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符号学角度分析《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悲剧色彩

⊙贾国庆［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从符号学角度分析《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悲剧色彩

⊙贾国庆［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表现悲剧色彩很容易，但是要想把悲剧色彩表现得透彻却并非易事。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选择了独特的切入点，即选取故事情节中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以它们贯穿整部影片。通过符号的象征意义，来展现符号所代表的人、事、物之间的关系，表现人物的欲望和贪婪，以及她们之间相互争斗，从而更好地呈现出故事的悲剧色彩。

符号悲剧权利欲望

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可谓是张艺谋导演在20世纪90年代颇为引以为傲的作品。这部作品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从文字到影像、从抽象难懂的故事到具体生动的人物和情节，影片从另一个侧面，用另一种方式，为我们讲述了中国封建制度下，在陈家大院里上演的妻妾相互争宠而引发的悲剧。影片当中独具匠心的镜头语言，浓艳绚丽的色彩，以及具有中国特色的红灯笼、四合院等等，不仅显示出导演在制作方面的精雕细琢，也给影片带来了浓郁、独特的东方韵味。然而，这一切也使得影片的悲剧色彩更加浓烈。

影片以旧中国的封建制度作为大背景，充分运用电影本身的符号语言，将本来乏味的细节转变为引人入胜的戏剧冲突。可以说，符号语言的运用，让影片不管是人物形象还是故事情节，都比原著小说更加丰满，更具表现力。影片中的红灯笼、颂莲，不仅仅是指一样东西、一个人，更是作者透过这具有寓意的符号，来表现封建制度下难以改变的规矩以及人自身不可逆转的悲惨命运。

红灯笼——地位、欲望的象征

影片题为《大红灯笼高高挂》，可以说，红灯笼作为一个符号，贯穿始终。细读原著《妻妾成群》会发现，影片中的点灯——挂灯——灭灯——封灯仪式，在小说中是没有的。导演这样做，一方面表现出他对那个年代封建大家庭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研究，另一方面，也令原本难懂的文字更富镜头感，从而有利于中心旨意的表达。在点灯仪式中，举灯人边敲锣鼓便大喊出诸如“三院点灯”之类的话，此时此刻，象征着宠幸的灯便会被带到某位太太那里。这一刻，是每位太太最渴望的。正如同红色代表吉祥、喜庆一样，红灯笼代表着好运和幸福。它的点燃、高挂，预示着太太们地位的上升，她们可以点菜，可以任意使唤佣人，可以在别人的嫉妒中高傲地生活一阵子。人是有欲望的，满足生活的最基本需求之外，内心总会呼唤着精神上的满足。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理认为：“只有这些最基本的需要满足到维持生存所必需的程度后，其他的需要才能成为新的激励因素，才能随之产生，而到了此时，这些已相对满足的需要也就不再成为激励因素了。”这些围墙里面的女人们都有着对于欲望的追求。不管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就是她们吉祥物，体现着她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体现着她们的欲望。红灯笼已经成为一种符号，它的红，它的光亮，预示着一个女人将得到老爷的宠爱，其他太太的嫉妒，佣人的尊重，红灯笼就是陈家大院女人幸福的标志。但是欲望是会膨胀的，当太太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为了提高自身的权利和地位，同时不使自己的精神世界空虚，她们会在相互之间展开明争暗斗。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为了得到那点宠幸和地位而不择手段。然而，妻妾之间掀起一次次风浪之后，最终会有灯笼火红火红地“燃烧”着，同样也会有灯笼不再是红色。被封灯的太太则将永远得不到老爷的宠幸，她之后的生活注定是悲伤、孤寂的。陈家大院里的每一个太太，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上。确切地说，红灯笼是她们在这个大的封建家庭生活下去的动力，为了实现“点灯”，她们可以不顾一切。有了红灯笼，地位会提高，权利会增大，欲望会得到一些满足；有了红灯笼，女人们的生活就有了盼头。她们有可能被尊崇，她们的权利和欲望，也有可能被扼杀。红灯笼的亮与灭，象征着她们地位和欲望的得到与失去。每当院子里有红灯笼高高挂着、燃烧着，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得到老爷的宠爱，也暗示着在一番番的争斗中，孤独、发疯、甚至死亡等各种悲剧正在上演……

其实，不仅太太之间争风吃醋，就连丫环也对代表权力和地位的红灯笼也充满向往。影片当中，雁儿是个深受老爷喜欢的丫环，她一直幻想着有一天，红灯笼会在自己门前高高挂起，自己也可以像太太那样，享受点菜、使唤人、捶脚的特殊待遇。然而她打着补丁的红灯笼被四太太颂莲扔到雪地里，之后红灯笼被火烧毁，甚至直到她被冻死在院子里，她都没有从红灯笼象征的权利和欲望的梦幻中醒来。在陈家大院里生活的女人们，她们一生的命运都与红灯笼紧紧连在了一起。为了点灯，为了提升地位，为了拥有更多的权力，她们相互争斗，暗中破坏、当面伤害，甚至至别人于死地。只要能让红灯笼高挂，她们便会使尽一切招数，只求自己胜出，而不在乎其他后果。勾心斗角之后，总会看到有红灯笼高高挂起，它是那么火红，看到它，不禁想到屋子里燃烧的欲望与激情，也会想到屋外的嫉妒，愤怒与恐惧。

