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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延武:打工啊打工!

2015-07-07李嵱

新西部 2015年6期
关键词:古浪东莞工人

李嵱

2010年11月,《新西部》推出特别策划《游走的魂魄》,调查了生活在城市里的新生代农民工的生存状态,其中包括甘肃古浪籍农民工吕延武和他的同乡伙伴们。

五年后,吕延武仍然在东莞打工。漂泊十年,他自费印刷了一本书《黑夜与我有关》,记录了在城乡差距之间和经济变化之中,一个农民工的梦想与现实。

一个庞大的农民工群体,面对进不去的城市与回不去的乡村,他们很多人陷入彷徨甚至绝望之中。可是,一种只有在东莞才有的身份归属感,却让吕延武至今无法离开这里。

五年后重访,而立之年的吕延武仍漂泊在东莞,做着他的白日梦—“让农民工成为体面而有尊严的劳动者。”“让社会听到农民工的声音!”

2010年,记者在广东采访新生代农民工,努力寻找那些成功转换身份的西部民工,也走访了在底层漂泊的甘肃古浪籍打工者,其中包括吕延武。多年过去了,吕延武坚持用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坚持为这一代打工群体发声,他说,“记录血汗,记录命运,记录就是声音。”

梦想终将拯救他,还是毁灭他?这个问题和当年一样存在。

我能为父母做的就是不念书

但凡有力气,吕延武都会抗争到底。南国的空气滋长着他与生俱来的抗争精神,这种精神与其善良坚韧的本性结合,使他具备了坚强的人格,足以抵挡在底层社会遇到的一切挑战。

吕延武的家乡古浪是河西走廊一个贫困而闭塞的小县,夹在腾格里沙漠和祁连山之间。有人描述那个地方“就像一丛骆驼刺”,倔强地、默默地存在着。

2001年6月,西部大开发刚刚拉开序幕,国家的政策开始转向荒凉而贫困的西部,只不过政策的春风尚未惠泽到吕延武的家乡。那一年,吕延武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母亲决意花更高的代价让他读高中,让妹妹辍学,但吕延武死也不去,从此再未进过学堂。

“我能为父母做的只有早早不念书了。”多年后,吕延武谈到当年的选择时这样说。他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贫困。

吕延武记得,有一年,父亲向姑爹借了50块钱,一家人才过了个年。每年开学时,一家人都要决定一下,四兄妹里,谁去向学校赊学费。那时国家没有减免政策,学费高昂,靠土地那点微薄的收入远远不够。

“交学费时,老师会把赊学费的同学们叫上前去,并告知他们要在多长时间内交上,不然将被停课。”吕延武说,每当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思想的裂变发生在初三那年,吕延武被物理老师扇了几巴掌,他又看见校长打了他最好的同学。他突然厌学,开始逃课。初中毕业时,他没考上高中,母亲想让他妹妹辍学,让他去上高价高中,但他坚决不同意。妈妈急坏了,叫来亲戚们给他做工作,也没有任何结果。

那时的吕延武讲一口古浪方言,满脸被西北风吹得通红,思想叛逆。他一心想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打工挣钱,给父亲挣水费,供弟弟妹妹上学。

就这样,吕延武离开了家,到处漂泊找活儿干。他在饭店洗过碗,到青海的石棉矿做过炮工,到山东的建筑工地睡过湿地铺,吃过发霉的饭菜,在天桥底下睡过,也目睹过身边的朋友被塌方掩埋。

生于贫困乡村,缺乏学历和技能,身体和体力便是所有的本钱,但又黑又瘦的吕延武连这些都不充裕。在石棉矿上打工的时候,不到100斤的他要扛100多斤的炸药,一个月只能挣七八百元。

我的青春在打工的路上

2005年,一项公益性质的劳务输出项目“西才东用”在吕延武的家乡启动时,吕延武刚刚从外面闯荡回来,便报名来到东莞,成为“西才东用”第三批输出的劳工。

对吕延武来说,“西才东用”为他指引的路,是一条破天荒的路。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从此家乡这个偏远的小县和南方这座世界工厂,将给他带来多少割裂的痛楚。

提起“西才东用”,不得不提到台湾商人温世仁。温世仁第一次到古浪就被西部的贫困所深深震撼,于是决定为这些地方做些什么。2002年,他集资5000万美元创办千乡万才(中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千乡万才),计划从内地4万个乡镇挑出最穷的1000个,帮助他们构建网络,培养1000万网络计算机人才,通过网络缩短东西部距离、西部与世界的距离。古浪成为这个“网络新农村”工程最早的试验地之一。

