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
2015-07-18白霜亮
白霜亮
姑且叫它老槐吧,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村里的人从未告诉过我,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们。老人应该知道它的名字,但是生性胆小的我见到和蔼的老人仍是不敢问老槐的名字。但肯定的是,它的确是槐树,而且很老、很矮,长在西门外的村口,两三个人都抱不过来。上面是弯曲的,比老人的背还要驼,我经常爬上去,躺在上面,静静地听树下的人们讲故事。它虽然如此苍老,但却枝叶繁茂,尤其到了夏季,密密紧缩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团盖,躲在下面,雨水根本淋不到。来往的人们经过老槐总喜欢蹲在树下,一起说笑,解除一天的疲劳。没事的时候,人们也喜欢聚在下面,天南地北,乱说一通,空气中弥漫着大人的烟味。我有事没事都往老槐这儿跑,看着他们笑成一片,就爬上去躲在树枝间向下瞧,但是妈妈总能找到这里来喊我回家吃饭。
家里羊多,我每天都得割草,出门经过老槐时,我不敢在老槐下停留,因为草还未割。这儿也没有人,都去忙地里的农活了。回来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我又爬上老槐的驼背,一边听下面的人们讲故事,一边捉知了,也和四儿用槐角编五角星玩。
阿婆住在村口,紧靠着这棵老槐。她爱吸烟,虽然我不喜欢吸烟的女人,但阿婆例外。阿婆和蔼可亲,稀罕我。我每次爬到老槐上去玩的时候,她就踮着小脚,急急地喊,小心啊,下来吃李子。阿婆对村里所有的人都好。可是感觉告诉我,阿婆对我更好。每次经过老槐,阿婆都急急追上我,把好吃的往我怀里塞。当我走远的时候,她才踮着小脚回屋去。当我回来时,阿婆已坐在门口,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并且总是微笑着。于是,我多多地割草,留出一部分硬给阿婆留下,当她喊我吃东西时,我早和四儿爬到老槐的驼背上编五角星了。
夏天天热,我割满了草,并不急着回家。虽然已是傍晚,但是白天的余热未散,人们已在老槐下围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我骑在阿婆门口的石墩上,静静地听大人们讲话,有时听得懂,有时听不懂。最后天完全暗下来,只望着阿婆的水烟忽闪忽闪的亮,闻着觉得怪怪的,但究竟不知为什么要吸。天一旦黑下来,我就恐慌,总感到远处有狼的叫声,或是朝村子慢慢靠近,并且就在不远处停下来,看着我。也感到天上有只可怕的眼睛在盯着我,伺机会冲下来……这时,我就赶紧看阿婆,只见她脸上挂着微笑,不紧不慢“吧嗒吧嗒”悠闲地吸着烟,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抚摸,才觉得是自己吓自己。我处在大人的中间,很安全,没有什么怪物能伤着我。空气里弥散着熟悉的阿婆的烟味,天上繁星一片,没有出月亮。周围全都是虫叫声,混在一起,辨不出他们的名字。老槐在一旁黑漆漆安静着,散发出阵阵清香。老牛爬在旁边,嘴里还是在一动一动的。这时四儿紧紧握住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常朔摘自《西安晚报》2015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