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目击者
2015-07-06沙鸥
沙鸥
常香红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是个盲人,她视网膜几乎脱落,只剩一成视力。此刻,孙女罗小红明明就在自己身前呼救,她却无能为力。
常香红的儿子儿媳都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工作,经常带回来一些洋火洋油,她凭借这些开了个杂货店,也算村里的一个富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居心不良的人就盯上了她家的钱财,祖孙俩经常受到别人欺负。但她忍气吞声,对偷点货短点钱的事从来不计较。
但今天这个不速之客看来是动真格的了,他趁夜而来,一下就翻走了常香红藏在暗格的100多块银洋,罗小红撞见后,他也不闪不避,打算痛下杀手。此时,罗小红的声音已经渐渐断了,常香红一片模糊的眼中幻想出一幅可怕的情景,孙女的脖子被卡住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情急之下,常香红在桌上乱摸一阵,触到了一把剪刀。凭借微弱的视力,她模模糊糊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常香红顾不得多想,操起剪刀,用力向那个男人飞了过去。
剪刀撞到什么落地,男人似乎右手一沉,吃痛大叫起来,看来射中了。常香红松了一口气,正要向那影子爬去,突然一个黑影飞过来,正中她的额头,将她砸晕过去。
等常香红苏醒,四周已没了人声。她摸索着爬过去,触到了一个身体,上面还有血。她一摸是长头发,孙女罗小红已经没有鼻息,常香红惨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常香红居住的这个小村,民风尚算淳朴,恶性杀人案并不常见。因此,村长赶到现场后也吓坏了。好在村长还算冷静,立刻保护了现场,直到县里的警局派人来。
县里来了两个警察,年轻的叫孙坚,年长的叫王宗宝。县里负责验尸的医生出差去了,所以只能由村里的仵作代劳。
仵作查看完现场后说:“致命伤在背后,就是正中这刀。死因是失血过多,血逆流进肺,呛死的。”孙坚心想,按西方现代法医的说法,这应该叫做机械性窒息,仵作表达虽不专业,但还算准确。
仵作叹了口气,说:“除了这致命一刀,凶手还在她背后捅了九刀,捅得像蜂窝似的,真惨。”
孙坚和王宗宝勘查起现场来,由于村长保护不错,现场保存很完整,昨晚下雨,孙坚共发现了四组清晰的脚印,两组在后门,两组在前门。接着,他便趴在地上仔细研究起来。
村长见状,指着前门的一行说:“这行就不用管了,这是我的。”孙坚回答:“这样更好,那就只剩三组了。”
孙坚正查着,这时村长的老婆出现了,说是吓昏的常香红醒过来了。她还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她曾经飞出一把剪刀,射中了凶手的右臂。村长听到也一喜:“警官,不用研究鞋底了,我们村刚好有个右臂有伤的人。”
张三诨名叫“三只手”,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曾经去常香红店子里偷过香烟,被罗小红撞破,一顿扫帚赶了出来。此刻天刚刚放亮,他正准备趁着天色不明离开村子。他吊着右胳膊,行动起来有些滑稽。
他刚走到村口,就被孙坚、王宗宝和村长拦了下来。村长问他:“张三,你要往哪里去?”
张三有些不高兴:“我要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孙坚见两人僵持不下,问道:“你这右臂的伤是怎么回事?”
张三说自己是劈柴不小心砍伤的。孙坚说道:“你是左撇子,右臂怎么会伤?”
见张三吞吞吐吐,孙坚厉声喝问道:“常香红的孙女罗小红昨晚被人杀了,常香红说凶手的右臂被她用剪刀射伤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当时伤的?”
孙坚说着还打量了他的鞋,看尺码跟后门留下的一组脚印很像。
张三很快就害怕了,几乎哭道:“警官大人明鉴啊,我这右臂虽然伤了,但可不是那时伤的。”
王宗宝顺势问道:“那是几时?”张三这才交代道,他前几日嘴馋,想打了老邢家的狗去吃,被老邢发现了。两人起了冲突,被老邢用柴刀砍伤了。
他解下绷带,果然有一道刀痕,但剪刀和刀的伤痕差别不大,一时也不好判定。
王宗宝追问道:“不是你,你干吗要跑?”
张三这才说道,他昨天又打起常家店子的主意,的确到了常家,但看到常家祖孙都还没睡就打了退堂鼓。刚好他又听到常香红说凶手右臂有伤的消息。他想起自己平素风评不好,右臂又刚好有伤,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就想开溜。
张三最后赌咒说:“我要撒谎,死了被狗叼去。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问老邢。”
众人一问老邢,还真有这么回事,线索到了这儿又断了。
不过张三又说,昨晚可不止他一人去常家,他走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常家邻居王老鬼的身影。
王老鬼是村里的老光棍,是个色鬼。有一次还扒窗户偷看罗小红洗澡,被村长给撞见了。他哀求村长不要声张,这才没人知道。
孙坚与王宗宝要求提审王老鬼,村长马上去找了。这时,仵作又来了,他解剖尸体后又带来一个惊人的发现,罗小红有孕在身,是一尸两命。
刚巧得知罗小红的死可能与男女之事有关,就发现她怀孕了,对于这个王老鬼,孙坚与王宗寶都打起了精神。
没过多久,王老鬼就被带到了,但他却一问三不知,死不承认当晚到过常家。王宗宝质问说:“那张三说是见过你。”
王老鬼反驳道:“大晚上的他能看清吗?这小子八成是凶手,想栽赃给我,警察大人明鉴啊。”
孙坚突然说道:“你把鞋脱掉给我看看。”王老鬼不明就里,也只能照办。孙坚看了半天,觉得这鞋印跟后门剩下的那组怕是有八成相似。孙坚心里有谱,连忙说道:“你的鞋印明明留在后门,还说没来。”
王宗宝也趁机逼问道:“罗小红死时有孕,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奸污了她?”
