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度的极致与边界
2015-07-18宋志坚
宋志坚
王安石曾“三起三落”,寇准却是“五起五落”。使北宋名臣寇准“落而再起”的人中,王旦也是很得力的一个。就在毕士安力荐寇准十年之后,即大中祥符七年,因为王旦的推荐,已经罢相八年的寇准聘任枢密使。关于王旦与寇准,有三件事值得一说。
王旦与寇准分别为中书省和枢密院的长官。王旦常在宋真宗面前称善寇准,寇准却有数次说到王旦的不是。宋真宗对王旦说:“卿虽称其善,彼专谈卿恶。”如果没有一定的肚量,王旦或许会愤然作色,不说寇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至少也会对寇准从此怀有戒心。然而,王旦却认为寇准说他的不是,乃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对宋真宗说:“臣在位久,政事缺失必多,准对陛下无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也。”
中书省和枢密院互送公事,并有一定的“格”。一次,中书省送枢密院的公事违“格”,寇准向皇帝反映了,于是,王旦受到指责,堂吏也一概受罚;过了不久,枢密院送中书省的公事亦违“格”,中书省堂吏以为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欣然将它上呈王旦,王旦却只是叫他们送还给枢密院。
大中祥符八年,寇准因为得罪了宠臣林特而再次罢相。他托求王旦,希望担任使相(即节度使兼同平章事),王旦于是勃然作色,说:“将相之任,岂可求邪!吾不受私请也。”不久后,寇准却被宋真宗任命为使相,他入见叩谢,说:“非陛下知臣,安能至此。”没想到宋真宗告诉寇准,这是王旦的主张。寇准于是自叹不如王旦。
寇准被说为“好刚使气”,主要是因为他“忘身殉国,秉道疾邪”,这自然应当有像毕士安这样的人为之辩诬。但其中似也有过分好强、好胜的成分。对他的毛病,其实王旦看得很清楚的。“准,好人怀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当避,而准乃以为己任,此其所短也。非至仁之主,孰能容之?”这番话,是他对宋真宗说的,他用的是激将法,其言下之意,你要是容忍不了寇准的这一缺点,就称不上是至仁之主。实际上,王旦也正是以“至仁”的胸怀宽容寇准。在以上说的三例中,前两例寇准对王旦不恭,却毕竟是公事公办,王旦并不介意。最后一例,分明是寇准私通关节伸手要官了,但在王旦看来,为求使相而私通关节的做法固然不对,他义正词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以寇准之才出任使相却并不过分,于是他又背着寇准向皇帝提出这一建议。如此大度,非“至仁”如王旦者,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王旦的大度包容臻于极致,却也依然有其边界。王旦临终前,与宋真宗有一番对话。宋真宗问:“卿万一有不讳,朕以天下付谁乎?”王旦说:“知臣莫如君,惟明主择之。”宋真宗再问,王旦就直言相告了:“以臣之愚,莫如寇准。”宋真宗说:“准性刚褊,更思其次。”王旦于是回答说:“他人臣所不知也。”宋真宗或许是要王旦推举王钦若的,王旦却不肯松口,可见,王旦的大度,不是没有原则的“容天下难容之事”,他只是从大局着眼,不想让天下落入王钦若一类小人之手。
(冯兴芳摘自《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