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赛珍珠《大地》及其汉译看中国文化外包装转内双重译介现象
2015-07-13李菁黎昌抱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李菁 黎昌抱[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从赛珍珠《大地》及其汉译看中国文化外包装转内双重译介现象
⊙李菁 黎昌抱[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本文试图基于《大地》英文原作及其汉译本,对其中的中国文化外包装转内双重译介现象加以讨论,以探求其对翻译和中国文化传播的积极意义。
赛珍珠《大地》文化外包装转内 双重译介
自1931年在美出版以来,中国题材小说《大地》便在一夜之间风靡全美,一时间洛阳纸贵,出版当年便卖出了180万册。虽然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末,由于政治原因赛珍珠作品遭到封杀,但在进入全球化时代的今天国内赛珍珠研究已重新焕发了生机。现阶段国内学者大多将关注点放在对《大地》原作或《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译本研究上,而针对《大地》原作及其汉译本中所包含的文化双重译介现象却甚少涉猎。本文将以《大地》原作及现今最为通行的王逢振、马传禧汉译本为例,对其中的文化外包装双重转内译介现象进行探析。
一、《大地》原作的中国文化外包装译介
(一)中国文化形象外包装
1.传统文化形象外包装
例(1)This temple was a small structure,not higher in all than a man’s shoulder and made of grey bricks and roofed with tile……Within the temple snugly under the roof sat two small,solemn figures,earthen,for they were formed form the earth of the fields about the temple.These were the god himself and his lady.They wore robes of red and gilt paper,and the god had a scant,dropping mustache of real hair.Each year at the New Year Wang Lung’s father bought sheets of red paper and carefully cut and pasted new robes for the pair.And each year rain and snow beat in and the sun of summer shone in and spoiled their robes.
泥土塑身、红纸裁衣的土地神形象通过赛珍珠细致入微的描述得以跃然纸上。这段文字不仅仅是简单描写,而且是一种释义性的文化翻译。赛珍珠选取土地神这一传统文化形象是想借由对神的崇拜这一共通点建立起两种文化间的桥梁,从而使得西方读者能够对中国的土地崇拜背后的土地情节产生共鸣乃至文化认同。
2.封建文化形象外包装
例(2)“It’s over once more.It is only a slave this time—not worth mentioning.”
译文:“已经生了。这次想不到是个丫头——不值得再说了。”
对照译文中“丫头”一词,原作的“slave(奴隶)”无论在程度上还是语气上都显得更为强烈。头胎得子时的得意洋洋和产下女儿时的灰心丧气正是封建文化中重男轻女思想在王龙身上的外化表现。虽然译文中“丫头”更为贴近口语,但原作“slave”一词本身所传递的男尊女卑意味却被大大削弱了。作为一个文化传播者,赛珍珠并没有止步于对文化现象的表象加以描述,而是将目光投向文化现象背后的人性温情。在富裕之后,王龙对傻女一直心怀歉疚进而疼爱有加,不再用“slave”称呼女儿,而总是满怀柔情地唤之为“my little fool(我的小傻子)”,父女情深可见一斑。封建文化中的重男轻女和人性本质中的舐犊情深同时展现,这种冲撞对立正是赛珍珠笔下人物得以形象丰满化、内心温情化的重要因素。在这一点上,《大地》已经超出了对客观中国现实的描写,构成了对文化现象即文化人物的包装改造。
3.新文化形象外包装
例(3)“……If the rich would share with us what they have,rain or not would matter none,because we would all have money and food.”
在《大地》中所描写的所谓“革命运动”无非是将富人的掠夺合法化,掩藏在进步口号背后的仍是不劳而获的思想和人的惰性与贪婪。在赛珍珠眼中,这种偏颇的革命不值一提,于是王龙手中的传单被阿兰纳进了鞋底,踩在了脚下。作为早期反共人士,赛珍珠在《大地》中对中国革命的描写实则是其西方偏见下的产物,是一种带有作者主观意识的“文化现实的再现”,而不是确实无疑的真相。
(二)中国文化外包装策略
1.文本译写
赛珍珠一生坚持以中文为第一母语,虽然她的所有作品无一例外都是英文的,但写作时她总是“先用汉语打腹稿,然后译成英文”,因而她的文笔显得尤为“独特、夸张”。从这一点上看,赛珍珠不仅在《大地》中对中国文化进行了翻译包装,而且其原作本身简直就是一部译写作品。
2.文化标注
为了更好地将《大地》和中国文化译介到西方,除了对传统文化、封建文化和新文化等进行包装外,赛珍珠更是在小说细节上加以“西化”加工,如计量单位多为磅、盎司,货币单位也往往是便士,而非旧时中国所常用的斤、两以及大洋,这正是其西化思维的外化表现,是其在文化构建中“自我”与“他者”对话意识的产物。这种文化杂合现象在对舍粥行善一幕的描写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例(4)“It is the rich and the gentry of the town who do it,and some do it for a good deed for the future,that by saving lives they may get merit in heaven,and some do it for righteousness that men may speak well of them.”
