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狐狸和酒醉的猎人（14、15）

田犁

等老狐仙跑回它的洞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洞里静悄悄的，芦里轻轻走进洞，只见几只小狐狸还在睡，它们一个个眼眶上还挂着泪珠。

老狐仙心疼地瞅着小狐狸，没有马上惊动它们，而是坐在它们身边，默默地看着它们好一会儿。

这时，有一只小狐狸先醒来，睁开了眼睛。当它看到身边的老狐仙时，惊讶得叫不出声来，它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它呆呆地看着老狐仙。

然后，它小心地走过来，用小爪子轻轻去抓老狐仙，又大着胆子用尖尖的小嘴去舔老狐仙的鼻子。

这时，老狐仙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小狐狸搂在怀里。

小狐狸这才明白不是梦：狐狸爷爷是真的回来了！它大叫起来：“爷爷回来了！爷爷没死呀！爷爷活了！”

另外几只小狐狸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它们激动得又叫又跳，扑过来紧紧抱着老狐狸，半天不松爪。

这还不算，它们又跑到洞外，在林子里大喊大叫，吵得林子里还没起来的兽儿们和鸟儿们都知道老狐仙又活了。

于是，狍子、獐子、梅花鹿、罕达犴，还有秃鼻乌鸦、松鸡、北朱雀等都来了，大动物们进不去狐狸的洞，站在洞外看着。

芦里不好意思了，不能让客人们在外面呀。可洞里又容不下，它只好跑到外面来。今天的天气格外地好，也许昨天的风闹累了，雪下没了，冬日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洒下来，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的感觉。

大家自然都走过来问这问那。罕达犴更是不好意思地对老狐仙说：“你瞧我们，帮了倒忙，还把你风葬了。”

“你们也是一番好心哪。听说还是你把我从山边的林子里背回来的呢。再说，如果不是这番闹腾，我跟那个猎人李大就不会成为生死之交的朋友呢！”芦里觉得它现在应该是因祸得福了。

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让芦里把整个奇特的经历，细细地讲给它们听。

其实，就算大家不让它讲，芦里也是忍不住的——这样的好机会，它岂能错过。于是，老狐仙芦里像个国王似的坐在一个高树墩上，几只小狐狸趴在它的脚下，其他动物们或坐或蹲，围在四周，都专注地听它讲述。

每当讲到惊险的地方，芦里免不了要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只把四周的动物们听得目瞪口呆。

直到最后，芦里讲到昨晚它把醉得一塌糊涂的李大背进村子，当李大醒来，一再请它今晚去他家喝酒时，精彩的讲述到这里才戛然而止。

四周的动物们完全沉浸在那惊险的故事中，一个个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芦里，好像觉得这一切还没完，期待着老狐仙再讲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轻松地喘了口气，从这故事中醒过神来。

“你刚才说那个猎人李大今晚要请你去喝酒？”秃鼻乌鸦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问道。

“是呀。是呀。”芦里美滋滋地回答。

“那你真去吗？”狍子瞪大了眼睛问。

“当然去了。有好酒喝，我为什么不去！”芦里有点洋洋得意。

“你不怕？”松鸡怯怯地问道。

“我怕什么呀！”老狐狸嘿嘿地乐了，“我跟李大是生死朋友。再说，那村子我也去过几次了，我变成人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去啊。”

“哇——”动物们又是惊喜又是赞叹地叫起来。

芦里更是满面春风了：“对了，那个猎人还一再说让我带着亲戚和朋友啊。喂，你们有没有想跟我一起去的呀？”

四周一下子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呀。雪兔不是跟我进了一趟村子，怎么样，连根兔毛都没掉吧？”芦里问旁边的雪兔。

“没事是没事，可那是我装成死兔子搭在你肩上。现在让我去猎人家，难道他会让一只兔子坐在他家炕上喝酒吗？”雪兔说。

芦里转动着它狡诈的眼珠子：“我有主意了，就看你们敢不敢了。我修炼的道行不仅能把自己变成人，还可以变化成别的东西。我不是已经把树叶变成钱，把树枝变成猎人下的套子了吗？所以我把你们也变成人的样子，如果变得不太像，”芦里接着说，“秃鼻乌鸦，你不是喜欢收集人的东西吗，都把它们找出来，再好好装扮一下。另外，天这么黑，他们也不一定看得太清楚。再说，就算谁不小心露了马脚，我们兽多势众……”

