队伍的团结。这些工作大都是在晚上完成，弄得我成了“夜猫子”。当主教练的3年，我忙碌而充实，并深深体会到了职业教练的不易。

记：从球员到足协官员，你感觉最不适应的是什么？

孙：到上海市足球协会上班后，我才真切感受到双休日和长假对普通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足协实行坐班制，我的生活变得颇有规律，不过我不太适应朝九晚五的生活节奏。冬天早上起床对我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单位规定上班时间为上午9点整，为了避免途中遭遇堵车之类的意外情况，每天我要提前两三个小时起床，为此，我在手机里设了五个闹钟：分别是6点整、6点一刻、6点半、6点三刻、7点25分，每天手机在我枕边都要响满5次。过去当球员的时候，队里对准时早起的要求很严格，冬天起床时很痛苦。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对温度的反应好像也更大了，冬天早起更加痛苦。

记：你是上海市足球协会副秘书长、足球管理中心副主任，还兼着其他多个职务，身上的担子很重吧？

孙：退役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为中国足球做点实事，也曾有朋友推荐我去亚足联工作，月薪5000美金。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的外语水平暂时还没达到去国际组织工作的标准，另一方面我觉得中国足球更需要扶持，于是我就选择了后者。足协官员这个角色为我提供了一个为中国足球办实事的契机，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学习和积累的平台。开展工作后，我才觉得自己在业务能力，尤其是管理这一块儿还欠缺很多经验和技能，需要从头学起。此外，还有许多公关和招商方面的工作等着我去做。到了足协，除了必须参加的培训班，会议特别多，各种各样的会都要开。我在亚足联、中国奥委会、市足协和下属公司同时肩负着公关、管理、申报、招商等多项重任，各种不同的工作项目源源不断。

记：现在你和以前的国家队队友联系多吗？很多女足队员退役后现状很不好，对此你怎么看？

孙：当年的那批队友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家在上海的几个队友联系得比较多一些，其余的虽然联系不多，但都彼此关心着。蒲玮在上海北京西路有一家40多平方米的美甲店。当球员时，每次出国比赛她都要跑到美甲店享受一番。退役后，她开了个美甲店，当起了老板，也算圆了自己的创业梦。谢慧琳则成了上海世博园里的多面手。对外地的昔日国家队队友，我也经常关注着，心里默默祝福着她们。女足队员退役后，因为文化水平和年龄问题，首先面临的是生存问题，国家有关部门应该对此有相应的政策。

足球能带给人一生的财富

记：自国务院将足球列为学校必修课之后，国内各地纷纷开展了相关计划。作为足球人，你有何看法？

孙：兴起足球热当然是件好事，但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振兴中国足球的任务依然艰巨。就拿上海来说，3年前，上海市就已经成立了校园足球联盟，足球联盟联赛（大学组、高中组）也正式开战。但是我们面临的问题首先是缺人，目前上海市专项足球教师只占所有体育老师的41%，这个数量远远无法达到需求。上海市有280多所中小学校，每所学校最低配置两名足球教师，就需要近600名足球教师。目前这个缺口还非常大，近几年也很难有大的改观。相比师资力量的匮乏，上海市目前的足球人口也很难让人乐观。我曾在微博上呼吁，先要让我看到有1万～2万名孩子在踢足球，然后再谈振兴上海足球，不然全是空谈。女足现在的状况更让人担忧。2007年，国际足联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的注册女足球员大约4000人，到了2011年，注册人数只剩下大约2000人。除了江苏、北京、上海、天津和广东等老牌女足俱乐部还能勉强维持外，很多省市已经没有女子足球队了。

记：你认为很多家长不愿让孩子踢足球的原因是什么？

孙：现在很多家庭是独生子女，足球是一项对抗激烈的运动，家长怕孩子受伤是一个主要原因。另外，很多家长认为踢足球会影响孩子学习。这一点我并不赞同，我从小学开始踢足球，小学的足球队友们，绝大多数没有走上专业足球运动员道路，但在各行各业都干得非常出色，而且小伙伴们感情深厚，隔三岔五会在一起聚一聚。上海曹扬二中开展女子足球运动已经有22年历史，先后输送了13名国家队队员、16名国青队队员和33名国少队队员。该校有一名主力队员因表现优异通过复旦大学自主招生，也有球员被高校建筑系录取。曹扬二中的王洋校长给我讲过一件事。他去德国访问时，到一所大学拜访一名物理系教授，教授得意地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原来，教授竟然代表德国参加过足球世界杯。

记：也就是说，很多家长在让孩子踢足球上有认识方面的误区？

孙：踢足球是为了什么？成为球星还是获得名利？还是为了享受足球带来的快乐？这些问题首先要弄清楚。对于孩子来说，在踢足球的过程中让孩子感受到快乐，感受到友谊，懂得按照规则公平竞争，这些都是绿茵场教给他们最好的道理。足球场上的每个位置都有不同的责任，要把球踢好，就要动脑筋，集中注意力、提高预判能力、解读比赛的能力，一个都不能少，这也锻炼了孩子们的各项思维能力。现在很多省市把足球列入中招体育考试项目，每次看到孩子们为了通过体育考试而苦练，我都非常担心。一方面，突击训练对身体会造成伤害，另一方面，苦练只会磨灭孩子对运动的兴趣。在我看来，让孩子通过足球感受到运动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记：除了足球，业余时间你喜欢做些什么？

孙：业余时间我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我喜欢看书、看电视。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我也喜欢打扮自己。平时我也会买口红、眼影，不过经常忘记用。当球员时特别羡慕那些皮肤非常好的女孩，那种水灵灵的感觉，让我很自卑，队友们也有这种感觉。不训练的时候，我们还请推销化妆品的老师来讲课，然后围在一起化妆，化好了再拍好多照片，我们想等青春不再的时候，至少有一两幅照片可以留住自己青春时的样子。现在年龄大了，但对美的向往还是很强烈，我经常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购物，买到几件称心的衣服，也会美上好几天。

记：能说说自己的另一半吗？感觉你在这方面很低调。

孙：我老公是体育圈外人士，目前在美国工作。他很少看体育比赛，在美国西雅图工作时，他只现场看过一场当年姚明在火箭队时的篮球比赛。我俩是经人牵线相识的，感觉挺投缘。认识后，我们经常在网上交流沟通，感觉彼此适合，就趁他回国休假时把结婚证领了。我老公很低调，他觉得结婚不是在场上比赛，完全是两个人的私事，所以不需要秀给别人看。在这一点上，我俩意见一致。因此，我们没有拍婚纱照，没有摆酒席，就连蜜月旅行都省了。结婚后，虽然我们聚少离多，但我的生活很充实。足球就是我的另一个“情人”，有它相伴，我并不感到孤单。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