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心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对道德教育的启示
2015-07-14王亚鹏宋欣泽瞿佳佳
王亚鹏 宋欣泽 瞿佳佳
摘 要 同理心是指个体站在他人立场,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的能力。无论道德意识还是道德情感,无论道德态度还是道德行为,其形成和发展都离不开个体同理心的发展。道德教育应该将同理心教育纳入其教学的范畴,以同理心教育为起点,遵循个体心理发展和大脑发育的规律。
关 键 词 认知神经科学;同理心;道德教育
同理心(Empathy)指个体在对他人的情绪状态进行感知和想象的基础上,体验他人感受或在特定情境中将会有什么感受的心理过程。更为通俗地讲,同理心是指个体站在他人立场,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的能力。从其概念可以看出,同理心包括体会他人的感受,理解他人的情感,关心他人的疾苦,并产生感同身受的感觉。
道德教育是以社会道德原则和规范为内容,有目的、有指向地对个体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施加影响,并借此来引导人们自觉履行道德义务的活动。任何教育都必须遵循青少年儿童心理发展和大脑发育的基本规律,道德教育也不例外。不管是个人品德、家庭美德、社会公德,还是道德意识、道德情感、道德态度、道德行为的形成和发展,都依赖于个体同理心的形成和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同理心是道德教育的前提和重要保障。
一、同理心的组成及其发展
基于研究视角的不同,不同研究者对同理心的组成持有不同的观点。总体来看,当前有关同理心的组成主要有二维说和三维说两种观点。二维说认为,同理包括认知同理(cognitive empathy)和情感同理(affective empathy)两种成分[1] 。认知同理是指准确地感知、理解和预测他人情绪的能力。因此,它与心理学概念上的“心灵理论”(Theory of mind,指推断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具有一定的重叠性。情感同理是指分享他人情绪的能力,以及在此基础上区分他人感受和自己感受的能力。
而三维说则认为,同理包括情感共鸣(affective sharing)、同理心关注(empathic concern)和观点采择(perspective taking)三种成分[2]。情感共鸣是指对他人情绪的理解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共鸣,同理心关注主要是指关心他人情绪和状态的内在动机,而观点采择则类似于我们常说的换位思考,指站在他人的立场理解他人的感受和想法。
从其概念的界定及其分化可以看出,尽管当前研究者对同理的构成持有不同的观点,但是就其核心要素来讲,二维说与三维说没有本质的区别。二维说中的认知同理类似于三维说中的观点采择,而情感同理则是三维说中情感共鸣和同理心关注的叠加。
从行为层面的研究来看,个体同理的不同成分具有发展的不同曲线和轨迹。大量研究发现,个体的情绪唤醒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刚刚出生的婴儿就能够因周围事物而唤起不同的情绪。例如,如果将两个新生儿放在同一个房间,一个新生儿的哭闹往往会引起另一个新生儿的哭闹。重要的是,相关的研究发现,此时被动哭闹的新生儿确实会感受到即时的痛苦体验[3]。而随着大脑神经网络的不断发育,18到25个月婴儿的情绪唤醒能力已经比较成熟,他们能够在没有明显情绪唤醒线索的情况下,对处于困境中的他人表现出同情[4] 。
而就个体同理心关注的发展而言,研究发现,8-10个月大的婴儿就具有同理心关注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在儿童青少年阶段会持续发展。比如,8-10个月大的婴儿就会通过表情、语调、姿势等表达同理心关注的线索,来探索和理解他人感受到的压力。随着个体同理心关注的进一步发展, 3-6岁的幼儿会通过分享行为和减少嫉妒等方式产生亲社会的资源分配[5]。换言之,这个阶段的幼儿已经懂得和他人分享自己的东西,甚至自己心爱的东西,而且当成人(父母、监护人等)分享幼儿心爱的东西时,他们的嫉妒心会比小的时候更低。而随着个体年龄的增长,社会角色的变迁和复杂化,他们同理的对象也会相应地发生一些变化,他们会对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个体或者群体产生更多的同理和共鸣,出现所谓的内群体偏爱和外群体偏见,甚至内群体同理、外群体漠视之类的行为。
需要说明的是,个体同理心的发展并不是线性的递增方式。随着年龄的增长,同理的不同成分会相应地发生一些变化。尽管个体的情感同理会相对保持稳定,但是其认知同理到了一定的年龄,则会呈现下降的趋势。
