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外交”，悲情背后的智慧

凌云

3月29日，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的国葬仪式在连绵阴雨中举行。据悉，有超过144万人前往新加坡国会大厦等处向李光耀告别。当日，韩国总统朴槿惠、日本首相安倍、印度总理莫迪等23位外国领导人及代表，以及多位李光耀生前友好出席葬礼。习近平主席特使、中国国家副主席李源潮专程赴新加坡出席葬礼。极尽哀荣的国葬，让“葬礼外交”又一次成为各国媒体上的热词。

在新加坡，李源潮再次展示了中国人民对李光耀这位老朋友的真情。他代表习近平主席对李光耀逝世表示深切哀悼，并转达习近平致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口信。

在口信中，习近平对李光耀先生逝世表示悲痛。他说，李光耀先生是新加坡共和国的缔造者，也是广受国际社会尊重的政治家和战略家。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是我十分敬重的智者和长者。作为中新关系的奠基人、开拓者、推动者，李光耀先生同中国老一辈领导人共同确立了中新关系的发展方向，为增进两国人民友谊、开拓两国合作作出了卓越贡献。

中国对李光耀吊唁规格相当高。李光耀3月23日凌晨病逝，习近平主席、李克强总理、张德江委员长、张高丽副总理当日分别发唁电。3月25日，张高丽前往新驻华使馆吊唁。3月26日，习近平、李克强等国家领导人向新驻华使馆送花圈。

李源潮出席李光耀国葬，基本上是中国近年来的“最高规格”。1949年后，中国总理曾多次出国吊唁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周恩来总理曾于1953年去莫斯科参加斯大林葬礼，1965年去罗马尼亚参加罗工人党第一书记乔治乌·德治葬礼。1969年，越南劳动党主席胡志明逝世，周恩来飞往河内吊唁，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率团出席胡志明葬礼。1980年，南斯拉夫总统铁托逝世。时任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华国锋到南斯拉夫参加葬礼，这是中共最高领导人唯一一次出国参加葬礼。

近年来，中国参加外国政要葬礼的代表级别有所变化。2004年，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葬礼，回良玉副总理出席。2009年，韩国前总统金大中葬礼，国务委员唐家璇出席。2012年，“中国人民伟大朋友”西哈努克逝世，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出席葬礼。2013年3月5日，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逝世，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前往委驻华使馆吊唁，发改委主任张平作为国家主席特使参加葬礼。当年12月6日，南非“国父”曼德拉去世，国家副主席李源潮作为习近平主席的特别代表赴南非出席追悼会。这次李源潮参加李光耀葬礼，显示中国认为李光耀和曼德拉一样，是改变一个国家命运、并对世界产生影响的政治家。

新加坡资深媒体人李键雄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参加李光耀国葬的领导人，都来自与新加坡有良好关系的国家，很多人与李光耀还有个人感情联系。

韩国总统朴槿惠就是其中之一。她是15年来首位参加外国政要葬礼的韩国总统。有分析称，这可能是基于她个人对李光耀的尊敬。1979年10月19日，李光耀首次到访韩国。10月21日，他与韩国总统朴正熙在总统府青瓦台共进晚餐，朴正熙之女朴槿惠做翻译。朴槿惠曾回忆：“两人的对话有高手间较劲的味道；但两人对彼此的称赞，也使得会谈气氛融洽。”10月26日，朴正熙遇刺身亡。李光耀后来回忆，“他（朴正熙）想要韩国成功而展现出的坚定和顽强意志，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少了朴正熙，韩国也许永远不会发展成为工业国。”李光耀后来一直很关心朴槿惠。2006年，李光耀夫妇与朴槿惠在首尔会面，对朴槿惠嘘寒问暖，李光耀夫人柯玉芝还送她一罐喉糖，叮嘱她注意保养喉咙。朴槿惠在自传中说：“他给予了我像父母般的关爱。”

91岁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也是李光耀的老朋友。3月28日，基辛格到国会大厦瞻仰李光耀遗容时，无法抑制泪水。他说，和李光耀的友谊是一种相互借鉴学习的友谊，在这种友谊里，你不会要求对方帮你做什么。基辛格还说：“他总是敦促我们理解中国，并解释中国人在做些什么。”

印度总理莫迪也很敬重李光耀。新加坡前外交官傅琼花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莫迪不但很早就确认要亲自前来参加李光耀的国葬，还宣布3月29日为全国哀悼日，印度全国降半旗，取消所有官方娱乐活动。

