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诗歌写作的三个维度
——自然的、现实的、象征的诗意
2015-07-17韦文韬西南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重庆400715
⊙韦文韬[西南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重庆400715]
试论诗歌写作的三个维度
——自然的、现实的、象征的诗意
⊙韦文韬[西南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重庆400715]
诗歌是一种包容性很强的文体,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诗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形式也越来越新颖。但是综观各个时代的诗歌作品,仍然浮现出一些明晰的写作规律。于是,笔者就想以自然的、现实的、象征的诗意来探析诗歌写作的三个维度,以期取得对诗歌的另一种理解。
诗歌写作维度
用一句话来概括整个诗歌写作的本质似乎也很恰当:诗歌的写作是一场生命的形象构造。那么何为生命呢?现代汉语字典上的解释是:生物体所具有的活动能力。实际上,作为文学中十分凝练的诗歌写作中的“生命”要比“生物体所具有的活动能力”这个含义更宏大更具体。宏大到囊括了整个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具体到活动能力所涉及的各个环境、场景和事件之中。不同的活动能力的构造,构成了不同的诗歌写作。下面我想就自然的、现实的、象征的诗意三个方面来试论诗歌写作的三个维度。
一、自然的诗意自然是一种自在状态。自然的诗意是一种与生命之真和理想之境直接相关的自然无为的诗意。它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一种比较具体的主义观念,如自然主义、浪漫主义等。它更关注的是自然流露和自然人性,正如华兹华斯所说:“诗的目的是为了真理,诗人对于人性有着更多的知识”①。唯其寄情于自然及其自然的人性,才容易感受到神谕的东西。然而自然的诗歌因写作方法不同而又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1.人和物并立的诗歌世界人和物并立的诗歌世界,主要是通过人的对话和叙述,饰以景物,展现了美好的精神追求。从世界的诗歌范围看,19世纪的华兹华斯后期诗歌算是比较贴近大自然的诗歌,但是这里面却频繁出现了“人”。华兹华斯的目的首先是在描绘人,意在通过人的一种语言行为表现出自然的生命味道。他认为:“我在这些诗中提出的主要目的,是从日常生活选取一些事件和背景,自始至终尽可能选择人们实际运用的语言。”②例如《露西·格瑞》中,“我多次听说过露西·格瑞/当我在野外独行/天亮时,偶然瞥见过一回/这孤独女孩的身影。这种诗意构造方法当场遭到了后辈诗人拜伦的批评,从拜伦的《英格兰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到《唐璜》都不乏对华兹华斯的批评,拜伦是全然否定了华兹华斯的后期诗歌的,然而雪莱却一方面认定了华兹华斯是“讴歌自然的诗人”。他诗歌里的自然和生命是融为一体的,只是通过人去表现是一种方法的选择,另外正如济慈说:“华兹华斯比弥尔顿更有深度”,“他没有像华兹华斯那样去探索人的心灵”③。也许可以总结:诗歌创作更多不在于一定要写什么,而是怎么写的问题。
2.物物交融的诗歌世界物物交融的诗歌世界,是在物物交融的过程中,生成了属于生命形象的诗意。同样的,和人物并立的诗歌世界恰好相反,前者运用的是纯粹自然的物象,加以主观化变形,使这自然的物象摩擦融合,即产生出人物活生生的形象,亦即诗歌的生命艺术。中国当代诗人顾城说:“惠特曼的诗本身就充满了诗意,不刻意,不需要营造。”④实际上,惠特曼已经构建了属于美国人的一种全新的诗歌世界。这种诗歌世界代表了新兴民族的一种世界观和价值观。惠特曼将人的思想完全自然化。试看《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连同那耀眼的光线/给我秋天成熟的果实,果园中那红彤彤的果实/给我一片野草生长的荒原/给我一个藤架,搁我那上了架的葡萄藤/给我新鲜的稻谷和麦子,给我那安然自乐的小动物/给我密西西比高原上寂静的夜晚,让我仰望星辰/给我一座晨时鲜花盛开的花园,以使我能在其中安静漫步
这是诗的一节,几乎都是对大自然的歌颂,没有直接出现关于人的心理、神情和意志等等。然而正是这些大自然的“太阳、光线、荒原、葡萄架、稻谷、小动物、星辰”,同样完美地构成了一个生命的理想世界,一个在荒原上开拓、沉思的劳者形象。同是用物物交融的手法来创作的诗人还有泰戈尔,当然以中国古代诗人居多。
二、现实的诗意“文学为社会人生服务”与“文学为艺术而艺术”之论一直争论不休。这正如自然的诗意与现实的诗意一样各持一端。持现实的诗意的人认为,诗意是存在于现实的人生之中的。中国20世纪早期革命诗人就坚持这一个观点:“诗歌要深入于社会最集中矛盾最突出的大事件之中,以取得艺术的火花。”⑤总之,现实的诗意是要在现实之中构造现实的活生生的文学生命。而根据现实诗意构造方法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种:
1.主观消隐的现实主观消隐更趋于客观冷静的描绘,并且似乎更切于自然主义批评所倡导的,艺术在于“:表现事物的主要特征”⑥,是“再现与表现的结合”。艾青的诗与臧克家的诗都属于主观消隐的现实诗歌的其中一种。试看艾青的诗歌《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风/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紧紧地跟随着/伸出寒冷的指爪/拉扯着行人的衣襟/用着你土地一样古老的/一刻也不停地絮聒着/那丛林间出现的/赶着马车的/你中国的农夫/戴着皮帽/冒着大雪/要到哪儿去呢?