二、同理心的脑机制
当个体身处同理情景,或者经历同理体验时,不仅会表现出情绪唤醒、情绪共鸣、分享、助人等相关的行为,而且其大脑的激活模式也会基于特定的同理情景产生不同的激活模式。以情感同理为例,根据情感同理的具体内容的不同,情感同理过程所激活的脑区也有一些变化。当个体看到他人疼痛体验的情境时,大脑中参与自我疼痛体验的前脑岛(AI)和前扣带回(ACC)会产生激活[6][7]。换言之,当个体产生情感同理时,他人的痛苦也会唤醒自身的疼痛中枢。当观看他人情绪或是体验到与他人相同的情绪时,个体大脑中参与同理模仿的额下回(IFG)和顶下小叶(IPL)的镜像神经系统(MNS)会产生激活[6][7][8]。正是在镜像神经系统的作用下,当个体产生同理时,会出现身临其境的情绪体验和感觉。
当要求理解他人的情感时,即当个体对他人进行认知同理时,个体大脑中的腹内侧前额叶(vmPFC)会产生激活[6][7]。这进一步验证了同理过程确实包含了情感同理和认知同理两个相互独立的成分。而这两个成分正是一个完整同理过程的前后两个子过程:情感同理属于分享他人情绪的早期阶段,认知同理属于后期的认知调节过程[9]。
此外,研究发现,情感唤醒、情绪理解、情绪调节等似乎依赖于部分共享,但又不完全相同的神经环路。情感唤醒往往会激活感觉-运动联合皮层,其中的镜像神经系统在情感唤醒过程中起主要作用。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镜像神经系统就像是一面“镜子”,当个体因为外界的刺激(特定的场面、他人的遭遇等)而产生情感唤醒时,在大脑中会映射出相应的情感体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映射”,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情绪理解和情绪调节则与认知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之间存在较为密切的关系。大脑的执行控制系统,包括额叶、前额有等区域在情绪理解和调节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其中,情绪理解过程主要依赖于腹内侧前额叶皮质(vmPFC)和颞顶联合皮层(TPJ),情绪调节过程则主要依赖于背外侧前额叶(DLPFC)和腹内侧前额叶(vmPFC)。
总体而言,同理依赖于广泛的神经环路,包括脑干、杏仁核、丘脑、基底神经节等皮下神经核团、感觉运动皮层、额叶和前额叶皮层等都在同理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特别是杏仁核、镜像神经元、额叶和前额叶系统在同理的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基于任务和情景的不同,不同区域在同理的过程中扮演着不同的作用。
三、同理心研究对道德教育的作用
英国著名伦理学家亚当·斯密(Adam Smith)在其著作《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中提出,感同身受这种情绪体验是建立人际信任的基础,在道德体系建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近些年有关心理学、行为学、社会学、犯罪学、神经科学等方面的研究都发现,良好的同理意识与同理能力正是亲社会行为、利他行为、助人行为的催化剂,对青少年儿童的良好人格特质、道德品质的塑造以及人际交往能力的提高有着重大的促进作用。
相反,很多反社会行为或者与之相关的行为,诸如撒谎、欺骗、作弊、甚至暴力犯罪等,往往都与同理心的缺乏有关。有关暴力服刑人员和非暴力服刑人员的比较研究发现,相对于非暴力行为入狱者,暴力行为入狱者更加缺乏同理意识[10]。认知神经科学的大量研究也发现,相对于普通人,暴力犯罪者往往在感知悲伤、痛苦的情绪线索时,他们大脑中的同理模块往往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发挥作用。他们似乎并不能够发自内心地体会到暴力行为对受害者家人和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总体来看,同理心不仅在促进亲社会行为方面扮演着重要的作用,而且在抑制反社会行为方面也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从这个意义来讲,同理教育是道德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管传统的德育并没有将同理心的发展和培养作为道德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无论是理论层面还是实践层面,无论是家庭层面还是学校层面,同理心的培养都对公民的道德教育具有重要的意义,有关同理心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对道德教育也具有重要的启示。
