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体育是“寿”文化串签上的一颗红果
2015-06-25张克峰
摘要:通过文献法、逻辑法对中国传统体育的学科定位于核心价值观进行梳理,发现中国传统体育属于“寿”文化担纲的养生范畴,在质疑了“中庸内敛、尚中贵和、天人合一、克己复礼、尚文抑武”等中国传统体育核心价值观的定位的基础上,论证了传统体育与传统养生的学科关系,并提出“寿”文化是古代养生思想的核心价值观,也是中国传统体育的核心价值观的观点,建议在弘扬中国传统体育的进程中应重视国人的“寿”文化情结。
关键词:寿文化;传统体育;价值观
中图分类号:G8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076(2015)01-0071-04
Abstract:By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logical analysis, the author researched the subject location and core valu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sports, and found that it belonged to the category of good health keeping in the long-live culture. So the author doubted some views on traditional core value of sports, cleared disciplines between the traditional sports and the traditional health. Furthermore, the author has put forward the idea that the long-live culture is not only the core value of ancient health ideas, but also the core value of China traditional sports.
Key words:long-live culture; traditional sport; value
当代体育文化的交融恰逢中国社会的变革期,面对文化多样性和社会的多变发展,中国体育文化显得有些凌乱,特别是西方体育文化强势冲击,让我们不得不梳理自己的传统文化,以便在改革中更有目的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于是很多学者展开了传统体育文化研究,涉及体育文化的器物层、制度层和核心价值层。相关文献把中国传统体育核心价值观归集为内敛、利他、不征服、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等特点,与西方体育文化扩张、征服、竞争、图强等特点相对应。
笔者在研究中发现中国传统体育文化与“寿文化”紧密相连,其核心价值观是追求长寿,养生是其实现长寿的途径的总称,而内敛、利他、不征服、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等都是养生的具体手段与思想的特点。
1 中国传统体育与“征服”意志
“尚中贵和”与“中庸内敛”是一组近义词,是当代文献形容中国传统体育核心价值观的主要词汇之一。与西方体育的“征服、扩张、崇尚冒险等”相对应,“征服”一直是体育文化研究者拿来做东西方文化差异的一个重要方面。追求其根源,可以追溯到西方的宗教二元论、西方哲学生命观、战乱背景、家庭观念等方方面面。西方体育的“征服”特征有目共睹,是铁一样的事实。
但是笔者的观点认为中国体育文化也讲究“征服、崇尚冒险”,而且与西方体育相比这种“征服欲”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征服的对象有差别。
西方体育强调对空间的征服,即人们生活的三维空间中的领地、资源、财富、族群等。中国体育强调对时间的征服,即人们生活的第四维空间——时间。
有史以来,中国人在征服时间、获取长寿的实践历程中展现了强烈的征服欲和冒险精神。从神农遍尝百草的传说到李时珍亲身试药几欲断送性命,从穆天子西征求药到秦始皇东海寻仙,从魏伯阳服丹殒命到和尚道士的静坐清修……可以看到无论是科学家还是君民都在这个方向上不懈追求。除了敢于涉险的“外修”信念,还探索出了复杂的“内修”章程,“久谈言笑,伤也;寝息失时,伤也;欢笑哭泣,伤也;阴阳不交,伤也”,“唾不及远,行不疾步,耳不极听,目不久视,饮不过多,食不过饱,”“节劳,息怒,戒酒,慎味,”除此之外还要节欲保精、行气怡情、抱神守一、小劳、药补、食补、顺时、修德等等。面对上述令人窒息的条条框框,这些对人性的极限考验,即便是意志力坚强的运动员也难企及。生命同时间赛跑的结果最终要以时间的胜利而告终,但先祖征服时间、获取长寿的决心和行动,呈现给人们一幅幅悲壮的斗争画面。
这些实践和理论用现代医学眼光来看,存在很多不科学的地方,但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延续而不断层,足以匹敌任何颠覆性的质疑。因此,单单用“不征服、无冒险精神”来比喻中国体育文化的精神核心是形而上学的,以清静、淡欲、与世无争来标榜中国传统体育养身思想也是片面的,我们应该看到中国体育文化与中国古代生命观的关系,应看到这种清静、淡欲、与世无争的表面下潜藏着人们对“寿”的“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具有极端的征服和冒险精神。
2 “利己”与“利他”的辩证