动物们听着听着都屏住了气，一只只眼睛也亮了起来。

冬天山里黑得早，人们早早就关上柞树条夹的大院门，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讲着吓人的瞎话儿，扯着逗你笑得肚子疼的闲磕。

突然，村子里各家的狗像疯了似的一齐狂叫起来，拽得那绑狗的铁链子哗哗响。有人开门出来瞅了瞅，什么也没有呀，就骂这狗瞎咬一阵。

刚才是老狐仙芦里带着一帮山里的动物们进村了。狗的鼻子灵敏着哪，它们都闻到了山里动物的味，所以一阵狂叫。等现在芦里它们已经进了李大家的屋，那动物味自然被关在屋里了。

这些狗就觉得奇怪：刚才那好大一阵山里野兽味哪来的呢，怎么又突然没有了？

李大今晚特地把张六六找来陪客。而且为了大家喝得痛快，他把老婆孩子打发回娘家了。

对于喜欢喝酒的人来说，那是朋友越多越好。李大一见老狐仙带着一大帮进了屋，高兴得哈哈直乐。

他这一笑，把这些奇特的客人们弄得倒挺紧张。一个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快坐呀，坐呀！别客气！”李大一边连连让着座，一边过来拽。

老狐仙用眼睛瞪了那些傻站着的动物们一眼：“快坐呀。”

于是大家纷纷在摆满碟呀碗呀的桌子前坐下来。

李大自然把老狐仙让到中间，他和张六六在两边坐下来。两间草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除了老狐仙，山里的动物们谁也没喝过酒，一开始都小心翼翼地舔一点：哇，辣得它们直吐舌头。

“喝呀，喝呀！吃菜，吃菜！”李大一边喝，一边大着嗓门劝酒。

动物们尝了一小口，过了一会儿，便想再尝一口，渐渐地就不觉得这酒辣了，你一口我一口放心大胆地喝了起来。

芦里跟李大、张六六更是喝得热火朝天了。

“六六，我跟这大哥可是生死之交啊，你也看见了，那天是大哥一直把我背回来的，救了我。来，咱们哥仨干一个！”李大一仰脖，一大碗酒就进了肚。

“老弟，是你先救了我呀。来，我敬你。”老狐仙端起酒举到李大面前，李大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干了。

“大哥，我就喜欢跟你喝酒，痛快！”李大这时已经有些醉了，他伸过手来搂着老狐仙。“大哥，你穿得这么多干啥？”他这时一看，面前那些客人们也都捂得严严的，就挥着手喊：“都脱了，脱了喝痛快！”

这时候，动物们也已经喝得半醉了，得意忘形，忘了这是在哪里，这是跟谁喝酒。那些裹在身上好不舒服的衣服，它们早觉得碍事了，一听李大这么说，便稀哩哗啦都脱下了。老狐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大哥，我敬你的朋友们一碗！”李大说着，端着酒，歪歪斜斜地扶着桌子要站起来，可他腿一软，又坐下来，便一头趴在桌子上。

张六六早歪在一边打起了呼噜。

趁这时快走吧。老狐仙知道要是自己再喝下去，就要露了原形，回不去山里了。

“快走，你们没看看自己现在都什么样了，还等什么？”老狐狸低声催促大家。可这帮贪吃贪喝的家伙，一个个还有点恋恋不舍呀。

动物们离开桌子，一个个往外走。声音惊动了李大。他这时睁开眼睛——天哪，屋里站了一群动物。是自己看花眼了吧？他使劲揉揉眼睛，忙去推身边的张六六。可是，张六六睡得跟死猪一样。

“老弟，我走了。谢谢你了。”老狐仙拍拍李大的肩膀，然后向门口走去。

李大想站起来，可两腿发软，一点儿也不听话。他想喊，嘴也麻了，舌头也硬了，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狐仙带着一帮动物们，一只只走出他的家门，消失在黑夜里。

已经是夜半了，村子里的狗突然又是一阵此起彼伏地狂叫。躺在炕上被吵醒的人们就骂这些狗犯了哪门子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