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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式家园:《瓦尔登湖》的空间性书写

2015-07-20陕西孙霄

名作欣赏 2015年19期
关键词:空间性牧歌农事

陕西 孙霄

作 者: 孙霄,宝鸡文理学院文传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空间”对于梭罗的散文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它既是大千世界生命体的活动场所,也是叙述者“我”思考的出发点。从乡村到城市,从原始部落到旷野边地,体现着梭罗散文叙事的空间线索。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此在”含有空间之中的存在的意义,并且这种空间性是依托在一般世界之中的。①普遍的观念认为人在世界之中的存在是强调其精神特质,而人的空间性存在是依靠其身体为根本,因此人的肉体就是其空间性的一种属性。海德格尔的论断是在存在论层面上提出了空间性,认为此在本身是切身的空间性存在。梭罗的散文在一般世界、自然的空间中建构起一个充满意义的符号化空间,隐喻了世界中的人与自然之关系,也实现了人类牧歌式的存在,即诗意栖居。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精心构筑了牧歌式的家园,描述了想象中诗化的农场和农事活动。《瓦尔登湖》的篇章题目,诸如“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何生活”“倍克田庄”“村子”“种豆”等都彰显出浓厚的村庄文化气息。这些篇章题目既是梭罗源于湖畔生活经验的随意采撷,同时也为他所精心设计。在文中,梭罗对这些标题进行了春去春来的时间性建构和以湖滨生活为依托辐射开来的空间性建构。梭罗将两年多的林中生活压缩为一年写入《瓦尔登湖》中,先交代了“经济篇”“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何生活”,然后娓娓道来“阅读”“林中访客”,接下来畅谈“种豆”和“村子”以及“倍克田庄”,最后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禽兽为邻”“旧居民:通天的访客”“冬天的禽兽”和“春”。梭罗在这里构建了诗化的农庄,这一理念来自于他对自然的看法。梭罗认为古代的农事活动是神圣而富有神性的,也是人和自然的天然沟通。现代社会解构了农事活动的神圣性,于是梭罗通过湖畔独居的体悟,用写作去建构一个神圣的牧歌式家园的空间,以期恢复记忆中的神圣性,并以此对抗工业文明中人被异化的现实。

梭罗深入地研究了人类历史上的农事活动。他认为在人类文明之初,农事是一种神圣的艺术。各种有关农事活动的庆典、仪式和节日纷纷凸显出农事活动神圣而虔敬的意义。但是在19世纪的现代文明社会,人类的劳作已经毫无神圣的意义了,现代社会中的农事活动是一种异化的劳作。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经济篇”里对比阐述了古代的农事活动和现代的农夫劳作,反讽意味溢于言表。梭罗说:“古代的诗歌和神话中曾经颂扬农事活动是一种神圣的艺术。可是我们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只追逐着大丰收的丰厚利润。现在没有庆典,没有仪式,也没有仪仗,更不要说农事大会和感恩节。农夫追溯农事神圣起源的仪式和彰显农事活动神圣性的节日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下一些菲薄的报酬和一通大吃大喝来诱惑他们了……农事变成低下,农夫过的生活成为最卑下的生活。”②

现代社会农事活动的低下和异化,让梭罗感到痛心,他期待唤醒麻木劳作的人们,恢复农作的神圣性。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缅怀古希腊的农事诗《工作与时日》,认为古代的人是在自由愉快地劳作,人们为生存而歌唱,而现代社会的人利欲熏心,如牛马般超负荷劳作,这种劳作是对人的荼毒和戕害。这种异化的农事生活也让人们离牧歌式家园愈来愈远。梭罗讥讽美国工业文明时代急功近利的商业化。他在《瓦尔登湖》开篇谈到自己在康科德看到田野中的农夫日夜辛劳地劳作在自己的土地上,为了最大的利润仿佛在赎罪一般从事苦役,现代农夫比印度的苦行僧还要艰苦卓绝,比古代的奴隶还要卑下和不自由。

梭罗进一步指出这种急功近利的生活理念是使农夫疲惫不堪的源头。农夫终日辛劳,就算换得了自己想要的房屋,其实并没有变得富有反而更穷困了,因为房屋霸占了农夫。出于同样的原因,人人都穷困潦倒,即使有丰厚的物品堆积围绕,也比不上野蛮人那么安逸和自由。在《瓦尔登湖》结束语前,梭罗展开诗意的观察和想象,在文中勾勒出诗意的农事生活。他指出真正的农夫不会焦虑急躁,如同自由自在的松鼠,并不去考虑森林今年会不会有栗子。真正的农夫只管耕耘,不求占有所有成果。梭罗在瓦尔登湖畔观察了一个被称作约翰的农夫恢复神圣性的美妙过程。梭罗看到在九月的黄昏,约翰忙完了一天的耕种歇坐在门口,他沉思着,聆听到了笛声,他的心绪因此舒畅美好,和笛声十分吻合。那些繁重的工作和琐碎的计划,渐渐从他脑海淡去。笛子的旋律仿佛来自世外,柔和的乐声带走了他身边的一切,让他深深地思考自己的生活,用慢慢生发的虔敬之心来对待自己。

