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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普京作品中的生态伦理观及其根源

2015-06-30王玉洁

西伯利亚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伦理生态

王玉洁

摘要:拉斯普京是20世纪俄罗斯最著名和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是当代俄罗斯文学界一位具有深刻忧患意识和使命感的作家,被当作苏联生态文学的代表人物。拉斯普京的大部分作品中都描写了在农村出现的各种生态危机和生态恶化问题,分析了生态问题出现的原因,以及由此造成的有关人们道德观及价值观沦丧的现实状况。通过这些作品,作家呼吁人们重视生态环境保护,引起俄罗斯乃至世界读者的极大关注并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

关键词:拉斯普京;生态;伦理

中图分类号:1512. 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 - 0961( 2015) 01 - 0059 - 04

我国生态文学研究的开拓者之一王诺先生给生态文学下的定义是:“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和表现自然与人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根源的文学”[1]。人口压力、资源滥用、片面追求经济增长都使“环境”正在引发日益增强的公众关注,关注环境的文学和文化研究开始成为一种自觉运动[2]4-5。俄罗斯生态文学源远流长,在俄罗斯文学里,大自然一直是最为重要的主题之一。从俄罗斯文学的源头开始,大自然的形象就在作品中陪伴着主人公。俄罗斯有热爱自然、珍惜自然的传统。但是到了20世纪初,随着生产力水平的不断发展,开始出现有组织、有计划、大规模破坏大自然的行为,随之而来的就是生态环境的恶化。一批俄罗斯作家的注意力转向农村,真实描绘了农村的现实,深刻展现出农民的生活现状、精神面貌、道德面貌,主张重建人与大自然的关系,并创作了一系列生态文学作品。作家拉斯普京出生于两伯利亚伊尔库茨克州安卡拉河畔的乌斯特一乌达村。他对西伯利亚的一花一草都十分熟悉和爱护。拉斯普京的小说《告别马焦拉》、《火灾》、《农家木屋》等都属于生态文学的范畴,作品不仅尖锐提出和反映了自然环境与人的关系,还探讨了环境与传统文化道德的关系。

一、作品中体现的生态意识

美国作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曾说过,“只有用烧红的烙铁写作,才能给人留下印象”[2]107。拉斯普京的作品就是这样写作的。拉斯普京的作品《告别马焦拉》中的女主人公达莉亚老人为马焦拉在自己这一代即将被淹没而深深地自责,她认为是自己没有能力守护好祖先的土地。在《告别马焦拉》中有这样一段话:“村子靠下游的一头,一些敞开的木房还在冒烟,在那炽热的灰烬中,时时都有什么东西不堪炭火的灼烫,火药似的爆燃而覆灭;暴露村走了,飞了——愿它升入天堂!”[3]236拉斯普京在《告别马焦拉》中尖锐而直接地指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座座俄式炉炕,正在死人一般地、可怕地逐渐冷却下来。作家提出了马焦拉的年轻一辈是如何对待养育了自己的家乡、故土、草木的问题。作家通过主人公之口,表达了这样的态度:人不应这样对待养育了祖先和自己的土地,也指出了马焦拉沉入河底是外部世界变化带来的残忍的结果,它的消失不仅仅是一座小岛的消失,而是预示着传统的、美好的整个旧日农村生活的消失,马焦拉只是俄罗斯农村的缩影,还有千千万万个村庄正在经历或者将要经历类似的过程。

《火灾》是继《马焦拉》之后作者的又一部关于农村生活和农村生态环境的文学作品,与《马焦拉》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告别马焦拉》的延续。《火灾》讲述的是叶戈罗夫村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村民的房屋和仓库都被毁的故事。这场火灾是一场真正的灾难,大火把人们抛到一个新的时空环境中,把整个村庄的生态状况暴露无遗。离开家国、失去土地、失去根基的叶戈罗夫村的农民们聚集在城镇,进入一个陌生、没有归属感、没有责任感的社会,成了专门从事砍伐树木的伐木工。从前对家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格外珍爱的农民,为了物质追求,为了达到生产指标,毫无节制地砍伐了一片又一片森林。这种行为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也在毁灭人类生存的基础,导致生态危机。这部政论体小说的问世是作家对农村生活的变化和人们道德蜕化深入观察的结果。

