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对穷人的同情

田子非

第一次见到本·卡森是在今年2月的保守派政治行动大会上，之前曾耳闻他从一个问题少年，成长成一位蜚声国际的神经外科医生的传奇故事，而当时的他已经从医生的岗位上退休，凭借着在白宫当面批评奥巴马的演讲，一脚迈进政坛，成为了保守派阵营的新宠。

那天他是那场右翼群英会的开场嘉宾，谈到了许多对保守理念的解读，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他的一番关于什么是“真正的对穷人的同情”的话：“真正的同情并不是拍着人们的头说‘好了，好了，可怜的小东西，我会解决你所有的麻烦，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这都是那些有钱人的错。这不

是同情穷人，这只会让人们更加依赖。真正的同情，是要创造一个阶梯，让穷人攀爬出这种依赖。”

将“穷人”和“依赖”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在美国是件有风险的事。即使很多人私下里认为穷人不应该一味指望政府帮助，而要更多地依靠家庭和个人奋斗走出贫困；政府也不应该过度扮演财富再分配的角色，而是要着力保证一个公平竞争的大环境。但这话并不是人人都敢说——本·卡森显然敢，因为他自己非洲裔的身份和靠教育走出贫困的经历，让他经得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质疑。

本·卡森出身底特律贫民窟的一个单亲家庭，少年时期尝尽了贫穷的滋味。在那段贫穷而无望的岁月里，他差点滑向了犯罪的深渊，所幸他有一位极为坚强和独立的母亲。

他的母亲只有小学三年级学历，却对知识改变命运深信不疑，在她的鼓励下，卡森回到学校读书，并借助奖学金从耶鲁大学获得了本科学位，后进入密歇根大学医学院就读，并在33岁的时候成为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小儿神经外科主任。他凭借一系列连体双胞胎分离手术，蜚声医学界，甚至有人将他的经历拍成了电影，叫做《天赋之手》。

那天（右翼群英会）现场的提问环节有人问：“卡森医生，你打算竞选总统吗？”当时他微笑着，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而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共和党内民调排名第二的总统参选人了。

这是在9月27目的晚上，卡森在北弗吉尼亚州的一所中学体育馆里举行竞选集会。

当下正是各个总统参选人“下地方”的时节，他们需要来到郡县乡镇组织各种各样的集会，目的是吸引当地选民前来，并在他的“总统初选请愿书”上签名。

只有搜集了足够数量的签名，这个参选人才有资格真正加入初选。弗吉尼亚州规定的签名数量是5千个，听上去不多，但真要一个一个落实起来却也不易。

我提前40分钟来到现场，偌大的体育馆里已经座无虚席了。

环顾四周，白人居多，这跟当年另一位非洲裔政治明星——奥巴马的竞选现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临近开场，人们自发地喊起鼓励卡森竞选的口号，全场有节奏地鼓掌，场面很是热烈。一位中年妇女举着自制的宣传标语面色凝重地站在人群中，标语上写着“军队母亲和妻子支持本·卡森医生”。

卡森在政治理念上是很典型的保守派，他反对奥巴马医疗改革和移民措施，主张减税，减少政府监管，降低政府开支。他认为不是富人而是糟糕的政策，造成贫富差距的扩大，这其中就包括看似帮助穷人，实则是在鼓励依赖的社会福利政策。不过，尽管他对扩大社会福利持广泛的批评态度，却对某一项福利情有独钟，那就是给退伍军人的福利保证。

在卡森上台之前，全场首先在牧师的带领下向上帝祷告，随后由童子军扛着星条旗上台，全场向国旗宣誓。这些在民主党的集会中，很少见到的流程带着强烈的共和党保守派的气质。

卡森当晚的演讲长达30分钟，经济议题谈得最多。此前有不少分析人士和媒体都对卡森在经济议题上的发言权表示质疑，说他“不懂经济，毫无经验”，卡森当晚用他母亲勤俭持家的故事予以回击，他说：“如果我的母亲不是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学历，应该可以当美国的财政部长，那么我们国家的财政处境应该比现在好得多了。”

卡森认为，很多问题的解决其实需要回归“常识”，而如今的政客们故意把简单的问题说复杂，以图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的举措恰恰是违背常识的。

“如果说到公平，你赚十块钱交一块钱的税，你赚100万交10万块的税，还有比这更公平的吗？有人说：‘那个人交了10万块的税，还剩90万呢！我们必须要拿走他更多的钱。这不是公平，这是XX主义。我们应该做的，是创造一个更好的商业环境，让他明年赚200万，这样他就会交20万的税，我们就有更多的钱去做更多的事情。这才是美国！”

“我们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想要弥合缺口，你首先就要停止扩大缺口，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再有人跟你说我们要提供免费大学教育、免费医疗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大笑！然后跟他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谈常识，讲道理，卡森的演讲不乏金句引来满堂彩。但当我看着台上这位冷静持重，却少了点激情与煽动力的演讲者，再看看台下多了些理性的认同，却少了点粉丝的狂热的观眾，脑海中还是不免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像总统的人真的能成为总统吗？

美国人选总统，常常提到一个词——charisma，直译过来就是“魅力”、“非凡的领导力”。我曾问一个政治发烧友，一个人有charisma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说：“就是无论他去到哪，都能瞬间把那里变成他的主场。不论遇到谁，都能把初次见面，变成久别重逢。”想来美国历届总统都多多少少有些这方面的本事，里根和克林顿更是个中高手。

而卡森在这方面看起来的确弱了些。那晚在演讲的过程中，突然有小孩儿哭闹，声音之大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我想如果是成熟一些的政客，这时候大概会停下来，开句玩笑，化解一下尴尬，也展示一下亲和力。不过卡森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刻不停地讲了下去。

唉，严谨且老实的医生啊！

人们常说，投票这么无聊的事，没点感性冲动很难不厌其烦。于是大多数的竞选，实际上都赢在打动人心，而非启迪智慧——这或许是卡森的麻烦。

不过这似乎也正是卡森有意为之的风格，他在演讲中也提到，美国民众需要的，是真实的信息，人们应该更多地依靠理性和常识来参与政治。他说：“有人问我有什么竞选策略，我的策略很简单，就是说出真相。”

如今卡森的支持率一路上升，这是否意味着美国民众的口味已然发生了变化呢？

散场的时候，我问身边的一位观众对本-卡森感觉如何。

他说：“哦，好吧，他有点无趣，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肯定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