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猪手面

李却咎

猪手面是河沿县的一大特色美食。诸多面店中，林家面店的白玉猪手面味道最为出众。

林家面店的老板叫林天浩。自打妻子病故后，林天浩再未续弦，独自抚养着年幼的儿子。他做的猪手面，面条特别有劲道，面汤极其鲜美，猪手白亮如玉，肥而不腻，爽脆异常！

县里许多面店老板都想打探林天浩做面的秘密，张元春也不例外，他让女儿张娥混进了林家面店。

张娥来了不久后便发现，林天浩揉面的方式十分与众不同！

揉面时，林天浩先将面团放到案上，接着跨坐在一根一头插在墙洞里的竹竿上，脚尖点地，整个人升起，然后落下，利用人的重量来压面。

“这就是面条分外劲道的秘密。”林天浩告诉张娥，“人手力道有限，揉出来的面口感不好，这样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张娥听了，连连点头。

林天浩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张娥便借着外出购物的机会，将秘方偷偷交给了张元春。

经过一些日子，张娥慢慢和其他伙计混熟了。言谈中，她得知林天浩熬出的面汤之所以那么浓郁，是因为他在熬汤时加了一种特殊的材料。不过，他熬制汤头时都是一个人关在厨房里。而且他每天熬好汤底后，便会把那种材料捞出，晾在灶台上，然后再回炉烧掉，所以没人知道他加的是什么。

这天，林天浩熬好汤后，便指挥众人将熬制好的汤底端出去。张娥瞥了一眼灶台，发现上面晾晒着一些切好的植物根茎。这一定就是林天浩加在汤里的材料！张娥想偷一点，可始终没有机会。

突然，一只老鼠从房梁上经过时，不小心掉了下来。眼看老鼠就要掉进汤里，张娥迅速抄起锅盖，上前挡在汤上面。老鼠落在锅盖上后，便弹开溜走了。

张娥转身将锅盖放回灶台，与此同时，她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块植物根茎藏进了袖子里。

“多亏有你。”林天浩感激地拉起张娥的手道谢，却见张娥一脸涨红，猛地将手抽了回去，弄得林天浩一头雾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保姆拖着一个小男孩来到厨房。小男孩是林天浩的儿子小虎。保姆一见林天浩，便说小虎咬了她，还嚷嚷着要辞工。尽管林天浩一再挽留，保姆还是结账走了。

林天浩气不打一处来，要动手打小虎，却被张娥拦下了。

“你为什么咬人？”张娥蹲下轻声问道。小虎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娥笑着刮了一下小虎的鼻子：“小狗才会咬人哦，你不是小狗吧？”

“你才是小狗！”小虎梗着脖子说道。

通过慢慢地交流，张娥得知，原来是别的孩子骂小虎没有娘，小虎便跟他们打了起来。保姆觉得小虎不听话，给她惹了麻烦，便骂他有娘生没娘教。小虎被这句话刺痛了，于是咬了保姆。

张娥微微一怔，掏出手巾轻轻擦去小虎脸上的泥巴：“他们不是好孩子，以后就让姐姐带你，好不好？”令人惊讶的是，小虎竟温顺地点点头。

就这样，张娥专门负责照看小虎，空闲时也帮着打点店里生意。

之后，张娥又找了个机会，将偷来的植物根茎交给了张元春，并告诉他，林天浩不久后将去采购猪肉。张元春明白女儿的意思，他当即决定跟踪林天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天浩离开镇子，朝郊外黄草山走去。张元春也一直尾随其后。

黄草山下地势平坦水草肥美，诸多养猪农户聚集在这里，县城面店老板也都是从这里采购猪肉。

不过，林天浩来到山下后并没停下脚步，他回头小心环顾四周，见无异样后，从山边一条小道钻了进去。张元春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占地几十亩的猪圈，几十头猪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林天浩并没察觉到跟在后面的张元春，他来到猪圈屋子前，将货款交给养猪人。张元春想，这些猪应该就是林天浩的货源了，可这些猪看起来和普通的猪没什么区别啊！

突然，养猪人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响哨，接着一头牛犊般大的藏獒从屋里冲了出来，快速向猪群扑去。那些猪顿时炸了窝，争先恐后地开始逃跑。过了一会儿，养猪人又吹了声响哨，藏獒这才摇着尾巴回到了屋里。