译文:“这是城里的富人和绅士做的事。有些人这样做是为来世做好事,他们认为救人性命可以积阴德;另外有些人是为名誉做的,为的是让人们赞颂他们。”
原作认为一部分富人做好事是为了上天堂,这种思想来自于西方宗教文化,与原作者父亲的传教士背景密不可分。西方宗教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赛珍珠,使她将富人的舍粥行善与欧洲人大肆购买赎罪券的历史相联系,将东西方文化不自觉地“混杂”在了一起。这种文化标注虽饱浸中国文化的滋润,但仍应视为东西方文化“混血儿”,是文化杂合的产物。
二、《大地》汉译本的中国文化转内二次译介
在原作成功发行后,我国国内也掀起了赛珍珠作品的翻译热潮。在现今诸多汉译本中,以漓江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的王逢振、马传禧译本最为通行。译者不仅将语言从英文译回中文,更是将作品中所传达的中国文化二次译介回了国内,不单有对文字的处理,更有对文化形象本身的二次思考和理性扬弃。
(一)中国文化形象转内二次译介
1.传统文化形象转内二次译介
例(5)And then upon the doors of his house he pasted long strips of red paper brushed with mottoes of good luck,and over his doorway he pasted a fringe of red paper cunningly cut into a flower pattern and very finely cut.
译文:然后他在家门口贴上了红纸对联,上面写了些吉利的字眼;在门道里,他贴上了巧妙地用红纸剪得非常细腻的花卉图案的胜。
原作中,赛珍珠对对联这一中国传统文化形象的描写,既没有使用antithetical couplet等早已普遍使用的对应专有名词,也没有将其音译,而是采用了纯释义性描述,其根本原因是为目标读者扫清阅读障碍。而汉译者则从“符合习惯的翻译”角度出发,将原文中的“隐含意义”在译文中予以补充说明,将文化现象的“所指意义”,即“对联”“胜”予以二次还原,使其语言表述更符合汉语习惯。同样的做法也发生在对the classics(四书五经)、small school(私塾)、government examination(科举考试)等词的还原处理上。
2.封建文化形象转内二次译介
例(6)“Now there is a country lout for you,pigtail and all!”
译文:“真是个乡下的蠢人,还留着辫子!”
第二次鸦片战争打碎了西方人对中国的所有幻想,在制度上的“极度自大”和军事上的“极度无能”使得“中国成为了全世界的嘲笑对象”。而pigtail以及John chinaman、chink、chinee等作为特定时期的辱华词汇,在当时西方书刊杂志中颇为流行。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如果仅对“pigtail”做简单的直译或意译,将其译作“中国人的猪尾巴”,必然会对国内读者的情感造成伤害,同时,《大地》汉译本的出版发行也必将蒙受阴影。为此,译者将词中所包含的歧视意味予以弱化,这不仅仅出于对国内读者在文化情感上的照顾,更是译者表明自身文化立场、修正原作文化态度的表现。
3.新文化形象转内二次译介
对《大地》中新文化现象的描写,译者并没有做任何改动,而是如实地对细节一一予以回译记述。这种态度不仅来源于译者素养要求,更是由于其面对历史、面对作品所持有的一种类似史家的公正和理性。这种理性沉默的笔法,不仅为国内读者呈现了赛珍珠这一多元文化人眼中的中国新文化现象,更为相关学术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三)中国文化转内策略
1.文本忠实语意
例(7)“There is no money in this house”,he said more loudly than he had yet spoken.“The thief and robber of an agent—and may his mother and his mother’s mother be cursed for him—took all that I had.No debts can be paid.”
译文:“这个家里没有钱了”,他用比刚才大得多的声音说,“那个做贼做强盗的管家——我日他奶奶娘的——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拐走了。我什么债也还不了了。”
译者将“may his mother and his mother’s mother be cursed for him”译作“我日他奶奶娘的”,不仅在语义上接近原句本意,且在句式和语气上也相当符合汉语口语的表达习惯,毫无生硬之感,将黄家老爷对管家的诅咒与怨恨表现得入木三分。该汉译本在语言特色和表达方式上基本与原作保持一致,而且很好地保留了原作对农家生活的白描式叙述。
2.文化追还本原
例(8)“Now that”,he cried,“for speaking so to your father’s generation!Have you no religion,no morals,that you are lacking in filial conduct?Have you not heard it said that in the Sacred Edicts it is commanded that a man is never to correct an elder?”
译文:“真该揍你”,他喊道,“对你的父辈竟这样讲话!难道你没有良心道德?为人行事这么缺少教养?你没有听过圣人的书上规定一个人永远不能冒犯长辈?”
原作中,赛珍珠用religion(宗教信仰)和the Sacred Edicts(《康熙圣谕》)来解释孝顺的不可忤逆性,而在王逢振译本中则将其译作更换为中国化的“良心”和圣人之言,这两者间差异明显。前者其根本是出于对神和皇权的服从,后者则源于道德准则,是人对自我的约束。为此,译者采取文化追还原本策略,并有意识地做了修改。这样,不仅消除了原作中的“洋气”并成功加以“汉化”,更消除了读者在阅读时可能遇到的文化障碍,为其成功的文化转内译介奠定了坚实基础。
[1]陈敬.赛珍珠与中国——中西文化冲突与共融[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
[3]郝志刚.赛珍珠传[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12.
[4]李林波.对赛珍珠《水浒传》译本文化意义的再思[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4(6):115-119.
[5]梁志芳“.文化回译”研究——以赛珍珠中国题材小说《大地》的中译为例[J].当代外语研究,2013(8):51-55.
[6]任东升,卞建华.林语堂英文创作中的翻译现象[J].外语教学,2014(11):95-99.
[7]施爱东.从Pigtail到“豚尾奴”:一个辱华词汇的递进式东渐[J].民族艺术,2010(4):6-22.
[8]杨蔚君.翻译的文化回归[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2.
[9]张志强.后殖民翻译理论观照下的赛珍珠《水浒传》译本[J].中国翻译,2010(2):44-48.
作者:李菁,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黎昌抱,博士,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翻译学。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