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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飞雀——《原野飞雀》中的飞雀隐喻

2015-07-12张乃馨新疆大学人文学院乌鲁木齐830046

名作欣赏 2015年36期
关键词:亚尔哈萨克族原野

⊙张乃馨 王 敏[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46]

作 者:张乃馨,新疆大学2014级文艺学在读硕士研究生。

《原野飞雀》讲述了在20世纪初,原本安居在昂忙克拉的哈萨克族毕官①巴赫提亚尔及其阿吾勒,由于布尔什维克与孟什维克之间的纷争,被迫迁徙至中国,经历了一番纷争之后,终于在新疆境内重新开始安稳生活。而飞雀隐喻贯穿在整部小说中,小说人物的命运与情节的设置都与飞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有揭开飞雀隐喻的内涵,才可以探知作者以此为题命名这本小说的意图。

一、飞雀形象与哈萨克族人的命运

飞雀是一种原野上极常见的动物,在这部作品里,作者对飞雀的神态、姿势、所处的环境等进行了详细描写,以此来暗示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命运。

在第一章里,飞雀安闲自在的欢愉生活突然被打破了。作者并未叙述其原因,而是在这里巧设悬念,埋下伏笔,我们可以从其后哈萨克族人的迁徙和定居经历中一探原因。

在逃难途中,作者首次明确指出飞雀与迁徙的哈萨克族人之间的隐喻关系,为今后飞雀的隐喻埋下伏笔、提供线索:“人们像一群惊离吉祥之巢的飞雀,一群一群列队展翅飞翔了他们的另一处家园,飞向了新营盘。”②

在第二章里,作者更加详细地描写了生活被破坏、惨遭磨难的飞雀,暗示逃离的原因还有定居之后来自周围人与环境的威胁:“……没想到有人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了飞鸟群,顿时雀声四起,这些生灵惊恐不安。它们有时会如此遭遇恶人带来的一场横祸,完好的躯体会伤痕累累……”③这句描述似乎可以看作小说中哈萨克族人在定居中国新疆之后初期并不安稳生活的一种比喻。飞雀凄惨的形象影射出这一章他们的命运,他们会遭遇比战争更复杂的局势以及更难缠的人心。此章的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性比之第一章更加接近。而在第三章里,两者达到了高度的契合。

第三章里,飞雀的形象已经不再是惊吓不安,而是以积极向上的态度重新开始生活:“啊,狂风大作的原野上那些凌空飞翔的精灵啊!那些小生灵无法预料艰难世事,曾经一度流离失所,之后才会醒过神来,重新栖息安居。”④此时小说中的飞雀带着满足重归于安稳。在小说第三章里,逐渐适应当下生活的哈萨克族人,对他们面前的一切也充满感激。众人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这一章里,飞雀作为喻体与作为哈萨克族人的本体之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两者之间的命运是相通的。

综上所述,我们在分析了作品中飞雀与哈萨克族人之间的隐喻关系后,便可明晓作者以“原野飞雀”命名小说的用意。但作者在勾勒这种隐喻关系时并非仅止步于显而易见的人物与飞雀间对应关系的指涉,而是在情节的结构安排上也将人物的命运比拟飞雀的命运,精心布局。

二、飞雀隐喻与小说结构的设置

作者将这部小说分为三个章节,每一章节的主题均由开篇飞雀形象的出场点明。与飞雀经历了悠闲自得——受惊四散——清醒重生的过程相比,逃难的哈萨克族人也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安稳的生活——生活被打乱——重归于平静。无疑,飞雀的行为与整部作品情节中人物的命运设置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正如托多洛夫在情节类型论所指出的,小说就是从一种平衡或不平衡的状态向另一种相似状态的转变过程。小说中,在原始的平衡状态中我们看到:哈萨克族牧民的生活是安稳的。然而,随着战争的爆发,这种原本平衡的关系被一一打破。巴赫提亚尔与牧民们开始寻求“重获平衡”的过程,遂决定迁徙至中国定居。这一“重获平衡”的过程无疑是充满坎坷的,期间,虽然每个牧民都显示出了他们自己的勇气,作者还是以主人公巴赫提亚尔的命运起伏作为“重获平衡”的重要内容加以渲染。

巴赫提亚尔来到新疆定居首先设计赢得了政府的信任,这是改善生活、“重获平衡”的首要基础。修养不久,蛮横的任老爷作为巴赫提亚尔“重获平衡”的最大阻力出现在巴赫提亚尔面前。双方经过三番四次的试探与较量之后,进入生死相搏的阶段。就最终这场纠纷而言,巴赫提亚尔的“主持公道”又得到了群众与周围部落的拥护,导致其愈演愈烈。受人爱戴的巴赫提亚尔则在这场为民“伸张正义”的纷争中占了上风。

在“重获平衡”的过程中,主人公经历的事件一次比一次凶险,情节之间一层一层递进铺垫,为巴赫提亚尔与任老爷间最后的争斗做好准备,最终使情节结构攀向高潮。情节的曲折和递进,层层剥开了哈萨克族人在迁徙时期阶层社会之间所面临的矛盾。而美中不足的是,小说原本抨击阶层斗争的情节高潮由于战乱并未能得以酣畅淋漓的呈现。在巴赫提亚尔的努力下,他所带领的牧民群体逐渐开始适应环境,安居乐业,最终建立起生活中“新的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人物所面临的生活初始的平衡与最终的平衡看似相同,然而大环境已经发生改变,人物的内心随之起伏,便不可能一成不变。就此而言,作者着墨的重点在于,面对社会动荡与生活的窘迫,哈萨克族牧民为了生计敢于主动打破旧的平衡,建议部落的首领巴赫提亚尔率众迁徙,众志成城,以坚韧的决心付诸于一场跨国的“转场”之中,力求寻找到生活中“新的平衡”,小说充分肯定了巴赫提亚尔在率众迁徙中起到的正面积极的作用。

