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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长恨歌》的空间叙事

2015-07-13闫春慧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710127

名作欣赏 2015年15期
关键词:王琦瑶长恨歌弄堂

⊙闫春慧[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 710127]

论《长恨歌》的空间叙事

⊙闫春慧[西北大学文学院,西安 710127]

《长恨歌》是王安忆创作生涯中重要的一部作品,作者通过上海三小姐王琦瑶一生跌宕起伏的命运表现了上海的风云变化,丰富的意象运用和独特的叙事技巧都是小说的魅力所在。本文试图从《长恨歌》中几个重要的空间位置的意义出发,分析其叙事技巧,从而更好地解读王安忆的这部小说。

《长恨歌》空间叙事 王琦瑶 上海

王安忆的《长恨歌》通过上海“三小姐”王琦瑶的一生传奇经历表现了上海这座现代城市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化。《长恨歌》的故事横跨时间相当长,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故事终结于20世纪80年代,但由于作者刻意虚化了时代大事和政治事件,我们在阅读过程中无法从时间中获得时间的信息。叙事是时间艺术的一种,对于王安忆这种叙事高手,尽管我们无法从小说的事件中找到时间的痕迹,《长恨歌》还是通过空间的变换反映出了时间的更迭。

《长恨歌》在目录编排方面就颇有空间转换的意味,小说一共分为三大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一个特定的主人公的活动空间:第一部是弄堂、闺阁、片厂和爱丽丝公寓;第二部是邬桥、平安里;第三部是平安里。王安忆正是通过转换这一个又一个空间来描写王琦瑶传奇的一生,作家赋予这些普通的私人化空间以特殊的含义,每一个空间的转换都预示着王琦瑶命运的发展。

一、弄堂、闺阁——生得平凡,渴望繁华

古朴的建筑往往可以记录历史的沧桑,寄托人们的怀旧情思。一提到北京我们都会想到四合院、胡同,而一提到上海,除了摩登,人们也还是会想到弄堂,从弄堂里走出了王琦瑶(《长恨歌》),也走出了易瑶(《悲伤逆流成河》),弄堂里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悲欢离合,弄堂俨然成了上海的标志。《长恨歌》开篇就描写了壮观的弄堂:“它是这城市背景一样的东西。街道和楼房凸现在它之上,是一些点和线,而它则是中国画中称为皴法的那类笔触,是将空白填满的。当天黑下来,灯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都是有光的,在那光的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①不同于茅盾描写的波涛汹涌的商界上海,也不同于穆时英描绘的灯红酒绿的上海,王安忆的上海充满了阴柔之美,她的上海是性感的。开篇所描写的弄堂最大的特点是“暗”,在这“暗里还藏了许多礁石,一不小心就会翻了船的”,王琦瑶的青年时代就在这暗的弄堂里度过,相比弄堂的暗,王琦瑶是美丽的,性感的,因为弄堂里出了一群这样的王琦瑶,便也变得“性感,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最风光的王琦瑶曾一度脱离了暗的弄堂,飞向光明的爱丽丝公寓,成了李主任的金丝雀,但最后仍不免辗转,又回到了弄堂,回到了平安里。王琦瑶的命运开始于弄堂,终结于平安里,作家完成了叙事的完整性。

上海的弄堂的特点是暗,那么在第三节出现的闺阁是怎样的一片天地?“上海弄堂的房子里,闺阁通常是做在偏厢房里或是亭子间里,总是背阴的窗,拉着花窗帘。”上海的弄堂是封闭的,是光的背后大片大片的暗,然则到闺阁,仍是封闭的空间。闺阁里面安放着一颗颗不安定的心。女性的闺阁叙事自古已有,但是王安忆笔下闺阁中的女子早已不像中国古代闺阁中的女子那般温婉、羞涩,而是“阴凡士林蓝旗袍下是高跟鞋,又古又摩登”,她们既想像娜娜那样勇敢挣脱家庭的束缚,又渴望像莺莺那样有一个终身的依靠。王安忆描写弄堂和闺阁时都只是做细致化的白描,里面并未涉及《长恨歌》的主人公王琦瑶,但就算是无人物的环境描写也有一种独特的意味——给读者交代了主人公的生存环境。在旧上海中,闺阁和弄堂都具有一种典型化的特色,那么典型环境中走出的人物也会带有一种典型性。王琦瑶就是典型的上海女人的代表,“每天早上,后弄的门一响,提着花书包出来的,就是王琦瑶;下午,跟着隔壁留声机哼唱《四季歌》的,就是王琦瑶;结伴到电影院看费雯丽主演的《乱世佳人》,是一群王琦瑶;到照相馆去拍小照的,则是两个特别要好的王琦瑶。每间偏厢房或者亭子间里,几乎都坐着一个王琦瑶”。上海弄堂因有了王琦瑶而有了情味,从王安忆的自叙传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童年的王安忆敏感而寂寞,弄堂一直是她的禁区,但是这禁区却对她充满了诱惑,童年的弄堂生活成了她日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写作素材,正如王安忆自己所言:“上海的精髓不在这些高楼大厦,而存在于这些弄堂之中,只有那里才是上海的精髓所在。”