然而,壮志未酬身先死。2003年12月7日,55岁的温世仁在台北因病去世。千乡万才的宏伟计划在他去世后艰难推进。2005年,千乡万才开始实施“西才东用”劳务输出项目,把一批批古浪娃输送到“世界工厂”东莞。他们中有很多都是刚失学不久的学生娃,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些“土不拉几”的古浪娃在东莞市沙田镇的诚达鞋厂开始了他们的打工生活。穿上工装,戴上厂牌,走进车间,成为工业区的厂妹厂仔。吕延武也当上了一名踩车工。

然而,喧嚣的街头,枯燥死板的工厂生活,异样的眼光,背井离乡的牵挂,城乡的差异……所有这些,都给吕延武和他的伙伴们带来不小的心灵冲击。

十年后,当年输送到东莞的2000多名古浪民工,仍然留在那里的屈指可数,吕延武是其中之一。 总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座歧视自己身份、“血汗工厂”遍地、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城市,可他不知如何作答。

“我习惯了生活在工业区,习惯了穿工衣,习惯了从这个工厂到那个工厂,也习惯了吃三五元一份的粉面,习惯了十来元住一晚的旅店和一二百元一个月的出租屋。”吕延武说,“我只有在东莞才会找到更多这样有共同语言的兄弟姐妹们,只有在东莞心里才会产生一种身份的归属感。”

十年后,吕延武依然感念千乡万才给他的命运所带来的变化。“千乡万才对我意义重大,也许没有千乡万才就没有现在的我。”他说。

出租屋的灯光在流淌

“如果你在东莞某个流水线做上一个月,还会思考,你就会疼痛。”打工诗人郑小琼曾这样说过。

初到东莞,吕延武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想离开家乡,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他在本子上写下最初的豪言壮语:“我这一生,活,就要活个痛快。斗天斗地,寻找自己的梦。”

半年后,吕延武因为报废了一只鞋子,被组长罚站。组长给他一个凳子,让他站在全车间中间,让所有工人都过来看。他不能忍受这种侮辱,一气之下就离开了鞋厂。后来,出厂、进厂就成了家常便饭。

吕延武的父亲是第一代农民工,家里的土地不养人,要养活兄妹四人,只能外出打工,常去的地方是甘肃省内各矿山、建筑工地,也到青海和新疆修过路。

吕延武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去公路边接打工回家的大伯,大伯沉重地叹了口气:“出门出烦了。”吕延武当时心一惊,“难道出门不好吗?”外面的世界不是很精彩吗?怎么会烦呢?他对大伯说的这个“烦”很疑惑。直到他也来到东莞,从一家工厂到另一家工厂,他才深深体会到大伯说的话,有时他自己也感觉“出门出烦了”。

在东莞,吕延武成了一个漂泊的农民工。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的城市依然车水马龙,他独自一个人走在霓虹灯下,但不知道路在何方。

“在外面的世界里,我们只不过是一台替人赚钱的廉价机器而已,没多少人会管我们过得好不好,是死还是活。”吕延武说。

每进入一家工厂,他都要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是苦了些,但要坚持。”“喝自己酿的酒,再辣也痛快。”“我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的志气灭了。”

但每次进厂的结局都差不多。“终于无法忍受下去,我惟一的反抗—老子不干了!我这辈子,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记得有一次,厂里选出的工人代表向高层主管反映车间的管理干部骂人的问题。没想到得到的回复竟是,“骂你那是为了你好啊,是在锻炼你啊。”

2006年,吕延武开始学电脑、学打字、上网、写博客。他在新浪建了一个博客,为自己起的笔名叫“红别民工”。他写自己关切的事物:东莞的雨季、客家人的楼房、台湾老板的钞票、工人的血汗、自己的怀疑。

出租屋的墙上,贴着他写的毛笔字:“路在何方?”“归宿何处?”有时候,他觉得黑暗像隧道壁一样坚实,他想哭,为自己,也为农民工群体。

由于文化程度不高,吕延武的很多新知识,一部分来自书籍,一部分来自生活的体验。他把书视为“最好的打工伴侣”,打工之余如饥似渴翻阅一切可能找得到的书籍。为了买书,他时常陷入拮据,有时候不得不劝自己少买。

写作让他学会了独立思考,他渐渐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农民工。工友在送给吕延武的笔记本上写道,“上学之路结束后,我似乎拿到了命运的判决书,唉,天生农民命,我放弃了我的所有爱好。但在延武哥你的鼓励下,我知道了,虽然老天没有给我继续上学的机会,但我有双手和大脑,只要敢拼搏,一样会有好的前程。”

虽然无力也要为弱势群体呐喊

吕延武时常回想起在青海石棉矿当炮工时,老炮工问他的一句话:“你干啥能行哩?”多年来,他时常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200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吕延武走进东莞一家劳工NGO公益组织,当上了专职干事。