红灯笼作为影片主题的符号，诠释出了封建大家庭，乃至封建社会里，女人对权利和地位的追求，以及对欲望如火般的渴望。从红灯笼的高挂、被摘下这一整个过程，我们看到了太太们对红灯笼的渴求。因为，红灯笼来了，她们的地位以及占有欲都会得到相应的满足。然而，被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也暗示着由它带来的追求和占有对陈家大院中的女人，乃至整个封建家族难以改变的、极具摧毁性的力量。

颂莲——封建制度牺牲品的代表

故事的女主人公颂莲原本是位在读大学生，由于家父的突然去世，被喜欢钱财的继母卖到陈家，做了四太太。颂莲的性格里其实有很多叛逆的因素，然而，在走进这个封建大家庭之后，她性格中的叛逆逐渐被残酷的封建制度磨平，她的性格变得扭曲。颂莲新婚之夜，她住处的门外被挂上了红灯笼。屋子里，陈老爷走了进来。虽然，影片始终没有给他正面镜头，但他苍老的声音，再加上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使得他的话成为了一种无法违抗的命令。颂莲那一晚与陈老爷同床共枕。之后，她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性格中的反叛逐渐一点点消失，转化为顺从。她在刚进陈家大院时，特别讨厌各种约束人的规矩，而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教训丫环时就冲她喊“府上规矩知不知道”，可见，她已经慢慢成为陈家大院里封建制度的代表者和捍卫者。她渴望地位被提升，渴望享受捶脚的待遇，渴望自己的院子被点灯。因而，她采用各种手段，对付其他太太，甚至连丫环也不放过。她没有太多的防备，她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同样造人算计。在这场斗争中，她并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先后同二太太、三太太树敌，并且残忍地对待自己的仆人雁儿。以至于后来雁儿和二太太联合起来，将她企图争宠而设计的假怀孕阴谋揭穿。颂莲的在大院中的地位急剧下降，最后被封灯，再也无法得到陈老爷的宠幸。

不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有个分寸，不能超过那个度。显然，颂莲在众人面前显示出的都是一副争强好斗的样子。最终，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也落得极其悲惨的下场。虽然颂莲是一名大学生，接受过较为先进的思想教育，但是由于她出生在一个思想保守的封建家庭中，出于传统的孝道，她嫁进了陈府。起初叛逆的性格、先进的思想，被封建规矩磨平，被封建制度扭曲。得到宠幸，获得权力和欲望，成为她生活的最大动力。她一心想着将红灯笼高挂，想着能与陈老爷同床共枕。对欲望的畸形化追求，使得她逐渐变得阴险、残忍。同时她只顾自己，仇视身边的所有人。因此，她在虚伪和荒唐的生活中难以自拔，直到最后走向毁灭。

颂莲从嫁入陈家，成为第四房太太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偏离了她正常的人生轨道。她的青春年华，她的爱情，她人生中一切宝贵的东西，都被封建制度所剥夺。

从颂莲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蜕变”：从最初讨厌规矩、不想遵守规矩的单纯、叛逆女孩，变成被条条框框的规矩牢牢拴住，并为它们不择手段的女人。她与太太们的明争暗斗，以三太太的死去，她成为疯子，五太太进门而告终。她们之间所有的争斗都化为泡影，她们一生最大的愿望，破灭了，再也回不来了。颂莲作为一个符号，从她身上，折射出封建制度的残忍与无情，它使人性变得凶残和扭曲。颂莲的背后，有无数相似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她们或者发疯、或者死亡，她们的结局让人悲伤、叹息。颂莲作为一个典型的人物形象，代表的是同一时代所有受封建制度压迫的女性，她的悲剧，是同一时代所有女性悲剧的缩影。

真正的悲剧，表面上的悲悲切切，是远远不够的。在张艺谋导演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影片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多少哭泣，看不到太多人流泪。相反的是，作者通过一个个具有浓郁中国元素的符号，把封建制度笼罩下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人物的悲惨命运表现得淋漓尽致。红灯笼作为一个符号，它火红火红的颜色，让人联想到幸运、愤怒以及人内心强烈的欲望。院子里所有的女人，都渴望看到这火红火红的颜色，她们为此也争得不可开交。为了点灯，为了红灯笼高挂，一场场悲剧在不断酝酿。同样，以颂莲为代表的陈家大院的女人们作为一个符号，代表着无数个被封建制度压迫的女子。在封建制度的摧残下，她们性格中的棱角被磨平，权利和欲望成为她们今生最大的追求，她们为了这些，不惜牺牲一切。而最终，她们的愿望还是被这令人窒息的制度给毁灭，她们的悲剧不可避免。用符号代表一定的含义、一定的人群、一定的现象，使得影片在人物、叙事、情节等方面，更加丰富，表达的内涵和悲剧意义也更加深远。当我们看到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仿佛看到了旧中国封建制度下，难以抗拒的规矩以及给大院女人们难以摆脱的厄运。

[1][美]A·H·马斯洛.存在心理学探索[M].李文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102.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72.

作者：贾国庆，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