王安忆通过描写王琦瑶传奇的一生来反映上海近半世纪的风云变化,不得不说其野心勃勃,但是王琦瑶经过爱丽丝公寓的繁华之梦,不得不回到平安里,回到弄堂,然而弄堂还是那个弄堂,王琦瑶却老了,无论是谁,上海都用它无形的手将你裹挟进它的历史变迁之中。

二、片厂、爱丽丝公寓——悲剧之源,繁华之始

王安忆在第二章片厂的开头这样写道:“四十年的故事都是从去片厂这一天开始的。”从这里我们不难得知,王琦瑶后来悲剧的一生,片厂仍是其开端和源头。王琦瑶和吴佩珍在片厂玩耍不消说,但是王琦瑶看到一个穿睡袍的女人躺在床上,这一情景却意味深长,王琦瑶在片厂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阴森可怖,反而是起腻的熟”,王琦瑶为什么觉得熟?待我们看完整部小说,会忽地明白作家在此处理的一个伏笔——那个穿着睡袍躺在床上的女人俨然是四十年后的王琦瑶。导演因着王琦瑶的美丽邀她到片厂试镜,但终以失败告终,却并不是一无所得——获得了《上海生活》封二“沪上淑媛”的赞誉,并因此结识了后来与自己纠葛一生的程先生。在后来的“上海小姐”的竞选中,王琦瑶意外获得了第三名,并有了自己的称号“三小姐”。这上海“三小姐”的头衔让王琦瑶有了梦——幻想进入上层社会。同时因为“三小姐”这一光环,她引起了李主任的注意,“三小姐”不仅成了她的荣誉,也称了她进入繁华之梦——爱丽丝公寓的跳板。王琦瑶在片厂的“开麦啦”虽然惨遭失败,但是有失就有得,片厂的经历毕竟给她提供了一个进入大众视野的机会,片厂以后,王琦瑶不再是弄堂人家平凡的女儿,而已经成了人人关注的“三小姐”。

对于程先生的心意,王琦瑶是懂得的,但是在李主任出现后,王琦瑶心便倾向于李主任——“程先生虽然是个男人,可由于温存的天性,也由于要投合王琦瑶,结果也成了一个女人,是王琦瑶这小世界的一个俘虏。李主任却是大世界的人。那大世界是王琦瑶不可了解的,但她知道这小世界是由那大世界主宰的,那大世界是基础一样,是立足之本。”当李主任把王琦瑶带入爱丽丝公寓,王琦瑶把十九岁的自己交给李主任,回想起她穿过两次婚服,“一次在片场,二次在决赛的舞台,可真正该穿婚服了,却没有穿”,暗示王琦瑶终其一生都会与婚姻无关,从她步入爱丽丝公寓的那刻起,就注定她的命运和李主任的连在一起,普通弄堂女儿王琦瑶选择用自己的美貌换取不稳定的繁荣的物质生活,她把李主任看作完美爱情的化身,但除了等,王琦瑶没有事情可做。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爱情是不牢靠的,婚姻是无保障的。王琦瑶终究要与爱丽丝告别,她的锦绣繁华梦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随着李主任乘坐的飞机坠毁,王琦瑶也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肥皂泡也“噗”地灭了。她只能寻找一个救赎之地,而她的救赎之地是——邬桥。

三、邬桥——韶华落尽,洗尽铅华

一说到桥,人们对它的功能的第一反应便是沟通与连接。桥与路有着天然的不可分割的关系,桥作为中介在文学中也有了不可替代的美学意义——经常象征主人公的救赎之地。它可以连接两个不同的空间、境界或者世界。人们经常用水形容女性的感情,诸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等等,我们也经常用柔情似水来形容女性,可见水与女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水可以说是万物灵长的开端,象征着永恒。当我们迷茫、彷徨之际,会想到去海边走走,吹着习习的海风,想到千万条河流奔腾到海,心境会变得开阔,在水的静静流淌中,郁闷随之流走,经过水的涤荡,心灵和灵魂也会得到净化和升华。

