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草原

姚阳辉

南唐后主

卧榻之侧

南唐辗转反侧。深宫挑烛

李煜把他的江山和美人

连同四十二个春秋填入一首小令

上阕还苦苦守在金陵

下阕已被俘至汴京

明月夜，独上西楼，凭栏望江南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相见欢》《虞美人》《浪淘沙》

像一束流星雨

突然划亮五代十国暗淡的夜空

让弱小的南唐在历史的长河里波涛汹涌

浪花如越爬越高的钱塘潮

反复拍打着无数英雄心灵的大堤

空留下

多少恨，多少泪，几多爱，几多愁

“剪不断，理还乱”

天上的鱼

天比大海还蓝

一定窖藏着很多鱼

咆哮的云是翻滚的海浪

闪电，咔嚓一声

撕开一条口子。雨

噼里啪啦

我蹲守在屋檐下

等成群的鱼漏下来

没完没了的连阴雨一再淋湿童年

鱼让饥饿的口水很疲劳

我开始讨厌雨

想起油灯下母亲打的一块块补丁

找出一小卷油纸

搬来梯子，爬上檐口

天那么高

我有恐高症

倒影

山峦、白云、桃花和二月的新柳

倒影在水中

倒影在纯净的童话里

波纹扭动着腰肢

荡漾开春泥朦朦胧胧的土腥味

涤除七情六欲

抚平杂草丛生的思想

让童贞和平静重新回归心灵

我徘徊了很久

俯视湖中整个儿倒过来的世界

走在岸上，我是

唯一的异类

卷心菜

一层层剥开现实

剥开白天黑夜

剥开阳光雨露

剥开酸甜苦辣

剥开过去、现在和未来

叶片越剥越小。直至

肉眼看不见的无被紧紧地裹在心中

我第一次读懂了无中生有

忽然醒悟

生命中需要裹紧的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看似虚无的梦想

我和这个冬天一起病了

有意或者无意

雪花再次错过冬季

干旱的大地如焦渴的心田

借助某种传染病，泛滥成灾。我

和这个冬天一起病了

把一个个白天熬成黑夜

又把黑夜一次次守候至黎明

幸福的是你也病了

你把心思埋藏得比根还要深

幻想冻结成寒武纪的化石

不幸的是，春天

已经来临

萌动的绿从无数根须苏醒过来

纷纷在枝头找到出口

烂漫的桃花使劲地喊出一冬的疼痛

一路逃遁的北风，摇呀摇

我捧着一瓣瓣相思的泪滴

拒绝就医

灵魂的草原

孤寂的灵魂，如

一片空旷的草原，杂草丛生

我打马过来

把一群牛羊圈进心灵的腹地

在烈日下，克隆

“风吹草低见牛羊”

秋天来临，我

收割回一捆一捆诗意

为牛羊屯集过冬的草料。但

这个冬天太过枯燥

害羞的雪花像待嫁的少女

不肯走出闺房一步

强势的西北风占据了所有地盘

钻过来，钻过去

抽走了骨缝里每一滴水分

漫长的冬季越走越瘦

蹲守在即将枯竭的草料旁，我

捧起灵魂干裂的泥土

紧紧盯着每一朵游走的云，期待

洒下新春的甘霖

用萌动的绿拯救我饥渴的羊群

挣扎

节令如期到来

种子按时播入泥土

春天像一株小草爬出地面

桃花照例打开心扉

难产的山羊嘶叫了一个下午

稀稀朗朗的杨柳

并没阻碍南风前进的脚步

暧昧的路灯下

我站在河边看石头咬碎的浪花

冬眠的虫子依然很安静

星星各安其位

一切尽皆握在如来的掌心。包括

我的每一个念头

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

生锈的骨头如同日晒雨露的铁轨

操起一把小铁锤，我轻轻地

左敲敲，右敲敲

上敲敲，下敲敲

仔细倾听骨头不够和谐的咳嗽

奢望检出

每一个细小的裂缝或松动的螺钉

梳理日渐保守的思想

发现深入骨髓的毒

然后洗一洗、拧一拧、焊一焊

让人生的列车，不至于

脱离了轨道

李清照

二帝“北狩”

南逃的康王渡过江东

匆匆称帝

直把杭州做汴州

物是人非

金兵的铁蹄踏碎家园、爱情和梦

一路逃亡的女词人

孤苦伶仃

汴京、建康、江西、湖州、金华、绍兴

凄凄惨惨戚戚

不忍回首，词比黄花瘦

四叠、三叠的长调统统瘦成中调

转眼间，中调

又瘦作一首小令

跳高

每一次比赛，我都

紧盯着身边的每一位对手

起跑，跳跃

横杆铁青着脸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挫折、失败、淘汰

坐回观众席。置身赛事之外，我

开始为每一位参赛者加油

起跑，跳跃

越爬越高的横杆成为我唯一的对手

重新走上赛场。我

忘记了生命中每一位竞争者

起跑，跳跃

轻松跨越一直横卧在内心的那根杆

落地的瞬间。我看到

所有的参赛者都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