拉斯普京这两部作品的先后问世使人们一步一步地深刻反思:应该如何正确对待和解决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生态环境问题,如何在工业革命和城市化进程中保护自然生态和人类的心理生态。在拉斯普京的作品里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而这一和谐关系的物质体现是人们世代居住的环境。作家在忧患中不断探求,在悲凉中坚持抗争。当然,拉斯普京在重视人与环境以及生态环境保护问题时,并不是全面、笼统地反对科技发展和进步。拉斯普京说过:“我并不反对电气化。我只是提醒人们,要注意人类存在的根基。”[4]

他在后期作品《农家木屋》和《贝加尔湖》中,仍在坚持自己的追求和理念,再次警示:大自然是人类存在的基础,是人类存在的根源,停止对故乡土地和大自然的热爱,人们终将受到大自然的报复和惩罚。《农家木屋》中的木屋如马焦拉村一样,是俄罗斯宗法制田园生活的象征。阿加菲娅住的小村子清洁而又整齐,一条小河从村边蜿蜒流过,从村子的两边都能看见安加拉河,因此,人们都喜欢克里沃鲁茨卡娅村。“就是在夜里,阿加菲娅也要出门在木屋旁边站一站。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卷起一边的月亮在烟雾迷茫的棉絮间穿行,已经挤累了,铅一般凝重的安加拉河一动不动,它向右拐了一个弯,拐向了克里沃鲁茨卡娅村……村庄睡在深沉的梦境中,山上的森林现出一道毛拉拉的领边,像一个黑色的肿块……而在阿加菲娅的木屋的上方,悬垂着一道由日光和月光交织而成的薄薄的、透明的余晖。”[5]351在拉斯普京的笔下,大自然被赋予一种灵性,与主人公的思想性格及心理活动相连。作家写道:“在这里,在阿加菲娅的园子里,是可以思考一些问题的,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世界都累坏了——它看上去如此疲惫,甚至连它的欢乐都被抹得一千二净了。”[5]366类似的人与环境关系的破坏问题,在俄罗斯的其他农村同样存在。小说《傍晚》里有这样一段话:“这河里的水已经无法饮用,已经不能到河里去洗澡了,那满是沙石的河岸在三十余年间都难以恢复原有的生态环境,已经无法向这条河流祷告,无法在清晨奔向河边去获得欢乐,这条河流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流送木材的通道。对于这一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可不是它的过错,是人们将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丑陋的、肮脏的水湾,也就是所谓的水库,是人们使它丧失了它一直边走边唱的那清脆、婉转的歌声。”[5] 202endprint

在拉斯普京的眼里,《农家木屋》中的那座木屋,《傍晚》中的这条小河,都不仅仅是一座房屋、一条小河,而是俄罗斯传统的、神圣的农村生活的代表。不管是马焦拉岛的淹没,还是农家木屋的毁坏,都意味着生态环境的破坏,是一种灾难性的后果。拉斯普京曾说:“大自然毁坏了——人就毁坏了;人毁坏了——社会就毁坏了;社会毁坏了——国家就毁坏了。这一切互相关联着。只要是动了一个——就一连串都动起来了。”[6]他的生态文学作品时时刻刻都表现出对大自然的珍爱、对生态危机的深层忧虑、对人与自然要和谐共处强烈呼唤的主题。他用笔墨呼吁人们对自己的行为和社会现状进行深刻反思。