1.家庭层面。首先,从家庭氛围和教养方式来说,家庭是个体接受道德教育的摇篮,和谐的家庭氛围和民主型教养方式对于孩子的同理能力发展至关重要。由于婴儿最先发展的同理能力就是情绪唤醒能力,因此,孩子一出生父母就应该给予其持续的积极关注和稳定的关爱,不断刺激孩子的镜像神经系统,促使这种幸福感和安全感镌刻在孩子的脑海中,并与父母建立健康和谐的依恋关系。此外,家长应通过民主的教养方式,与孩子建立顺畅的沟通关系,用心倾听孩子的心声,设身处地地从孩子的角度理解他们的情绪和行为,让孩子感受到自己是被接纳的,建立起对家人的信任感。特别是对于青春期的孩子而言,他们的成人意识越来越强,叛逆意识也越来越明显。家长应该更加敏锐地捕捉孩子的细微变化,多换位思考,做孩子的知心朋友。
其次,从大脑发育的角度来讲,感觉运动皮层是大脑中发育较早的区域,与之关联的镜像神经元在个体生命发展的早期就已经发挥作用。众所周知,模仿是孩子的天性,他们往往会不自觉地复制父母的一言一行,并将这些行为举止内化为自己的行为模式。因此,父母应该积极为孩子树立良好的榜样,时常审视自我言行,增强示范作用。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真诚待人,对他人多一些宽容和理解。作为家长,父母或者监护人要身体力行地向孩子展现如何进行自我情绪调节,并借此潜移默化地培养孩子换位思考的能力和情绪控制能力。
最后,贫瘠的大脑土壤无法孕育出同理的种子。因此,家长应该引领孩子在多元化环境中接触不同类型的人,了解不同的事,接受现实情境的刺激,丰富见识,体察人间疾苦,正确体会、理解他人感受,用一颗炽热的同理之心包容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将苦难教育、生命教育等纳入家庭日常教育的范畴,培养孩子良好的道德敏感性。
2.学校层面。从上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个体接受教育的主要场所也会随之发生变迁,学校变成了道德教育的第二场所。充满理解和关爱的同理型校园氛围是培养学生同理心和品德教育的理想环境,其对学生的情绪理解和情绪调节能力均有重要影响。因此,学校管理者应该与广大教师一道,营造良好的同理型校园。
从古至今,社会赋予教师的职责就是“言传身教”,这其中就包含了两层含义:用语言直接指导学生和用行动间接感染学生。而言语的说教在一定层面上依赖于个体认知能力的发展和观点采择能力的发展。因此,相对于空洞和泛化的说教,更具情境性、互动性的同理教育往往更能唤起青少年儿童的同理心。[8][9]因此,教师应该在身教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用自身或借他身向学生展现直观真实的同理教育情境。
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在家庭层面还是学校层面,家长和老师都应该意识到孩子之间的个体差异。这种差异既有性别层面和年龄层面的群体差异,也有个人层面的个体差异。以性别差异为例,大量的研究发现,女孩的同理心往往比男孩更强。因此,家长或老师在培养孩子同理心的过程中,应该加强对男生同理心的培养。
而就年龄或者年级层面来看,正如前文所述,同理心主要依赖于杏仁核、镜像神经元、额叶皮层等神经环路。然而大脑的发育本身具有阶段性,与生存息息相关的脑干、杏仁核、丘脑等皮下神经核团在生命初期就已经发挥作用,与感觉运动,包括模仿等相关的镜像神经元也发育相对较早,但是与同理心、包括道德推理等密切关联的额叶和前额叶皮层则发育相对较晚,一般到20岁左右才能真正发育完善。因此,家长和老师应该了解孩子的个体差异,尊重他们的个体差异,并且根据孩子心理和大脑发展的个体差异,基于其年龄、性别等有针对性地进行同理心教育,从自身做起,将其日常化的同理心教育融入道德教育范畴。同时,在道德教育的过程中,要尽量避免简单粗暴的说教,多通过情景式、互动式、体验式的教学方式,让孩子通过做中学的方式,真正提升他们的同理心,促进道德教育的实效化。
总体来看,有关同理心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对当前的道德教育具有重要的启示。在教育政策的制定上,应该有选择地吸收和借鉴脑科学的相关研究成果,调整德育的课程内容,将同理心教育纳入德育教育的范畴[11]。站在青少年儿童的角度,无论是教育政策制定者,还是家长和老师,要了解青少年儿童心理和大脑发育的规律,遵循他们心理和大脑发育的规律[12],通过情景式、体验式、互动式的课程,引领儿童青少年从具体的教学素材和教学环节中领悟抽象的德育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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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肖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