梭罗的足迹踏遍了康科德的所有田庄和农场,他在树林中开辟农场,耕种豆子。梭罗在“种豆”篇中论及自己在炎炎夏日兴致勃勃地从事农事活动,就如同新英格兰的农夫一样勤勤恳恳。梭罗指出他种豆子并非只为了吃豆子,而是为了要去土地里劳作。他认为劳作是种难得的欢乐愉悦。梭罗经常竭尽所能地给田地松土、锄草和施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收获了豆子,还换取了生活的必需品。梭罗认为土地有一种磁力,可以吸收一切,包括粪便等腐臭之物,来迸发出力量和新鲜的生命。

梭罗在其散文中建构着诗意的村庄与农场,在梭罗建构的空间里,农夫从事的农事活动是自然的和神圣的。“我想夸大农事活动的意义,想要倡议人人都去当个农夫……换句话说,务农是一种最具原始意义的基本职业。如果一个人还没有发现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时,那么就去务农吧,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过,农场存在的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人人都应当在土地上劳作,即使口袋里有钱,他也应该亲自动手去劳作。”③

威廉斯指出农业的生产资源诸如村庄、田地、庄稼以及牲畜等,在劳作的农夫眼中,就是赏心悦目的风景。梭罗用牧歌式的想象描绘村庄中的风景:“现在我拐到了弯角路上。四周寂静,晚风轻拂,蚊虫轻唱,空气里弥漫着神秘而玄妙的声响。我听见一个农夫正走在回家的途中,瓮声瓮气地哼唱着。一天的劳作里,他都在忙碌中无暇说话,此时他却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唱歌,让自己轻松愉快。歌声显露出农夫质朴谦卑的满足感,如同鸟兽的声响、昆虫的乐音那样自然协调。”④梭罗认为这种哼唱比平时的谈话更适合也更自然地表达了他自由愉悦的情绪。

梭罗在湖边的林中居住,观察自然和体悟生活,他用诗性的语言构建了牧歌式的家园。梭罗说:“目光可以越过由森林、原野和河流组成的辽阔乡野,眺望到遥远的雪山。掩映在树林中的某幢看不见的农舍屋顶下,细细的烟柱冉冉升起,那是升起在某个农家上空的旗帜。那下面肯定有一个更温暖更亲切的地点,我们在那发现了温泉。蒸气在林中形成了一片云,发现这缥缈烟云的旅人,与坐在那下面的人之间建立了一种多么美好的关系!”⑤梭罗指出这是人类生活的一种象形文字,暗示着这是比使一口锅沸腾起来更重要的事物,在森林上空之处,人类生活扎根、安置下来。梭罗认为这可以媲美罗马城的开端、各种艺术的确立、帝国的开创,无论是在美洲大草原,还是在亚洲大平原上,都是如此,因为人安居在村庄之中,那就是人类心灵的归宿和安宁之所。

梭罗在一个春日急于去农场欣赏,进入了诗化的想象空间:“这是一个温暖和煦的春日,下午我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我想马上奔向大草场。蓝知更鸟在天空上到处飞翔,地上的小草将要发芽。村庄里的人悠闲地在户外晒着太阳,人人都对在大自然里劳作感到惬意。我经过睡谷前往大草场。我倚靠着栏杆倾听天空中的声音,那是随空气婉转流动的蓝知更鸟的啼鸣之声。”⑥梭罗在去往农场的途中展开遐思,认为他的生命分享了大自然的无限,感受了诗意的存在。梭罗说:“天空像大自然一般辽远深沉。流动的空气充满活力,吸进这样的空气何愁产生不了非同凡响的结果?……我希望今年夏天有个良好的开端,做点不辜负这个夏天也不辜负自己的事情,超越常规,就在此时我有了不朽性——它包含在我日常生活的性质之中,我要付最大的代价,交全康科德最高的税,尽情地享用,我要为自己高贵的身份付出。”⑦在这里,梭罗笔下的农场成为原型,展示了梭罗对于牧歌式家园的向往和想象。在诗化的村庄和如画般的农场自然风景中,梭罗找到了置身的空间——一个诗意的精神家园。

①〔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82页。

② Hen ry David Tho reau. Le tters to a Sp iritual Seeker.ed ited by Brad ley P. Dean.New Yo rk :W.W.Norton & Com pany,2004:20.

③④⑤⑥⑦ Hen ry David Tho reau. The Journal of Henry David Thorean.Dove r Pub lications,1962,Vo l.1∶311,312,351,381,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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