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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西部文学的新疆域
——以秦岭的短篇小说《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为例

2015-07-20甘肃邓晖

名作欣赏 2015年19期
关键词:秦岭狐狸作家

甘肃 邓晖

拓展西部文学的新疆域
——以秦岭的短篇小说《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为例

甘肃 邓晖

西部文学是中国文学版图中最具中国乡村文学多种特征的文学,秦岭的短篇小说《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是对当下西部文学日渐狭窄的写作空间的拓展和延伸。本文通过对小说进行全方位的解读,揭示了小说文本对西部文学的意义,并指出对其多义、多元的文学表达进行深入研究,必将对我们有更多的启示。

西部文学 秦岭 《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

西部文学是中国文学版图中最具中国乡村文学多种特征的文学,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作家相对于以往西部书写的辉煌,显然有些面目不清,给人力不从心、渐行渐远之感。最近,文坛对秦岭的短篇小说《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人民文学》2014年第9期)的关注和热议,引发了许多人对西部文学的重新思考。有专家认为,作家秦岭的这篇新作属于当下“并不多见的西部叙事”“堪称个例的大爱叙事”。该作在西部文学的空间日渐狭窄的当下,无疑拓展了新的疆域。

半个世纪以来,中国西部那难以想象的贫瘠、荒凉和广大农民的生存形态,曾为坚守在这片土地上的思想的歌者、灵魂的舞者提供了描绘西部乡村得天独厚的“富矿”,由此,我们也在曾经庞大的西部作家队伍里,领略了张贤亮、陈忠实、贾平凹、路遥等西部作家劲旅笔下丰富多彩的、如歌如泣的西部生活图景。但是,近些年来,也许是西部风沙的日益肆虐,也许是文学本身的沉沦,也许是物欲社会的冲击,更多的西部文学显得潦草苍白、表里不一,甚至陷入了某种程式化和以“苦难”“死亡”“农民工”“伦理变异”为主要元素的叙事窠臼,唯独忽视了西部人与中国社会之间的精神关系,干瘪的西部大地上,似乎再难寻觅文学甘霖的涵养。相对之下,迟子建笔下的关外乡村、刘庆邦笔下的三晋乡村、陈应松笔下的荆楚乡村,倒是承载了历代文学先贤的遗风,不断有崭新的文学气息喷涌而出,让西部文学的近期面貌相形见绌。秦岭在“皇粮”“乡村教师”系列小说中对西部乡村叙事的探索和努力,曾一度把西部人、西部事与中国历史、中国现实联系在了一起,给读者打开了另一窥探西部生活的窗口,或多或少地弥补了西部文学在某些领域的缺憾,也引起了良好的社会反响,甚至被专家誉为“在秦岭的小说中可以找到中国农民”。这些典型的西部叙事之所以经常被文化背景有别的华北、中原、东北地区的文化机构改编为各种剧目上演,是因为其中蕴藏的“农民性”不光来自西部,同时具有中国农民特征的普遍性与国民性。这是秦岭与西部作家很重要的区别与特殊贡献,也反映了秦岭作为思想性作家开阔的视野和高超的理念。西部文学需要这种视野,也需要这种理念。