有学者认为中国传统体育有“利他”精神,而西方体育价值观则表现了“利我”性[1]。其理由如下:西方体育的“竞争、节制、自由、平等”的对象都是自己;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的核心价值观的“仁、义、礼、智、信”的对象都是他人。
费孝通先生认为,在我们中国传统思想里是没有这一套的,因为我们所有的是自我主义,一切价值是以“己”作为中心的主义[2]。他用个人主义与自我主义的对比来说明中西方文化差异。依费先生的思想,西方体育的“竞争、节制、自由、平等”等特点与西方个人主义观念相对应,个人主义是与集体主义相对应的概念,一方面强调个人不能侵犯集体的权利,另一方面团体也不能抹杀个人利益。这套源自平等观念和宪法观念的价值观揭示了个人权利和集体利益的统一。相反,中国文化是自我主义的,是以自己为中心的价值观。从“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是所,而众星拱之。”中推断中国传统价值观中“仁、义、礼、智、信”是实现“众星拱之”的途径。最终目标所指的“众星拱之”可以归结到“福寿”的范畴,这里的寿不仅仅是有生之年受到尊重——“仁者寿”,而是还要追求流芳百世——“死而不亡者寿”。
因此,中国传统体育价值观是“利他”与“利己”的辩证统一,“利他”是“利己”的途径,“利己”是“利他”的出发点和归宿。当代对于“利己”“利他”观点上的认识错位,可能源自对“个人主义”与“自我主义”的概念模糊理解。
于阳先生的《江湖中国》也对古典生活观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从“江湖中国”的侧面看,整个中国社会生活就是“利他”与“利己”的辩证统一,体育只是一个缩影。“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就是中国人情观的真实写照,讲究人情债务,关心他人的“寿”就是关心自己的“寿”。这个引用虽然不是论文的主题,但是可以帮助理解体育文化特征的渊源。
3 “中庸内敛、尚中贵和、天人合一”仅仅是外衣
“中庸内敛”“尚中贵和”“天人合一”等在当代中西方体育比较研究中都是形容中国传统体育的重要词汇,来说明中国传统体育文化注重人与自然界、人与社会的和谐的价值观[3]。但是,要解读人们为什么要注重人与自然界的和谐,仍要借助对“寿”文化的探析。
旷文楠先生将古代养生观的出发点总结为两方面。一是从人体与自然的关系出发,研究人体生理规律,从中总结出导引、行气、食补、房中术等维护生命的方法;二是从人生哲学、处世态度等社会因素出发来研究如何保护生命、保全自己的方法[4]。
结合上述分析,可以推断“天人合一”是解决古人养生过程中人体与自然关系的思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天地,顺阴阳……尽终其天年,度百岁而去。”具体做法上是观天地变化来设计生命养护,如“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使之病”。可以说“天人合一”是古人追求长寿的基本准则,超出了现代意义的体育范畴,引导、行气等体育类的养生方法仅是古代养生实践中的一部分或一小部分。
“中庸内敛、尚中贵和”则是解决在社会生活中保护生命和保全自己的指导思想。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很强的整体观,对生命的总结也不例外,“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表明人们已经看到劳累、战乱、意外、政治斗争等社会问题对寿命的影响,于是探索规避死亡的方法与思想。“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表述了人们对多劳伤身、受刑伤生的认识,也是古代“小劳术”健身思想的发源。“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克己复礼为仁”,“仁者寿”。表达了老子、孔子的活命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深远,正是“中庸内敛、尚中贵和”的思想渊源,这样的处世态度可以减少或避免在社会生活中树敌,避免矛盾激化而遭遇毒手或者造成生命的损失。从这个角度看,“中庸内敛、尚中贵和”是保命哲学的行为指南。
因此将“天人合一、中庸内敛、尚中贵和”理解为传统体育的核心价值观是形而上学的,尽管它作为养生实践的原则和标准规定了养生实践的方向,但它不仅表达传统体育文化的特征,也表达传统艺术文化、传统饮食文化等等几乎所有传统文化特征,这种特征都是围绕“寿”文化展开表达的。
人生哲学讲生命,体育也讲生命,但是体育是现代名词,与哲学生命不是同一范畴,现代体育研究中常常把古代生命观和体育生命观混淆起来,造成认识上的混乱,对体育实践也是有害的[4],因为二者的出发点和归宿完全不同。特别是中国传统体育是以现代体育发展需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抽取出来的器物层碎片组建起来的,其母学科是养生学,养生学的核心与目标是“寿”。因此,中国传统体育的核心价值观必须回到“寿”文化上来。
4 “尚武”与“尚文”的抉择
有关东西方体育文化对比的话题永远离不开中国体育“弱竞技”特点,从“东亚病夫”的帽子,到现代传统武术表现出的“不能打”,很多学者都将其归结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尚文”特征,结论就是文化使然。