在王安忆的《长恨歌》中,除了嘈杂的弄堂、繁华的爱丽丝公寓,作者也描绘了一个圣地——邬桥。邬桥所用笔墨虽然不多,但笔者仍旧认为如果爱丽丝公寓是王琦瑶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那么此地就是王琦瑶人生的另外一个转折点。桥的那头是被物质利益所裹挟的王琦瑶,桥的这头是洗尽铅华的新王琦瑶。邬桥是“专门供作避乱的”,经历过爱丽丝公寓的伤痛,这里可以说是王琦瑶最好的疗养之地。王琦瑶从上海弄堂自己家辗转到邬桥的外婆家,不仅是空间地理位置的转换,同时也是文化心理的一种转换,在邬桥这个地方,王琦瑶洗尽铅华,重新审视了自己过去十九载的年华,她在邬桥顿悟了:邬桥不属于她,伤痛也不属于她,只有上海才是她真正的归属地,上海不仅会容纳繁华的她,也会包容受过伤的她。阿二的离去勾起了王琦瑶对上海的回忆,她虽然经历了种种坎坷,从上海退回到邬桥,但是对上海的悸动的心从来都没有停止跳动,连“邬桥上的云,都是上海的形状,变化无端,晴雨不定,且美轮美奂”,因着阿二离开邬桥,王琦瑶也似乎为回上海找到一个由头,即使人们已经明白告诉王琦瑶“阿二走了,去南京考师范了”,但是王琦瑶经过反复思量,竟还觉得“阿二去的不是南京,而是上海”,似乎是为自己再度返回上海寻找一个借口,如此一来,上海小姐王琦瑶按捺不住回上海的冲动,终于再次踏上了回上海的征程。

四、平安里——辗转回归,无声陨落

王琦瑶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上海,回到了流言四起的弄堂。回到上海,王琦瑶选择在平安里定居,平安里是“曲折深长、藏污纳垢的弄堂”,“曲折”和“藏污纳垢”正暗喻了王琦瑶那段不光彩的过去,作为一个女人,终其一生都未正大光明地穿上婚服,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在平安里和严家师母相熟后,去严家师母家做客,看到的从“天鹅绒的幔子”“欧洲样式的长沙发”“粉红玻璃灯罩”到“床头柜上的烟斗”都让王琦瑶想到曾经寄予爱情的地方——“爱丽丝公寓”,王琦瑶原本沉寂的心又跃动起来,正是想到爱丽丝的爱情,才又点燃了王琦瑶对婚姻和爱情的渴望。才有了后面她与形形色色男人的感情瓜葛,对于康明逊,王琦瑶也许真的爱他吧,但是她终究还是选错了对象,康明逊懦弱又胆小,在知道王琦瑶怀孕后落荒而逃,只可怜了王琦瑶,自己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带大,平安里的生活平凡而平庸,但是王琦瑶终究不甘于平庸,竟先后与各种男人产生感情瓜葛,但她追求爱情和婚姻的梦终难实现,最后竟死于一个流氓手中,死的时候,谁也没看见,上海三小姐王琦瑶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不管过去有多么辉煌,不管后来有多么耻辱,辉煌与耻辱、平凡与传奇,都会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时间会带走一切,最终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王琦瑶的辉煌自弄堂始,最后生命的陨落仍在弄堂。由此看出,弄堂作为全书的一个引子,一直贯穿于王琦瑶的一生,作者以弄堂为立足点,以王琦瑶为中心,勾连进了许多其他人物的故事,严家师母、萨沙、康明逊、薇薇等等,弄堂既是王琦瑶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片厂是王琦瑶悲剧之源头,爱丽丝公寓是王琦瑶梦开始的地方,邬桥是王琦瑶的救赎之地,最后的平安里则最终埋葬了王琦瑶,埋葬了她的梦和婚姻,文本中的这些地理空间因素对作品情节发展和叙事进程都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王安忆的《长恨歌》用空间叙事的方法表现主人公王琦瑶跌宕起伏的一生,以空间表现时间,每一个空间都代表着上海三小姐的一段人生经历,从弄堂始,至弄堂终,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封闭叙事,既完成了空间地理方位上的完美对接,也成功隐喻了王琦瑶从生到死的一生,保证了叙事的完整性。空间也可以说是打开和解读王安忆作品的一把钥匙,只有熟练掌握它的叙事技巧,才能在解读作品时生发出无限的可能性。

①王安忆:《长恨歌》,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1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1]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2]王安忆.重建象牙塔[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

[3][美]约瑟夫·弗兰克等.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秦林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4]龙迪勇.空间形式:现代小说的叙事结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作者:闫春慧,西北大学文学院2013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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