莫迪此举有多重原因。印度裔是新加坡三大族群之一，李光耀与包括首任印度总理尼赫鲁在内的印度领导人有深入接触，对印度很了解。两国也有很多合作。2004年至2014年间，新加坡对印度直接投资达300亿美元，是印度第二大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莫迪的智能城市等计划，都有求于新加坡。他此行可进一步巩固印新关系。

从私交上说，莫迪在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时，就很钦佩李光耀，并与其建立交往。以“铁腕”和“抓经济”闻名的莫迪，似乎也有意无意在学李光耀。李光耀注重细节，莫迪也从“抓厕所”开始改变社会面貌。李光耀批评印度的中央计划为一大弊端，莫迪在执政后的首次独立日演讲中，就宣布废除计划委员会。李光耀去世后，莫迪在推特上發文说：“一位有远见的政治家、领袖群中之狮，李光耀先生的人生给每个人传授有价值的功课。”

李光耀葬礼上，还有个受媒体注意的人物，就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他3月29日赶往新加坡，只停留6个小时就返回，犹如“急行军”。他称赞李光耀是“伟大领导者”。李光耀生前很注意维护与日本的关系，上世纪70年代，日本成为新加坡最大贸易伙伴，80年代新加坡还发起向日本学管理的运动。但李光耀一直坦率批评日本在历史问题上的态度。李显龙则在国葬的悼词中提到父亲在日本占领新加坡时期吃过苦头。

有日本媒体分析，安倍此行既是向新加坡示好，也由于诸多政要出席葬礼，他将此看成一次重要的外交活动，有意与朴槿惠等领导人接触。在国葬结束后举行的招待会上，安倍主动走近朴槿惠进行简短交谈，感谢朴槿惠为中韩日外长会成功举行付出的努力。朴槿惠表示，希望韩日两国采取必要的措施，切实执行中韩日在外长会议上商定的内容。得到这样的回答，对安倍来说，这一次也算不虚此行了。

领导人的葬礼，常成为外交突破的关口。这是因为在这个人情味浓厚的场合，政治敏感性降低，比较容易打破政治隔阂。

在中蘇关系上，邓小平主导的三场“葬礼外交”至今为人称道。1982年，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辞世。中国派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黄华出席葬礼，这是上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以来访苏的最高级别中国官员，一举打破了两国交往的“坚冰”。继任的苏联领导人安德罗波夫1984年去世，下一任契尔年科一年后也去世。中国先后派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万里和李鹏参加葬礼，双方的交流推动了中苏关系的正常化。

在巴以关系上，以色列总理拉宾的葬礼是件大事。1995年，积极推动巴以和解的拉宾遇刺，30多位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出席葬礼。为避免刺激以色列公众，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没出席葬礼，但事后前往拉宾遗孀家吊唁，展示了他的人情味。

朝韩关系的一度改善，也离不开葬礼外交。2009年，韩国前总统金大中去世。他生前推行“阳光政策”，赴平壤会晤金正日，促成离散家属团聚。金正日发出唁电，并派团前往韩国吊唁，缓和了朝韩关系。

有的时候，一国领导人的葬礼，还为第三方改善关系提供了平台。2013年，在曼德拉的葬礼上，美国总统奥巴马与古巴最高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相遇，奥巴马主动与劳尔握手，向外界释放了美古关系解冻的信号。一年后的2014年12月，劳尔宣布将与美国全面恢复外交关系。

也是在曼德拉葬礼上，奥巴马还主动与巴西总统罗塞夫拥抱。此前，罗塞夫因遭到美国情报机构监听而深感愤怒，两国关系陷入僵局。奥巴马的举动多少缓和了两人关系。不过，也许是太“投入”外交了，奥巴马在葬礼上与丹麦美女首相施密特亲热聊天，还拉着英国首相卡梅伦一起玩自拍，被曝光后引发批评。后来还有人说，奥巴马在曼德拉葬礼上很高调，却没有参加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的葬礼，而英国还是美国最亲密的盟友，未免厚此薄彼。

近年来，还出现过几次较大规模的葬礼场面，包括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葬礼和沙特阿拉伯国王阿卜杜拉的葬礼等，但说到“葬礼外交”，曼德拉和李光耀的葬礼给人印象更深。两人都是朋友遍天下，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对他们赞赏有加。他们的葬礼，也因此云集各方贵宾，为开展外交活动提供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