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旧梦(三则)
2015-07-17吕绍勋
吕绍勋
十梅庵
清明这一日,携了妻女,背了包,装了一瓶水,三只苹果,两条面包,外加一个尿不湿,坐605路公交,颠簸25站,换213路,又3站,下车,右转,便见几个山头,梅园便在不远处了。
路边有一古城墙,墙上书着古字,辨了辨,似是“古城墙遗址”五个字,便得意地读出声来。墙下坐了个老者,白了须发,捻着胡子,直冲我笑,说:“顶!”斩钉截铁。女儿指了指天,也冲我坏笑。凑近了,见一石碑,果然是“古城预遗址”,乃是殷商时期的一座城堡,废了,只剩下了一洼水,水边立着几柱极老极老的柳树。
梅园靠着老虎山,山下有座湖,名日“梅心岛”,却不见岛,乃把花喻水,把水喻岛,取“梅海中庭”之意。只见湖中满照了色彩,红粉白黄绿,片片如云,飘着香,从湖面上飞过来。
在梅下走着,要躲,怕撞了花,却躲不开采蜜的蜂,一头扑到怀中。一路寻着,要找那座庵,却不见。一位黄衣的年轻女子,正拄了锄弄草,向我们招手。近了,问道:“找庵么?废了,国民党和共产党干仗,一个炮弹炸了,二十年后,张三厥、盛二明带着一伙子人,把木头劈了烧柴,青石板垫了自家院子。”
原本,老虎山没有梅,只有松,也有几株柳,明永乐年间,忽一日来了十位年轻的女子,长者三十有二,弱者一十有四,各有名姓,日:龙游、磨山、星湖、宫台、百素、米单、三官、南江、夜觉、小桃。十人见此地冬隔朔气,夏纳凉风,乃是崂山余脉,便结草为庵,在此修真,后飞仙而去,庵前余梅十株。
那黄衣女子道:“不相瞒,小女子即七姐三官,今来人间,乃是寻访遗落于此的幼妹,正是令媛。”伸手便来抢夺,吓得冒了一身冷汗,挣扎着,醒了,却是一梦。原来玩得累了,便在梅下小憩,不想得梦如此。
樱花小镇
十天前带女儿去看花,花却没开,便穿过一片很大的林子,去看动物。动物正在生长,阳光很好。之后坐巴士回家,旁边一个大姐,带着墨镜,挪了挪,让了个座。
和大姐聊起,说是得了胆结石,去中心医院看了,非要把胆囊给割了,哪能随便就割?便又去中医医院,保守疗法,吃吃药,排一排。中间来了个电话,大姐接了,跟那边说:茶很好,喝了几次,肠胃明显轻松了。
末了告诉我说,是她南非的同学打来的,大学时两人相好,却没有走到一起。后来丈夫去世了,孩子不常回家,身体又不好,那同学便常常从南非飞过来看她,有时带斤茶叶,有时带包点心。这次说要给她带一颗钻戒,不大,但是成色很好。大姐语速缓慢,满满的都是幸福。
我们在同一站下车,大姐非邀请我们去她家喝茶,推不掉,便应下了。往北直走,是一排高大的红叶李,竟然满满地全开了;右转,过了一座天桥,便是一排玉兰树,白白的兰花也开得很好;再向前,便到了一座小山下,山下有几座住宅,宅前有一株奇大无比的樱花树,满树都是花朵,似是天上的云彩挂在了这里。过了树,上了楼梯,来到一户人家,觉得十分熟悉,仔细看了看,竟是自家门口,那大姐却不知所踪。突然狗叫,醒了,却是靠着车窗睡了,女儿心疼地看着我,正用小手给我擦泪。
这个梦虽然蹊跷,却也没有在意。今天翻看手机,竟然发现里面有那排红叶李的照片,还有那座天桥和那树樱花。
栈桥
1897年11月1日(即光绪二十三年十月十七日),曹州府巨野县发生了一件大事,雷协身、惠二哑巴等十余名强人,于是夜二更时分,潜入磨盘张庄教堂,用刀刺入了德国神甫能方济和韩理迦略的腹部。
五日后,消息传回柏林,皇帝威廉二世正在享用晚餐,烛光下摆着烤鹅和红酒。这位38岁的皇帝左手不太方便,他一直发愁没有机会振兴帝国,这个消息令他有些发抖。德国皇帝立即传令,让驻守上海的奥托·封·迪特里希中将率领舰队,驶往胶州,占领村镇,施以报复。
13日,德国军舰三艘,驶进胶州澳,一日羚羊,一日威廉,一日哥兰莫兰。胶澳总兵章高元派人前去盘查,德军称游历数日便走。章遂致电王文昭,王又致电内阁总署。令日:妥善接待友邦军舰。章遂向迪特里希发出宴会邀请,被拒。
14日晨,有雾,微风,德兵720人,以演练为名,登陆栈桥。
20岁的爱德华热爱艺术,他与35岁的卢卡斯一起跳下了甲板。卢卡斯红胡子,嗜酒如命,是个玩刀子的好手,在柏林有三个相好的女人。爱德华涉世不深,喜欢和人讨论艺术。
“我一个姨妈,你知道的,嫁到了西班牙,给我生了个表弟。爷爷,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叫做巴勃罗·毕加索,画得一手好画,今年考上了皇家圣费南多美术学院,还得了奖。”爱德华有些激动,“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乖乖,”卢卡斯有些心不在焉,“真是个好地方。”
“巴勃罗热爱中国绘画,经常临摹一个叫齐白石的年轻画家,真该带他来看看。”
“最好有一大杯冒着泡沫的扎啤,再叫上我肥美的莫妮卡。”
二人正在交谈,发现岸边列有清兵,遂端枪上膛。近了,却不见对方动静,原是在桥端欢迎。
爱德华问:“怎么办?”
卢卡斯说:“等命令。”
德军很快来到清兵跟前,爱德华对面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兵,面容清秀。爱德华正要打招呼,命令传来逼住清兵。德军纷纷举枪,清兵脸上全是惊愕。
德军兵分9路:除爱德华他们外,一路占领总兵大营后山,掘战壕,架钢炮;一路包围总兵大营;一路包围小泥娃兵营;一路切断清兵电缆;一路占领沿海炮台;一路直奔小鲍岛军火库;一路入城;还有一路断后,运送军备。
章高元被逼无奈,退兵四方,后又退至沧口。17日,撤出胶澳,退守烟台。临行前,章指南而骂:“无耻小儿!”后心中抑郁,无可抒发,遂失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