二、对道德和信仰的深情呼唤

同中国伟大作家鲁迅先生一样,作为人类精神家园的辛勤园丁,拉斯普京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保持着高度的社会主人公意识和责任感,不断提醒社会和人们对人类生态的关注,表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执着精神。他意识到大自然与人性的美丑善恶是紧密相连的,要消除生态危机,最重要的是要消除道德危机!他像一位勇敢的战士,捍卫着俄罗斯传统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在感慨自然的消逝时,最终关怀的依然是人性的丧失。而在作者看来,只有农村才能培育出孕育传统道德的“土壤”和坚守传统道德的“阵地”,失去了和农村的联系,也就失去了传统道德的温床,出现精神上的蜕化和道德上的败坏。在拉斯普京笔下,一系列精神道德和价值观念的危机都是通过一个核心主题——人与土地来表现的。土地是农民世代耕种劳作的地方,是喂养农民的地方,同时也承载着人类的文化与历史。土地是回忆,是家乡,是传统,是生养和埋葬之地。土地也是长期以来人与大自然相互作用的结果。人通过劳作在不断改变自然界,同时,通过在土地上的劳作,人也改变了自身。通过在土地上的劳作,通过与自然界的交流,人得以与人性的“自然”相遇。“拉斯普京强调,对于人们来说最主要的不是劳作本身,而是生活中那种令人惬意的祥和、平静的感觉,是人与人,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所带来的愉悦。”[7]

作家从传统道德这一基点出发,在作品《告别马焦拉》和《火灾》中分别塑造了老一辈淳朴的农村妇女达莉亚和理想化的正面人物阿辽娜的形象。她们都是老老实实、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民,在她们身上都有着农村传统美德,她们勤劳、善良、淳朴、正直、勇敢,热爱自己的家园。当放火人烧光了波德莫家岛之后,便一刻不停地来到马焦拉岛。达莉亚的儿子巴维尔要带老人一起离开马焦拉去城里,达莉亚断然拒绝:“你先别管我,我不足牛,那么随随便便离开马焦拉,是你们在这儿没事干_『,我可还有事呢。”[3]207这句话道出了达莉亚对家乡的依依不舍。当得知祖坟没有办法迁走时,达莉亚预言道:“要是咱们不要他们了,他们也一定不要咱们的。”“哎——哟,咱们真恶呀,没有比咱们更恶的了。怎么能不迁走亲人的坟呢?”3208。在来到父母亲的坟前时,达莉亚说道:“瞧,我来了,一点牵挂也没有了,连那头牛今天也被拉走了。我该死。可是爹呀,我不得不离开马焦拉去死。不能躺在你们身边,怎么也不能了。我本想把你们带走的,好在那边睡在一起,这也办不到了,别怪我吧。我没有罪啊。啊,我有罪,有罪,是我,是罪过落到我头上了——所以我有罪。”[3]210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年轻一代的代表彼得鲁哈的行径,为了早日领到折旧费,他们不惜放火烧了从小生活的房子,致使母亲卡捷琳娜等亲人无处居住。拿到钱后,他也只是给了母亲25卢布。彼得鲁哈不但烧了自己家的房子,还通过烧别人家的房子赚钱。在作品巾拉斯普京写道:“忍痛失去一座木屋的卡捷琳娜,不能饶恕彼得鲁哈,他居然在烧别人家的房子。卡捷琳娜一·人都在又羞又怕地唉声叹气:哎哟,多丢脸那!他莫非真的糊涂到家了?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哪?!他还怎么活在世上啊?哎一哟一哟。”[3]186克拉芙卡·斯特丽古诺娃则是暗中要求城里人把她的房子也烧了,她急着要钱。

不论是达莉亚还是卡捷琳娜,她们的优秀品质都继承自俄罗斯民族源远流长的传统美德,同时与大自然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作家通过描写老一辈人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对待社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家乡,展现出了他们对故土、家园的浓厚感情以及对保护家同和传统美德的强烈愿望,呼唤人们要保护每一寸土地,保护人类共同的未来,珍惜与土地、传统道德的联系。拉斯普京认为,良心道德是整个人类走向美好未来、可持续发展下去的保证。他之所以对人类的良心道德加以重视,是因为他清醒地认识到:人的精神道德阴堕落、人性的逐步丧失是现代社会面临的普遍现象,也是现在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之一。