王老鬼吓得脸色发白:“没有啊,那小娘儿们烈得跟野马似的,我怎么敢?”
“那你昨晚上常家后门干吗?”王宗宝问道。
王老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还不是知道那小娘儿们要洗澡,想过过眼瘾。”
王老鬼说,他本想偷看人家洗澡,没想到窗户却糊上了。他色心未尽,就去刘寡妇家了。光棍和寡妇私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他早先也不好主动说出。
随后,刘寡妇也红着脸证实了这件事,王老鬼的嫌疑暂时又排除了。不过王老鬼也交代了一条重要信息,要弄清楚罗小红肚子里孩子是谁的,最好去找张清闲。
张清闲是私塾教师,本来村里的女孩是不太读书的,但常老太有钱,身边又只有这一个孙女,于是送到私塾让她认字。
张清闲正上着课,就被孙坚叫了出来。孙坚照例比对了他的鞋底,应该就是前门剩下的那组鞋印的主人。
张清闲感叹了一阵得意弟子的横死,但只说去家访的,对于凶案一概不知。
王宗宝敲山震虎:“罗小红有孕在身,不知你知不知道,有人说,那孩子是你的。”
张清闲很快变脸:“我不知道是谁说的,但这是污蔑,你叫那人出来跟我对质。”
孙坚发现他行动有些迟缓,似乎有伤,便要求他脱掉外衣。张清闲无奈之下,只好照办。只见他腰间果然有道伤口,这伤口有些细,倒是很像剪刀一类利刃留下的。
孙坚继续问道:“这伤怎么回事?”张清闲却不说。
王宗宝恫吓道:“凶手可是被剪刀射伤了,你有很大嫌疑,你啥都不说,我们可就要把你带回去严加审问了。”
张清闲无奈,这才松了口,他的确与罗小红有染,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他昨晚上门也是为这事。但他走时罗小红还活着,人不是他杀的。至于这伤痕,是跟老婆吵架,被老婆失手用剪刀划伤的,老婆虽然不知道是罗小红,但也察觉到他外头有人。
孙坚也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常香红虽然说射中了右臂,但毕竟她几乎半盲,说不定剪刀射中的是别的地方。
张清闲动机伤口俱在,虽然他老婆说伤口是她划的,但作为夫妻,她有可能包庇丈夫,于是两人把张清闲收押了,但两人心里明白,要定他的罪还缺乏决定性证据。
两人在村里折腾了三天,县里负责验尸的法医也终于赶到了。他听了两人叙述后,当即决定开棺验尸,他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情况。
法医开棺检验之后,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孙坚与王宗宝一合计,决定来一出案件重演。
所谓案件重演,就是让三个嫌疑人重回案发现场,由常香红扔出剪刀,让三人惊叫一声,然后让常香红回忆一下当时的叫声,比对一下跟谁比较像。除了这三人,孙坚、王宗宝、村长也来到了现场。
第一个上场的是张三,他当然怕常香红指认自己,第一次装模作样地叫了两声,被孙坚警告后,只好放开嗓门大叫。好在常香红并没有指认他。
第二个上场的是王老鬼,有了张三的教训,他没有再演戏,很爽快地叫了,常香红也说不是。
轮到张清闲上了,他跟扮演罗小红的孙坚假模假样地打斗了一番,常香红便丢出了剪刀。
不知道她是看不见还是怎么回事,这剪刀却偏了不少,朝着旁边站着的村长射去,村长躲闪不及,被剪刀擦了一条血痕,痛得大叫。
常香红突然说道,对了,当时就是这个叫声。众人都望向村长,村长连忙辩解:“怎么可能是我?”常香红说:“当时剪刀正中右臂,凶手就是这样疼得大喊。”
村长继续说道:“放屁,当时明明沒射中……”他一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原来,当时那一剪子根本没刺中凶手,而是刺中了死者罗小红,凶手将计就计,大叫一声,误导了目击者,也让目击者误导了警察。凶手在死者背后捅了那么多刀,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隐藏剪刀的伤口。刀的宽度要比剪刀宽,他把剪刀的伤口搅烂,一般人也分辨不出了。因此警察一直围绕着凶手身上的伤痕查案,思路就被带偏了。若不是县里的法医观察细致,这次说不定就要蒙混过关了。
当时,村长称脚印是自己到现场时留下的,让孙坚与王宗宝排除了他的嫌疑。当他们发现三组鞋印的主人都没有确凿的罪证后,便怀疑到了“第四组”鞋印的主人村长身上。后来又加上了法医的发现,两人便布下了这个局,名义上是鉴定三名凶手,实际是请村长入瓮。
王宗宝逼问道:“那把剪刀实际上没射中凶手,这事只有凶手知道,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村长垂下头,只好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村长虽然是一村的头头,但一直羡慕常家有钱。他无意中得知了常香红藏银洋的地点,一直想据为己有,当天晚上以村长的身份到了常家,支开罗小红想要行窃。没想到罗小红却防着他,他只好痛下杀手。
刚巧盲眼的常香红扔过来一剪子,他人虽然混,但反应很快,便想出了这一计。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村长也被收押了。回去的路上,孙坚问王宗宝:“你说常香红这一飞剪到底射中了哪里呢?致命伤在后背,会不会刚好那个致命伤其实是……”
王宗宝连忙伸手示意他别说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案子已经破了,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