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以泪歌

钟瞿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她等不等得起。

——题记

从五岁开始，我就跟着奶奶生活。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九年了，虽然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可我还是能依稀记起自己第一次被带到奶奶家那个阳光软软糯糯的午后。

当时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奶奶，用她长满老茧的大手，捏着五角钱，笑得满脸皱纹，对我说：“你好好和哥哥玩，乖乖的，我买雪糕给你们吃。”

所谓哥哥，就是我的表哥，大我两岁。其实我还有一个表姐的（是表哥的亲姐姐），但她当时在上课，按时间来推的话，她那时大约在读初三。

奶奶如今已经七十六岁了，九年来她一直照顾着我们三个，有多辛苦就不必细说了，自然是可以想得到的。

奶奶总说：“你们要好好学，要是哪一天我老了，你们的爸爸妈妈老了，你们就要给自己挣饭吃了。”

奶奶一直不觉得自己老，即使满头都是劣质染发剂染的不正常的黑色，她也不觉得自己老。

可是奶奶真的老了啊。快八十岁的人了，身体已不像前些年那么硬朗，耳朵已听不太清楚了，心脏也出了点问题。

我很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是怕她会突然离开我，还是害怕她离开后不会再有人会像她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我？

表姐有了自己的工作，表哥辍学了，在打工。他们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最放不下心的，大约就是我这个没有长处的孙女了。

她经常自言自语：“以后要怎么办呢？”

是啊，以后我要怎么办呢？叹息听多了，我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突然某一天，她的病严重起来，经常会头昏，有时会突然昏倒。

于是我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我很害怕她会突然离开。这种感觉在夜晚时尤其强烈。有时我会在夜晚跑去房间里叫她。她迷迷糊糊中的一声“嗯”就能让我安下心来。

我知道这样吵她不好，可我一想到她的病就无法安心。

再之后，她住院了，我的父母赶回来，把我接回家里，他们也不再去外地了，而奶奶一个人在医院。

我去看她，她缩在被子里，怏怏无神地盯着电视里的广告。她很瘦，就像一截再也长不出新芽的枯枝。她看见我，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比之前添了些神采。

我叫她：“奶奶。”

她示意我坐下。

然后竟是相对无言。

广告还在放，充斥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味道的医院里很安静，空气里只有广告代言人欢快的声音，阳光给这一切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还是我先开口了：“在医院住不住得习惯？”

她摇头：“再好也没有家里住着舒服……快八十的人了，病痛都是小事，跟你爸带话，我用不着住院，人总是要走的……费钱。”

“你不会走的。”

“總有一天会的。”

于是又安静了片刻，她才叹息般地轻声说：“钱要省着用……你读高中了，上大学可烧钱了。”

以后要怎么办呢？

以后……是继续混日子，还是好好地努力？

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了。我想我该长大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在她离开之后，我怀念她的方式只剩下那些走失在时间与流光中的琐碎回忆。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你不要走得那么快……我在努力。

点评│

写奶奶的文章我们见过许多，但大多数文章都是在老人过世后抒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痛与悔恨。而本文作者为避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在奶奶尚健在之时便决心要好好努力，不让奶奶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并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融于琐碎的日常生活之中，让文章的字里行间充盈着浓郁的祖孙深情，读后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