全诗就构造了一个活生生的苦难的中国子民形象。这里没有多少深刻的思想,动人的哲思,却是通过描述事物的主要特征,令我们感受到了残酷的社会现实。作者也没有在诗歌中张扬自己的个性,强烈地表达了对生命社会的看法以及要求。只是通过景物和事件来组合成一幅风尘里的中国难民图,令人回味无穷。
2.主观现实主义主观现实主义是一种通过主观去拥抱客观,或者主观在现实中特别张扬,以期于达到改变客观世界的一种现实主义。这个观点有些区别于胡风的“主观现实主义”,胡风认为:“作家不应作淡漠的细描,他得用坚实的爱憎真切地反映出蠢动的生活形象”⑦。但胡风的思想态度更多体现为“人民的愿望的坚实的爱憎”,而此文的“主观现实主义”着重的是创作方法上的主观对客观的感受。如绿原的《人淡如菊》:经历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而如今我到达了,有时回头/遥望年轻的时候,像遥望/迷失在烟雾中的故乡/哎,真不信一生如此短暂/既然一生如彼漫长/你浑然依旧/除了几处泄密的创伤/故乡就在你心里/你又何须回头张望。由此可见诗中有一股浓浓的情意,因为这种主观情意的渗透,诗歌不仅反映了客观现实,而且还揭示了主观的心理变化过程。
三、象征的诗意象征主义诗派认为,现实主义诗歌无法真正地切入到现实的中心,现实主义其实是一种肤浅的诗学观念。在构造生命的世界里,现实主义虽然逼真形象,但是所触摸的所看到的,都是活生生的、假象的,也许并不能借此而透视到心灵与本质。他们宣称象征主义“是客观描写的敌人”。象征主义诗派先驱者爱伦坡提出“:诗歌追求的最高境界是神圣美。神圣美超脱于客观物质世界,属于彼岸的辉煌”⑧,它超越时空,具有永恒的价值。美感是存在于人们精神深处的本能,对神圣美的渴求,是人类不朽的标志。然而,神圣美却不是模仿和再现出来的。它必须通过象征来实现世间万物与精神世界的感应沟通。那么,何为象征呢?梁宗岱的解释更受到多数人的认同“:象征之道契合而已……也是包括两个特性(:一)是融洽或无间……(二)是含蓄或无限。”⑨然而具体关于象征主义方法的又可以分为以下两种:
1.感悟式象征所谓的感悟式象征,是区别于“纯粹式象征”的,是在象征主义诗歌中,加以作者感悟体会的一种诗歌创作方法。象征对于传播的有效性来说存在一个既是优点又是缺点的地方,当它寄观念于事物时,很可能变得晦涩难懂,引起大家的失兴。尽管象征主义的诗论家对此引以为傲,乐此不疲,却在诗歌传播中受到了阻碍。另一方面,事物也无法真正地承载作者对人生内在的感悟。即便感悟了,也难以在诗歌创作结构中,完成诗节的推进任务,即难以完成诗歌的叙述。所以,为了不至于陷入莫名其妙和晦涩之中,一些诗人采用了主观感悟+托物象征的写作手法,如瓦雷里的《年轻命运女神》:
如果不是风儿,在这独特的时刻/谁在那儿哭泣,带着这绝伦的萤石的声色/是谁在我附近哭泣,在这哭泣的时刻/这只手曾梦寐以求将我抚摸/而今他带着漫不经心的和深沉的眷恋抚遍我的全身/……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到第一段是感悟式,然后才是象征。诸如此类的诗歌在西方的诗歌世界里多见,里尔克在探寻人与世界的关系里也经常首先运用,然后才置入了具有立体感的事物。主观感悟如同导游,可以将诗意导入更幽深绵缈的世界,又能使作者的思想出入自如,可看见又不可说明的创作的轨迹。
2.纯粹式象征纯粹式象征是完全地将人之观念,生命的存在之理物化,以物观我,达到混沌难以理解的状态。西方的象征主义诗人甚至认为诗歌本质上是上层贵族的艺术,不求民众理解。因此纯粹式象征有时十分晦涩难懂。受西方影响的中国诗人李金发是其中的代表:试看《弃妇》: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遂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越此短墙之角,/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
这样的诗歌通篇都是意象,并且都是暗示、暗指,加上李金发运用了古体字,拗口粗糙。尽管如此,意象背后所蕴藏的诗学意义,又是我们诗人学者无法否认的。
中国的现代派、九叶诗派和朦胧诗都是以意象、象征为美的诗歌流派,然而,在这之前之后都夹杂着那些明朗的、以事态为美的大众化诗歌,并且在诗歌写作构造上,几乎是“我”和“事”与“物”的独立交叉运用。虽然诗学上的各种诗观流彩纷呈,但是在诗歌艺术的构成组合上,以上所论的三个诗歌写作维度,似乎正是诗歌力图创新却又是无法避免的一种写作途径。
①谬灵珠:《谬灵珠美学译文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9页。
②威廉·华兹华斯:《华兹华斯诗歌选集》,杨德豫译,北岳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7页。
③王昕若:《济慈书信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55页。
④顾城:《顾城哲思录》,重庆出版社2012年版,第72页。
⑤温儒敏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学习指导》,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9页。
⑥泰纳:《艺术哲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2页。
⑦胡风:《人民大众向文学要求什么》,华夏出版社2011年版,第131页。
⑧伍蠡甫主编:《西方古今文论选》,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46页。
⑨梁宗岱:《诗与真》,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59页。
作者:韦文韬,西南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