张元春终于明白了，这些猪每天让狗追着跑，猪腿得到了充分的运动，所以做成猪手后的口感才会分外爽脆！

林天浩回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小虎已经吃过了，正跟着张娥一边做着游戏，一边认字。

林天浩望着张娥和小虎乐融融的样子，眼眶突然湿润了。以前他一直渴望着过上自己开店养家，妻子相夫教子的日子，然而小虎才几岁时妻子就病故了，这几年自己也试着让人说媒，但小虎却死活不同意，拗不过儿子，续弦一事就拖了下来。

“东家，您怎么啦？”张娥问道。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听张娥这一问，林天浩才发现自己失态，忙低头坐在柜台前算起了账。

林天浩本就对算术不在行，心里一乱，一连几遍都把账算错了。

“东家，你这里要进位。”这时小虎已经写完字了，张娥走过来指着一个算珠说着，然后噼里啪啦拨动算盘，三下五除二地算好了。

“你会算术？”林天浩惊讶地问道。

张娥不好意思地说，她家里本是做生意的，从小学过算术，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

“太好了，以后你就帮我管管账，我付给你双倍工钱。”林天浩高兴地说。

不久后的一天，张娥带着小虎到街上买风车。小虎拿到风车后，便欢快地跑开了。张娥来到一间亭子里，张元春早已按照约定等候在那儿了。

张元春说：“你偷给我的那种植物，我经过多方查问，得知是外县一种叫‘五指油桃的植物，有提香保鲜的功效。我加入这种植物熬汤，发现汤的味道果然鲜美了许多。但我做的猪手还是老样子，虽然我用了和林天浩同样的猪肉，可是煮出来的猪手口感还是不对，不是硬邦邦的，就是发绵。我想问题可能在制作方法上。”

“林天浩每次熬湯和制作猪手时，都会关上门，独自在里面制作。平时，他都会锁上门，钥匙从不离身。看来，秘密还在厨房里。”张娥分析道。

之后的日子里，张娥趁着管账机会，偷偷用面团印出了厨房钥匙的形状，复制了一把钥匙。

一天午后，张娥见林天浩出门办事去了，便急忙直奔厨房，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进厨房，张娥便感到有一股彻骨的寒意，她仔细搜寻后，发现在厨房角落的地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拉环，寒气正来自那里。她拉开拉环，发现下面是一个地窖！

“你到底是谁？”一个声音冷不防响起，竟是林天浩回来了，小虎就站在他身边。林天浩早就对张娥有所怀疑了，张娥不仅识字而且会管账，这种人去哪里都很吃香，怎么会无端跑到他的面店打杂呢？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和小虎，是不是为了偷学制作猪手面的方法？”林天浩质问道。

见身份被揭穿，张娥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张娥回到家中，每日总是闷闷不乐的。半个月后的一天，林天浩带着儿子上门前来拜访张元春。

“你来干吗？”张元春有些惊讶。林天浩眼睛红红的，望了眼儿子，欲言又止。

“我爹是来求亲的。”小虎见父亲开不了口，抢着说道。

林天浩这才说，他是来提亲的，他想娶张娥为妻。这几年他虽然挣了不少钱，但疏于照顾孩子，小虎性格变得自卑内向，幸好张娥的出现改变了小虎。张娥离开后，小虎夜夜哭醒，喊着要张娥。他的心也空荡荡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张娥了。

张元春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却见张娥倚在门边，泪流不止。

小虎眼尖，看到后一下跑上前抱住张娥：“小虎不要姐姐走！”

张娥望了眼父子俩，含泪点点头：“我愿意……”

林天浩和张娥成亲后，林天浩向张元春演示了制作白玉猪手面的最后的秘密。

林天浩端来一盆冰块，将热锅中的猪手倒入冰块，然后迅速捞起猪手，接着又投入锅中的热汤中，再捞起，如此反复三次。

“滚烫的猪手碰到冰块后，毛孔会骤然收缩，多余的油脂就被挤出来，再次受热，肉便会舒展开来，接着受冷又會收缩……这样一来油腻都被逼出来了，肉质在冷热交替中便会变得非常爽脆可口，这叫‘过冷河，这就是猪手肥而不腻的秘密。”林天浩解释道。

“这大热天的，你从哪里找来的冰块呀？”张元春不解地问。

林天浩笑了：“城里用的是山上竹子引流来的山泉水，一到冬天水就会冻住，居民只有上山挑冰用水。我在厨房下面挖了一个冰窖，冬天时采来冰块存在冰窖里，因此一年到头都有冰块泡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