根据上文对故事情节设置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飞雀的行为与故事情节的设置是有着内在一致性的。作者将飞雀将这种隐喻扩展到了情节设置上,使得整部小说统一于飞雀隐喻中,达到一种浑然天成、人与自然之间水乳交融的协调性。

三、飞雀隐喻的精神内涵与其载体

在了解了作者为这次迁徙所精心安排的隐喻之后,就可以揭示小说名字所蕴含的深刻内涵。正如米克·巴尔所说:“比喻与被比喻的对象彼此系统相连……每一系列都建立在邻近性的基础之上。”⑤作者选取原野上最普通而且渺小的飞雀为喻,其背后是有着深刻的文化与精神内涵的。

诚然,不同民族的隐喻特征是不同的,它与本民族的文化背景、生活环境是紧密相连的。原野是哈萨克族牧民的生活空间,飞雀是此中最常见、最普通的小动物,它并非天上翱翔苍穹的雄鹰,有着豪气万里的英雄气概。这与作者将故事的主人公设置为一个贫农出生的毕官是相互呼应的。

飞雀最大的能力,也许就是善于逃离危险,也善于快速适应环境。而同样生活在原野上的哈萨克族牧民也有着这种能力,他们本就过着随水草迁徙的生活,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文中以巴赫提亚尔为首的一群普通哈萨克族牧民,就是这种精神最好的演绎。对过去的安稳生活,他们并非不留恋,但在整个阿吾勒的前途面前,他们仍然选择放弃安稳,踏上了一条凶险的旅程。虽然在翻过封锁线时遭遇众多艰难,但没有一个人选择回头,全部义无反顾地向前寻找新的生活。

作者的眼光十分独到,以往人们总将哈萨克族人比作雄鹰、骏马,但作者却将其喻为飞雀。原野飞雀每天要面对的生存苦难超乎想象,但它们在其中锻炼出了不遗余力、绞尽脑汁生存下去的坚韧精神。而这种坚韧与哈萨克族人在长久的迁徙过程中培养出来的民族精神内涵是一致的。飞雀作为全书的隐喻,不仅暗示这整部小说的故事走向,更代表着哈萨克族牧民丰富而深刻的精神内涵。

作者力图赞扬的坚韧精神,需要一种载体来呈现,而最好的载体即是人物。作者对主要人物的刻画是比较成功的。小说里的人物多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主要人物巴赫提亚尔是一位民间毕官,他能言善辩,还能洞察到有一股强大而新兴的潮流即将摧毁这个腐朽的世界。在小说一开始,作者即将巴赫提亚尔置于压力中,逼他做出选择。可以看出,巴赫提亚尔选择迁徙的动机出自于他对时势的睿智考量,更出自于对整个阿吾勒的高度责任感,他将整个阿吾勒的生存放在自己的利益之前。巴赫提亚尔还有一个特征即是能言善辩。巴赫提亚尔作为一个毕官,这就使得小说必须要突出其能言善辩,所以他的语言描写是必须出彩的。每一次他与别人的针锋相对,作者写得尤其激情洋溢。若说巴赫提亚尔代表着人性光辉无私睿智的一面,那么对普通小人物的描写则代表了人在欲望之中挣扎的一面。哈萨克族平民少有巴赫提亚尔的远见与睿智,在充满艰辛与苦难的平凡生活中,他们活出了属于自己的坚韧精神。

小说情节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支撑人物性格发展的作用,而人物的性格又促进故事的发展。虽然这部作品在隐喻、情节安排、刻画人物上有成功之处,但对小说叙事艺术的探索不应止步于此。从叙事学角度来说,重点不仅仅在于故事是什么,还在于如何去讲述这个故事,如何用这个故事来呈现整个人类的发展与价值。或许身为小说家与评论家,无论民族、地域如何,我们都应该或多或少地致力于探索更多叙事艺术的无限可能性。

四、结语

《原野飞雀》整部小说具有宏大的历史脉络,为我们勾勒出20世纪初期风云变幻的大历史下哈萨克族个体遭遇的命运沉浮。作者的风格低调沉稳,并不刻意渲染情绪,而是将情绪掩藏在每个人物的命运之中,仿佛只有在书本外我们才能听到他的一句叹息。这就使得整个故事并不波澜壮阔,却有其淡然处事的魅力。小说将情节与题目的隐喻联系起来,不仅呈现了逃难中的哈萨克族人一段波澜起伏的坎坷故事,还指出小说题目中所蕴藏的哈萨克族人顽强生活的精神。

① 哈萨克民间执法官吏,娴于辞令,机敏智慧,熟悉哈萨克习惯法,善于处理各种民事案件。

②③④ 朱马拜·比拉勒:《原野飞雀》,哈依夏·塔巴热克译,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页,第94页,第174页。

⑤ [荷兰]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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