这家专为农民工服务的NGO主要工作是为打工者普法维权、引导打工者提高自身素质、开展打工者就业能力培训。吕延武每周要做的一件工作,就是到医院探访受伤的农民工。

他一家一家医院去探访工友,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为工人做一点事,这让他很高兴。他去探访、帮助其他工友,协助工人认识法律、成功索赔、渡过难关。他相信“能帮一个算一个”,尽管有时也感觉很沮丧,因为无论如何努力,“工伤仍然每天在发生”。

他每周都去医院,看那些流过血的,断指的,断腿的,穿着钢针的,缠着白纱布的,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痛苦呻吟又茫然无助的受工伤的农民工工友。“每周都能换很多新面孔。”

有一位大姐,左手被锯没了,右手几个指头都断了。吕延武每次到医院碰见她,她总是笑着,跟随他到各个病房转,帮他给其他工伤者说怎样处理工伤或怎样养伤的事情。吕延武很佩服她,有一次由衷地说:“大姐,你这么坚强,这么乐观,笑得很美。”大姐听了说,“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日子总得过。”

吕延武记得与河南工友“伟”的第一次见面是个大夏天,“他把受伤的右手,揣在裤兜里。”此后,他们一起走上漫漫维权之路—从收集证据材料、工伤认定、劳动能力鉴定、劳动争议仲裁、一审法院审理、二审法院审理到最终拿到自己的工伤赔偿金,一共耗去两年半的时间。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跑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钱。

可是,吕延武每次与他见面,都能听到爽朗的笑声。“他率性的笑脸上没有一丝自卑自弃的痕迹,我还有什么资格天天唉声叹气呢?”吕延武感叹道。

“东莞每年发生数以万计的工伤事故,但90%的工伤者根本不知道或不清楚其拥有的法定权利。工人们用体力支撑起世界工厂的运转,却很少意识到工厂里存在的危险。工厂在制造出产品的同时,也制造着一位又一位伤残的工人。”太多血淋淋的现实,让吕延武时常感受到自己的无力。2010年,为了挺直腰杆更好地为弱势群体呐喊,他在网上订购了很多有关法律的书籍,开始潜心学法。

他学会了写诉状,并且开始以独立代理人的身份出庭为农民工辩护。如果开庭顺利,他会异常高兴。如果出庭被阻挠,他的心情就糟透了。如果工友从厂方拿到钱,他定是满脸笑容,一整天都乐滋滋的。 如果劳动仲裁裁决书下来,所有的请求都不予支持,他会心痛而愧疚。“我们的能力太差了,要提高啊!”

2010年,记者在东莞见到吕延武时,他已在这家帮助农民工维权的NGO机构工作了两年,经常搬家,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们都是一线工人,没有律师资格证,以公民身份代理案件,却被说成‘黑律师,我们开展法律活动,提供法律援助,也被说成欺骗工人,坑害工人。”

吕延武个性中的叛逆和抗争精神在南方工业区得到了发展和延续。这种精神的成长虽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物质上的变化,却让他真实地感受到“活着”。他深切地感受到要做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而不是父辈那样跪着“爬地”的农民。

“这儿给了我活着的路,让我有了做人的梦想。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以后我将是火。”这种强烈的“活着”的欲望,让他至今无法离开这座城市。

寻求一种生命意义上的改良

帮农民工维权的经历,让吕延武的思想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开始思考造成两代农民工苦难轮回的根源,开始追求一种更高的理想,思考他们这一代农民工的生存价值。“我是谁?”“这个社会怎么对我?”“我们怎么做人?” “我能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家乡的长辈看他整天愁眉苦脸,苦口婆心地劝他:“人是糊里糊涂活的,一辈子也就容易过了。倘若非要活的明白,那是过不了人应当过的日子的。”可他不愿意过那样的人生。

一次,朋友在饭桌上问吕延武的人生奋斗目标是什么。他想了想说,“帮助更多的工人,为工人们做些事情,然后写些东西。”听到这个回答,朋友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说:“你连自己都帮不了,还去帮别人?”吕延武一时语塞。从那以后,他时常思考这个问题,我连自己都帮不了吗?后来,他终于明白,“有时真的自己连自己都帮不了。”

打工十年,吕延武在东莞所拥有的财产不过是几百本书,几只笔。他仍住在150元的出租屋里,免费给工人提供咨询服务。他仍然要为维持基本生活而绞尽脑汁。困难时,朋友总是竭力支持他,让他喘口气。他现在打算给一家工人网站写写文章赚点生活费。

吕延武兄妹四个,他是老大,和最小的弟弟相差10岁。母亲对他寄予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像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娶妻生子,安稳度日。

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已经结婚生子,一个大专毕业在新疆工作。弟弟在新疆一所技校念书。父亲费尽艰辛快要把几个孩子供养出来,却不幸熬出了病。

“我的父母,大概也脱不了这样的一般认识。一个打工的,能干出点什么。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回来,做个正派正宗的庄稼人,春来贷款买化肥下种,完了再扛起铺盖打工挣钱,秋来便回家收获粮食卖钱还债,冬到则捂在热炕头上“谝慌儿”(聊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去了。人嘛!”

