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薪酬宜稍低于民企

南方周末评论员 陈斌

一鱼三吃。日前，一则新闻占领各大网媒，标题撩人：“国企高管将全面限薪，央企高管月收入骤降至8000元”。稍做功课，不难发现：类似标题与内容的新闻，5月初已传播过一轮。继续上溯可抵达真实的源头：2015年4月11日《中国经营报》报道《官方调研自信央企高管限薪未引离职潮》。

这篇报道的核心信息是：从今年1月1日起，被称为“限薪令”的《中央管理企业负责人薪酬制度改革方案》正式实施，首批改革将涉及72家央企的负责人；一位与资源行业相关的央企董事长表示：“现在央企负责人大家收入都差不多，每月8000元。”

同样的核心信息换个包装，再三引发这么大的关切，本身就耐人寻味。许多人担忧：如果央企高管一律月薪8000元，连月嫂、装潢工与快递小哥都比不上，那还能留得住管理人才吗？央企一级压一级，员工薪酬不可能在高管之上，那还能留得住技术骨干吗？如果央企留不住人才，那国资保值增值从何谈起？

这种担忧可能是多余的。根据人社部对薪酬改革的解释，中央管理企业负责人的薪酬调整为由基本年薪、绩效年薪与任期激励收入三部分构成，“增加任期激励收入的目的是引导企业负责人更加重视企业长远发展，防止经营管理中的短期行为”。央企高管月薪8000元，只是基本年薪摊到每月而已。

在薪酬改革后，央企高管基本年薪根据上年度央企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2倍确定；绩效年薪不超过基本年薪的2倍；任期激励收入不超过年薪总水平的30%。也就是说，央企高管薪酬水平的上限是央企在岗职工平均工资的7.8倍。

在薪酬改革前，“央企主要负责人与职工薪酬差距在12倍左右”（新华网）；“从央企看，2002年高管平均薪酬与央企职工平均工资的倍数为9.85倍，到2010年提高到13.39倍，之后在政府管控下趋于平缓”（《人民日报》）。看来，央企高管降薪似乎在所难免。

不过，以央企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为基准来限制高管薪酬，有内在缺陷。首先，为了达到缩小央企高管与普通职工收入差距的目的，理论上可能是降低央企高管收入，也可能是提高央企普通职工收入，也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其次，其二，央企高管收入，合适的参照系不是央企普通职工，而是同行业民企同等管理职位；同样地，央企普通员工收入，合适的参照系不是央企高管，而是同行业民企同等职位。

明确地说，央企高管或员工薪酬，应该比同行业民企同等职位薪酬低一个合适的数额。这个差额是风险溢价。在经济下行时，民企往往要减薪裁员，甚至破产关张，员工要在某个民企工作一辈子几成奢想，但在国企是常态。民企要在市场求生存，员工承受的业务风险更大，职业稳定性不如国企。把职业稳定性算成一项收入，国企民企薪酬应是相当的。

以这个薪酬原则为基准，国企定薪酬要要避免两个不良倾向。其一，国企天生有做高成本的激励。在委托人监管阙如的情况下，国企高管作为代理人，往往就是企业的实际控制人。世上最容易的事是花别人的钱。实际控制人给员工派发福利，让好处上下一体均沾，用国资收买人心，也不奇怪。2014年，全国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56339元，其中国有单位为 57296元，但城镇私营单位只有36390元。

国企成为内部人福利机构的倾向，绝非中国特色。2012年，韩国国企员工工资是全国平均工资的2.5倍。国企员工还享有安息年、特别退休金、最低1%的房贷利率、为员工子女支付大学学费及家属免费医疗等福利。在韩国，没有竞争者的垄断国企，员工由于业务风险低、工资高，经济下行也不必担心饭碗，故而被称为“神赐的职业”。朴槿惠上台后，明言“派对结束了”，也首先拿国企高管的高薪酬开刀。

国企收入适当低于民企才是均衡的。如果国企收入远远高于民企，这比均衡水平高出的部分就是租金。为了占有该租金，大家各显神通，拼爹拼关系拼智力拼学历。对社会来说，就是纯粹的浪费。对国家来说，也是国资流失。这是砍国企高管薪酬的原因所在。

其二，对央企高管降薪，也应避免民粹主义。如果央企高管降薪之后，收入远远低于同行业民企的管理岗位，表面上看是省了钱了，但后果可能很严重。企业家才能在市场上是很值钱的。央企招揽不到有经营管理才干的企业家，乃是将巨额国资置于更大的风险之中。

过犹不及，凡事讲个“度”，才是理性的态度。国企国资名义上是“全民所有”。一些地方正在用国资充实社保基金，正在做实“全民所有”的含义。如果国资保值增值是大目标，那国企整体减薪甚至裁员、薪酬水平与规模向民企看齐的做法是符合这个目标的，保持央企高管薪酬的市场竞争力也是符合这个目标的。总之，国企薪酬宜稍低于民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