拉斯普京的生态小说创作忠实于现实主义文学传统,把自己的创作与俄罗斯现实紧密结合,大胆揭示了农村面临的种种生态问题,并把保护生态环境提到人的道德伦理范畴的高度。同时,作家也揭示了人性的善与恶、丑与美,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决定了人的精神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道德关系。他在揭示这些问题的同时,也深入探索了引起这些问题的根源,指出俄罗斯社会面临的不只是生态问题,还面临着日益严重的道德危机。可以看出,拉斯普京的道德探索过程是一条艰辛的、由浅人深的道路。

三、作品中生态意识的根源

在任何一个民族历史的开端,大自然总是扮演着重要角色。随着现代社会以及工业文明的快速发展,人类的身体和心灵却与大自然惭行惭远,甚至背道而驰。在一段时期内,在中心主义、唯发展主义等观念的驱使下,人类社会的发展逐渐演变成了征服大自然的活动,而科技的快速发展也使得工业成了人类开发大自然的有力工具,人们试图凭借科学技术成为自然的主宰者,并凌驾于自然之上,企图完全征服自然,就如人们常说的“人定胜天”,进行了众多“改天换地”的大规模工程建设活动。尽管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确实取得了一系列丰硕成果,人类的物质生活得到前所未有的改善和提高,但人类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地球上的各种资源正在枯竭、物种灭绝、生态失衡、环境污染,我们的大地母亲正在哭泣,人与大自然的关系日趋紧张。不论是当代出现的自然危机,还是社会危机,都源于人类的精神危机和心理生态危机,这都是人类盲目追求物质文明的结果。如果不能超越人类自身利益,从而以整个生态系统的利益为终极利益,人类就不可能真正有效保护生态并重建生态平衡,不可能实现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endprint

俄罗斯是一个与自然关系特别密切的民族。俄罗斯民族历来是一个热爱、重视和尊重自然的民族,对大自然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俄罗斯人对大自然的态度是虔诚珍爱的,大自然在他们心中是神圣的殿堂,是心灵永远的避难所。正如别尔嘉耶夫所说:“在俄罗斯民族灵魂中还保持着强有力的,与俄罗斯大地的神秘性和俄罗斯原野的广袤性相联系的自然的元素。在俄罗斯人的天性中,自发的原始力量,较之西方人,尤其是受拉丁文化影响成长起来的人们,更为有力。”[8]在他们的眼里自然不仅仅简单的包括山川、河流、湖泊、森林、土地,还包括被人们的意识改造了的自然,人本身的自然。但是,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俄罗斯社会却发生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变化,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使得大量农村人口涌人城市,一些1日式的农村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面貌,出现了土地被淹、山川退化、森林消失、河流污染等多种生态问题,生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破坏。

拉斯普京是一名土生土长的西伯利亚人,他的作品所表达出的对大自然的热爱思想,实际上是西伯利亚人的传统美德。作为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的作家,拉斯普京将文学创作作为传播其观念的工具,深入探讨人类发展与生存环境、人与大自然的关系问题。他的小说中一直充满着浓厚的乡土观念和根源意识,在他的多部作品中深刻指出并批判了俄罗斯的现状。拉斯普京试图通过自己的作品描述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从而寻找两者关系不断恶化的根本原因。

当前,人类的生存环境仍在日益恶化,保护和构建美好、和谐、可持续发展的人类家园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相信人们将会更加关注和重视一直致力于改善人类生存环境的拉斯普京的创作。

参考文献:

[1]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1.

[2]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拉斯普京小说选[M].王乃倬,泽.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

[4]拉斯普京.在莫斯科大学创作讨论会上的发言[J].莫斯科大学学报:语文版,1997,(3):37.

[5]幻象——拉斯普京新作选[M].任光宣,刘文飞,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6]任光宣,俄罗斯文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382.

[7]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M].凌建侯,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552.

[8]别尔嘉耶夫·尼,俄罗斯思想的宗教阐释[M].邱运华,吴学金.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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