吕延武发现家乡也变得赤裸裸的现实,赚多少钱成为每个家庭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惟一标准。“我不敢回家了,回去,无论走到哪儿,都谈怎么挣钱,怎么消费。我若谈公益,谈理想,然后说我不挣钱,一定会把他们笑的肚皮撑破,以为我出门出疯了?他们想不通。”

出门人的苦,吕延武现在深刻体会到了。每次看到家乡人一批批地出门,他的心情都会特别复杂。出门,出门!仿佛到城市打工就是一种“出路”,然而当他们一批批来到城市,却发现那些高大的楼群与鲜艳的广告牌其实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依然是主流群体背后一团无法显像的暗影。

吕延武曾在广州参加了一个主题为“新工人群体及劳工NGO与媒体的关系”沙龙,作为新工人代表参与讨论。他发现流水线上的工友之间以“老板”称呼,梦想有朝一日自己赚钱开店,做生意,当老板。因为在他们眼里,“老板”是社会的主宰,要改变苦难命运,惟有自己当老板。

吕延武认为,这是资本文化对工人的侵蚀。“说明劳动者认同了资本的合理性,顺从了资本的逻辑,却认识不到工人阶级所有不幸的根源所在。”

生活在真实中的中国民工

2011年,吕延武为了生存,不得不离开公益机构,开始进厂打工。他时常思念家乡的火炕,拉条子,烧馍,缺水的苞谷地。但不知不觉中,回家的路,在精神上越来越远,让他没有勇气北上西去。

梦里,他发现自己又回到石棉矿当炮工,扛着上百斤的炸药,炸山开洞。有时候,山体坍塌,他奇迹逃生,其余人命丧山下。有时候,白幡高悬,哭声震天,坟堆遍野。他在诗中写下,“我梦见,我从棺材里走出,然后我将棺材抬起……”

如今,吕延武已经彻底背叛了农民身份,背叛了农村户口,背叛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背叛了亲人们苦心为他安排的安稳日子。

“延武,你快回来吧!”每次父母这样叫他回去时,他就感到很悲凉,有时堵得慌,免不了生气,生父母的气,也生自己的气。“生自己的气,莫过于因为自己不够争气。”

父辈打工的日子之所以难熬但却可以忍受,是因为他们尚未丧失对希望的想象。他们的梦想是回家结婚盖房子养活子女。和父辈们相比,第二代农民工是痛苦而迷茫的一代。他们既不愿意回农村安家过日子,也无法在城市里安家。

曾有专家道出:“廉价的劳动力是我们国家竞争力的一部分,所以提高农民工工资有很大的困难。”每一个廉价劳动力,都是中国的筹码,是GDP的人质,这让吕延武们感觉到,未来像一个无解的方程,悬在那里。

如今,吕延武的弟弟已长大成人,开始向往哥哥那样自由的生活。2012年7月,麦子熟了的季节,吕延武和弟弟在麦田里录下了一段视频。青灰色的天空下,头戴草帽的吕延武,用古浪话发表了“同路工农影像工作室”成立宣言。弟弟吕廷武立在他身旁,健壮挺拔,不时露出毫无遮拦的笑容。吕延武说:“同路学社今天正式成立了,我们将以‘真实说明一切为核心思想为工农拍东西。”

当年一起到东莞打工的兄弟姐妹大都回到家乡,延续着父辈的生活方式。和吕延武同岁的堂弟吕博武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

“后悔吗?”我问。

“永不后悔!”他说。

2015年,吕延武自费出了一本小书《我与黑夜有关》,他希望更多人能听到农民工的心声。

他还打算和一些学者合作,写一些东莞工人调查报告,可以暂时维持生存。

他和打工者廖小兵成立了东莞市卧云劳工发展中心,这是一家为工友提供法律援助和社会资源连接的公益机构。他在微信上开始募集资金,计划印一批劳动法宣传页到医院探访工伤工友。

现实的问题依然困扰着他,生存的艰难,政府的打压,父母的不理解。“能坚持真的需要耐心。”他说,“说实话,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能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很满足了。”

每年春节后,吕延武出门打工那天,母亲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做饭,然后送他到公路上等车。车开上来,停的很远,母亲紧跟着车跑。上车后,他还没来及再看母亲一眼,车就开了。

那一刻,吕延武总是感觉自己又成了一个离家的孩子,开始了漂泊的人生。

2015年的吕延武,依旧如此。他说,他会写下更多的文字,继续帮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做点事情。然后,就像他QQ签名所表示的那样,做“愿生活在真实中的一个中国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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