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学

汤汤

上期讲到，太阳去上学了，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曾是一只蛤蟆，被老师和同学耻笑了。那太阳上学的第一天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太阳不理会同学们的尖叫和嘲笑，继续说他没有说完的话。“我以前最喜欢的事情是拍打草叶上的露珠，现在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上学。”说完这句话他才坐下。此时梅老师心中开始忧虑起来，真糟，班里有这样一个孩子，统考什么的都完蛋了。

孩子们自我介绍以后，梅老师给大家重新排座位。

她想出一个主意，让彼此陌生的孩子们自己找同桌。她觉得这样能锻炼小朋友们的交往能力，也可以让他们最快地熟悉起来。

教室里乱哄哄的，孩子们在桌椅间窜来窜去。

太阳也不例外。一开始他想和一个长辫子的女孩一起坐，可是那女孩很快找到了同桌。他又找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但男孩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了一边。“我才不要和丑八怪坐。”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女孩。

太阳高兴地走过去对她说：“我们一起坐吧。”

没有想到女孩瞪了他一眼，“哇哇”地哭了。

最后没办法，梅老师只好让他们各坐各的。

没有同桌，太阳心里觉得有点难过。

不过，这难过很快被其他有趣的事情冲淡了。

太阳知道了很多事情呢——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是不一样的；上课时不能随便说话，不能离开位置，不能做小动作；下课时可以玩，可以说，可以笑，可以跑，可以跳。他最喜欢的是下课。

可惜没有人和他玩，大家都远远地躲着他。

太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到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样子，他也很高兴。

他看见一个男孩从后面捂住另一个男孩的眼睛，让他猜是谁，他们一边猜一边笑，太阳也想这么玩。

他四下里寻找，看见一个爱哭的女孩独自坐在位置上。于是他轻手轻脚地从后面走过去，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你猜我是谁？”

女孩不肯猜，用尽力气想把他的手拿开。

太阳把手捂得更紧了。

“你猜我是谁？”

女孩踢着腿大声叫：“放开我，放开我！”她用指甲狠狠地抓他的手背，太阳痛得急忙松开了手。女孩转头一看，看见太阳的脸，一张大嘴巴笑得快咧到了耳根，又“哇哇”地哭了。

梅老师闻声跑来。

孩子们纷纷向梅老师告状：“太阳欺负人了！太阳欺负人了！”

梅老师问是怎么回事，女孩只是哭，太阳只说“我想和她玩”。

因为刚才他捂得太紧的缘故，女孩两只眼睛间有道红红的印儿了。

“男孩怎么能欺负女孩呢？”梅老师批评了太阳。

放学的时候，教室门口又挤满了爸爸妈妈，那个伤心的女孩一下子扑到妈妈的怀里哭了，几个小女孩七嘴八舌地向女孩的妈妈告状。她拉着女儿走到太阳面前质问，恰好柳笛到了。

她便冲着柳笛发火：“你看看你的儿子，欺负我女儿了。”

柳笛看到女孩儿眉眼间红红的一道印，没有多问什么，拽太阳向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好好教育他的。太阳，快向人家道歉。”

“我只是想和她玩。”

“谁想和你玩啊？”女孩的妈妈生气地撇撇嘴。

“太阳，快点说‘对不起。”

“哦，对不起。”太阳乖乖地说。

旁边有人说，这孩子比我们孩子都高一个头了，如果会欺负人，我们的孩子可遭殃了。他们的话让柳笛很难堪。

回家的路上，柳笛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柳笛最后叹口气说：“太阳啊，以后你想和人家玩，要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哦，我记住了。”

太阳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转眼，太阳上学已经一个多月。

他每天高高兴兴地去学校，高高兴兴地回家。

只是老师教的东西，他总学不会。

有一种东西叫“拼音”，一会儿得张大嘴巴念，一会儿得卷着舌头念。一会儿“啊啊啊”，一会儿“呜呜呜”，两个字母碰在一起，又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老师念什么，太阳跟着念什么，念得可用劲了，把嗓子都念哑了。

可是如果老师不念，他就不知道怎么念了。

梅老师喜欢让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念，轮到太阳的时候，他把脸憋红憋紫的，鼓着眼睛，张大嘴巴，“呜呜啊啊”地不知该发出什么声音。梅老师就教他一遍一遍地念：“ɑ、o、e……”他跟着一遍一遍地念：“ɑ、o、e……”梅老师教了几遍后，又请太阳念，太阳还是念不出。