中国社会飞速的工业化进程,在一定阶段不可能改变作为农业大国的社会形态,乡土文学和文学乡土必然是中国文学最大的纠结和河山。中国乡村不同地域的文化异质和生活情状,很容易考量一个乡土作家的判断和作为,西部文学更是如此。山东学者王欣甚至在更广泛的领域,选择了山东、江苏不同地域的有代表性的作家关于同一题材的创作进行了分析,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生活根系迥异的莫言、苏童和秦岭都曾经介入过弃婴这一社会现象的文学表达,并以“论秦岭的〈弃婴〉、苏童的〈拾婴记〉和莫言的〈弃婴〉中的‘婴儿’意象”为题,进行了全方位的论述。在她看来, “秦岭、苏童和莫言这三位来自不同地域,具有不同知识文化背景和人生经历的作家,以其敏锐的感受力将其创作的笔触伸向社会转型期农村农民的现实生活,以表现特定的生存环境里尖锐深刻的思想矛盾”。这里且不论三位作家的创作成果,单就论者在对比分析中得出的共性结论,可以看出,秦岭审视、考察西部乡村的眼光,有他自己的精神高地。就像他创作谈中多次提到“站在崖畔看村庄”,那个崖畔,一定是他自己的西部高地,别人没有,他有。籍贯甘肃的秦岭生活在大都市天津,东西部的巨大落差、反差和逆差,无疑逼迫他不停地调整观望西部的视角和方法。调整是聚焦的过程,也是文学战场最要命的瞄准与射击。当被动变为主动,西部生活的形态必然成为作家手到擒来的俘虏。

就秦岭的个体创作而言,假如把他的小说放在中国传统乡土小说的大背景下观察,不难看出,他对任何一类题材创作的前期和后期,都在不断进行调整:前期的创作往往存在着揭示社会矛盾有余而呈现心灵温度不足的缺憾,而后期的把握往往会日臻成熟老到。由此可以看出,秦岭一直在和自己较劲,他在失利中独行,在尝试中寻觅,在实验中总结,在突围中努力与文学精神合拢。他始终是清醒的、自知的,在教训与经验中频频“得手”。我们在他的短篇近作《弃婴》(《小说选刊》2006年第10期)、《杀威棒》(《2011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作品集》)、《摸蛋的男孩》(《北京文学》2012年第4期)等引起社会强烈关注的文本里,欣喜地看到了他在把脉历史、审视乡村、观照心灵、纵深驾驭方面的自我反思、超越和提升。到了《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这一提升尤为明显,极大地丰富了西部文学的内涵,让我们对西部的观察,由表及里,进入精神层面。

蛮荒并不意味着人性的沦落,困顿锁不住灵魂飞翔的翅翼。在《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里,我们不仅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西部大地、西部农民和西部生活,也感受到了与之相关的生态、生存和生命,还感受到了西部人骨子里颠簸不破的坚忍、粗粝、温情、悲悯、大爱和包容。我们欣喜地看到,西部大地上可爱的狐狸出场了,美丽的西部女人出场了。一切都是那么符合现实的逻辑,一切又都是那么不动声色,一切都在西部风情中平静地亮相。为了肚子里的生命,为了一口水,怀孕的母狐趁专门捕杀狐狸的猎人不在家,冒着巨大风险钻进了同样怀孕的女人家中。两位“母亲”在彼此提防中“同病相怜”,在人兽的灵魂隔绝中又惺惺相惜。女人每一次艰难的努力都是为了母狐以及母狐肚子里的狐仔,而母狐带来的杜鹃花和“香味儿”,都是为了和人类达成某种心灵的默契。有谁知道,就在这人与兽大爱的交融里,残酷的人类正在伴随着社会的剧烈变革,以谋取高档狐狸皮制品作为审美,以最大限度地攫取财富作为精神向度。在真诚与虚伪、善良与残暴、包容与苛刻的博弈中,两位西部大地“母亲”的身上,折射的却是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界最基本的生命原则和情感姿态。为了彼此的尊严,两位“母亲”都不幸殒命于水缸之中。这样的死亡与这些年西部文学中那种司空见惯的所谓“死亡”有着本质的不同。人狐之死,折射的是人(狐)性深处最为耀眼的光亮,蕴蓄着持久的、永恒的心灵温度,让我们感受到了西部文学与众不同的魅力。