那些字母在他眼前会跳舞的。

“太阳，你要学会用脑子记一记。”梅老师拍拍他的脑瓜说。

太阳不知道怎样用他的脑子记住。他能记住很多事情，就是没有办法记住这些。

梅老师叹口气，接着教他念。

梅老师还说：“太阳，我知道你已经学得很认真了，所以老师不批评你。”

“谢谢老师。”太阳很开心地坐下。

有一天他居然认识了“ɑ”，在一串字母里，他能很快地找到“ɑ”，他快乐得在教室里跑了三圈。可是，梅老师又给它戴上了四顶不同的“帽子”，也就是声调，他又不会了。

尽管这样，他还是高高兴兴地跟着梅老师大声念每一个拼音。

除了学拼音，还要学认字。“字”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呢。一横表示“一”，两横表示“二”，三横表示“三”，太阳很容易就认识了这三个字。当然，在很久很久以后，他认识的字也只有这三个。

事实上，很久很久以后，他还在为一件事情而深感疑惑———为什么“四”不是四横，“五”不是五横呢？

数学课和语文课是不一样的。

数学课要认数字，“1、2、3……”别的孩子早认得了，太阳不会，太阳就认得“1”，像根小棒叫“1”。

梅老师问他：“1+1=？”

其他小朋友都忍不住喊“2”，太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梅老师耐心地启发他：“你吃了一个苹果，又吃了一个苹果，你的肚子里有几个苹果？”

“老师，我把苹果嚼碎了才吞下去，它们到了肚子里，又会变成整个的吗？”

“当然不会。”

“那……那肚子里不是一个苹果都没有了吗？”

梅老师又摸摸太阳的脑瓜，说：“我有一个苹果，你也有一个苹果，我们两个加起来一共有几个苹果？”

太阳说：“老师你等等！”他弯下身，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苹果，“老师你的苹果呢？我的拿出来了。”

梅老师哭笑不得，抓过他的左手轻轻打一下，抓过他的右手，再轻轻打一下，说“1+1=2”，太阳跟着说“1+1=2”。用不了几分钟，你再问他，他又不晓得了。

梅老师给柳笛打电话。

“我猜太阳没有读过幼儿园吧。”

“是的。”

“太阳有点儿跟不上，学习比较吃力。”

“太阳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会跟得上的，拜托老师您多教教他。”电话那头柳笛热切地恳求梅老师。

“我会多教他的。希望你们在家也能多教教，给他补补课。”

“好的，老师，放心吧。”

柳笛挂了老师电话，就从太阳的书包里掏出课本来，她和夏树轮流给他补课。

很快地，他们就发现，课本里的东西根本装不进太阳的脑子里，仿佛是超级绝缘体。

不管柳笛和夏树多么努力，太阳知道的只有“ɑ”，“一、二、三”和“1”。

这个结果着实在他们意料之外。他们先前关于“神童”和“天才”的梦想，粉碎得一塌糊涂。

一开始，他们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唉，早知道这样，就不花那么多钱，送他去敏一实验小学了。”

“我们怎么预料得到结果会是这样。”

“附近的川杨小学，不用交赞助费，义务教育阶段学费是全免的。”

“不然，下学期转学吧，赞助费多少能退一点。”

“你心疼那三万元呢。”

“那可是我们所有的积蓄啊。反正，对于太阳来说，无论上什么学校，都没有区别。”

“再说吧夏树，我看太阳挺喜欢现在这个学校的。”

他们可不能让太阳失去信心。

一开始，他们在教太阳做功课的时候，也会着急上火，夏树还掐过太阳的屁股，掐得他“呱呱”叫。慢慢地，他们心平气和了。

有一天太阳问夏树：“我是不是特别笨？”

夏树赶紧安慰他：“你当然不笨。”

“我很笨的，老师教的，我都学不会。老师提的问题，我都不会回答。”

“你认真听了，对吗？”

“很认真听。”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不会吗？”

“我不知道。课本上的东西都会跳舞，都会飞来飞去，我的眼睛看花了，也逮不着它们。”

看着太阳一脸沮丧，夏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幸好柳笛走了过来。

柳笛说：“太阳啊，一个人不可能学会做所有的事情，有的事情，你会，别人不会，有的事情，别人会，而你不会。你不会读书和算术，可是你会做其他很多事情啊。”

“是啊，我会扫地，我会煮饭，我知道很多草的名字，我能叫出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就是嘛。”柳笛笑着说，“你会的太多了，你还帮我们找回了快乐。”

“我真的帮你们找回了快乐？太好了！”太阳立刻开心起来。

“太阳，我们只要你开心就好。”夏树说。

“我很开心。”

太阳每天开开心心地上学，开开心心地回家，就算有人笑他“又大又丑又笨”，他也不放在心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