如果说,阅读《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是我们对西部文学的另一种发现和关注,那么,那种唤醒的力量还容易让我们想到对过往经典的阅读记忆,比如鲁迅的《药》,《药》中之“血”,就是一种对麻木民众心灵的唤醒。而人狐的死亡气息,在处处充斥着物欲权欲的当下,何尝不是一种唤醒呢?这种唤醒的力量,来自于平平常常的西部生活,来自于西部文学对独特生活的判断和续写。我注意到,许多专家在评价《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时,也提到了这一点。我要补充的是,小说还让我们感受到了人类和自然界休戚与共的强大力量。这一层,我们很难在同类小说中见到,这是秦岭作为思想性作家的重要贡献。

《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为我们打开的心灵记忆,还远不止这些。回想以往有关狐狸的文学形象,我们往往想到的是狡黠、肮脏和刁钻:那巧言骗取乌鸦嘴中肉食的丑态,那忽悠单纯小鸡的卑劣,那在狮虎之间挑拨离间的吊诡……但我们同样也不会忘记,在蒲松龄笔下,几乎所有的狐狸都是美丽、善良、温情的化身,鞭笞和颂赞的背后无非是针对人性的审丑和审美。狐狸始终与女人联系在一起,那周身流露的极致细腻与无限温柔,那痛彻心骨的情感演绎,唯美得让人崇尚万分、钟爱有加。《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虽然与蒲氏视角有异,但在对社会矛盾以及人性的揭示层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狐毕竟是兽,但兽性与人性恰恰在某种特定的场合竟是如此的契合和相通。同处一片山川,同饮一眼山泉,同为身怀六甲的母亲,同临困境,人兽间忘却了往日的敌视与杀戮,转而是孕妇奋不顾身的拼命施救,故事就在这样一个如此偶然又如此必然的上午展开。同样作为西部干旱地区的中国公民,我们早已对水缸中淹死、困死人、狐狸、黄鼠狼的现象视若无睹,大凡这样的故事,本质上的主题是单一的,但秦岭赋予故事的内涵却具有辐射性、延展性和附加性。置身资源近乎枯竭的自然环境中,人不易,狼亦不易,狐更不易。面对日渐转型的社会,人兽的困惑既客观存在,又富含主观因素。对苍生的关注、对生命的悲情、对生态的忧虑,让作者的生命意识、宗教意识、乡村人文意识永远定格在那个上午。作品构思之精巧、题材开掘之深邃,在同类题材中,显然高出一筹。

西部文学应该有西部文学的审美和特质,《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充分体现了这一点。人狐的心理动态、环境描写、情节铺陈、人物对话及至釉亮的水缸、破旧的脸盆、怒放的杜鹃、守望的香炉、苍凉的崖畔,无不弥漫着浓郁的西部乡风、乡俗和乡情的因子。作者在小说的首尾,安排了来自生活原生态中最为简单的、一字不差的对白,宛如一段首尾呼应的古老的、质朴的民谣,呼应了西部生活中最为本质的形态。而水缸、杜鹃花、破脸盆、香炉等西部生活的“道具”,既是简陋的生活实物,又具有丰富的象征性,使情节在起承转合的关键点上,处处叠加着西部风情的意象特质,从而增强了小说的某种诗性。水缸既是整个事件的提挈者,也是人狐命运的终结者;黑色幽默的葬礼既是一次对死者的埋葬,同时也是对人性大爱的涅槃。小说中弥漫的魔幻、寓言意味,非常吻合西部的乡间民俗,使小说的主题在不确定性中呈现多元、多义的庞大信息量。总览通篇,那扑面而来的西部生活的气息中,隐现着西部历史的背影,投射着西部现实的容颜,低吟着西部乡村的传奇。我身边的读者说:“这是近期读到的最有味道的西部小说。”所谓味道,我想,必然是那种西部的味道。

《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无疑是西部叙事的重要收获,为我们把脉西部文学的现状、展望西部文学的前景提供了很好的范例,深入研究其多元、多义的文学表达,必将对我们有更多的启示。

作 者: 邓晖,甘肃省天水市职业学校中文教师,曾在《文艺报》《时代文学》等报刊发表各种文学评论多篇。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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