细数中国历史,确实有很多“尚文”的思想痕迹,春秋时代,中国经学文化里面就出现了“劳心”与“劳力”的社会分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随着儒家经学成为封建社会管理文化经典之后,社会风气中对身体活动的鄙视就像鄙视体力劳动一样,“汉成帝好蹴鞠,群臣以蹴鞠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可以想象传统文化对“劳力”的鄙视,必将导致对身体强壮的行为的追求受到压抑,也把中国传统体育从“尚武”向“尚文”方向挤压。
当然,“劳心”代替不了“劳力”的功能,社会矛盾总有被激化的时候,激化后的社会矛盾不是人们“劳心”所能解决,总有面临退无路可退又被人剑指咽喉的境地,这时候人们就会诉求于自己强壮的身体,最后催生了军事技能、搏击技术,发展到武术。中国历史也不乏的“尚武”情结,“乱世出英豪”,特别逢乱世期中国的英雄形象都是武艺高强的人物形象。如楚汉争霸的项羽、三国演义的关公、两晋交汇期的祖狄、唐初秦琼、抗倭的戚继光,以及各个朝代的开国英雄们都是靠武功的亮点闪耀而引领了“尚武”文化。祖狄“闻鸡起舞”的典故,就是尚武精神提升的表现,因此中国传统体育不乏“尚武”。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传统体育中的武术是保命哲学的产物,中国汉字“武”本身就会意了这层意思——“止戈为武”,表明了“尚武”以活命为最终目的的,不为杀戮,只为保命。
因此中国历史上“尚文”与“尚武”思想并存,交替发展,相互补充。如图1所示:用横坐标表示“尚文”维度,纵坐标表示“尚武”维度,随着社会的更替,人们在这两个维度上的价值取向随之波动。
结合上文中关于旷文楠先生有关养生手段分类的“养身”“保命”两方面论断,以及“止戈为武”的文字解析,我们可以看到“尚文”与“尚武”两个精神维度的交替,是人们在所生存的自然和社会中“养身”与“保命”指导思想。乱世不习武,就会成为乱世英豪的牺牲品或奴隶;治世仍尚武,就会遭遇统治阶级的清洗,“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销锋镝……以弱天下之民。”
因此,解决中国文化中的“尚文”与“尚武”的脉络,必须回到“寿”文化中去。脱离“寿”文化,将中国传统体育扣上“尚文”的帽子是不合理的。
5 “寿”文化的引力场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是当代体育工作者处心积虑的问题,2014年10月20日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提出“将全民健身上升为国家战略”,预示着新一轮体育推广工作将大力推进。中国传统体育在这项工作中意义非凡,2004年的《中小学开展、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教育实施纲要》指出,“不断增强广大青少年对民族优秀文化的认同和自信”,《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也指出要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和传统经典、技艺的传承[5]。
但是,民族传统体育面对西方竞技体育的强势,总有岌岌可危的感觉。尽管当代学者都加大了对中国传统体育的文化发掘,并用“灵肉合一”“养形悟道”“内外兼修”“境界为最上”[2]等一系列冠冕堂皇的帽子来装饰传统体育,并且在健身气功推广上利用举国体制大力弘扬之,仍然无法匹敌竞技体育的强势。
品味中国历史事件,会发现一切冠冕堂皇的包装在中国民间弘扬过程中都不好用,唯独“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精神不死”的“寿”文化理念具有强大的引力场,让国民心志所向,欲罢不能。很多教派和集团的口号与“寿”文化结合起来的时候,就会迅速爆发,席卷全国。例如法轮功,1992年李洪志把两种中国传统气功加以改造,编成了法轮功,并暗示了长生不死的练功效果,结果在1999年其教众就泛滥成灾。除此之外,历史上的太平道、佛教、白莲教、闻香教等无不以“延年益寿、长生不死”为传教法宝。可见,教派的迅猛发展是利用了“寿”文化的引力场的结果。
因此,中国传统体育在弘扬的过程中必须考虑中国人的“寿”文化情结。单纯的项目改造不足以为传统体育打开繁荣之门。一切忽视“寿”文化引力场的做法,事倍功半。当代体育工作中碰到的很多难题可能与此有关,例如课程标准实践性差、民族传统体育异化、体育分类紊乱等等。吕韶均先生将其原因归结为文化坐标的缺失,任海先生认为中国体育缺乏一个参照系,笔者认为未来中国体育参照系的建立离不开“寿”文化。
6 结束语
“长生不老”“寿比南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愿望表述和祝福话语,祖先们不仅仅将这些美好的愿望挂在嘴边,而且用生命和血泪书写了为延长生命而不懈[CM(23]努力的故事,这些故事遍布历史典籍。从嫦娥奔月的传说到秦汉乃至唐宋之后的求仙闹剧,从《诗经》中“汔可小康”的理想到现代全面小康社会的实现,从《尚书》的“五福六极”的福寿理论到现代的人文主义的实践探索,从《黄帝内经》的圣人经验到当代医疗的中西医结合,都折射出人类关于生命和福寿的无穷智慧。前人祈求福寿的愿望和那套传下来祈求福寿的办法,是中国社会共同的经验积累[2],统称“寿”文化。
总之,“寿”是中国古代生命观的中心,也是生活实践的核心,“养生”是围绕这个中心所展开的实践的总和,现代意义的体育手段是养生手段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来看,“寿”文化是中国传统生命文化的串签,而中国传统体育是这串“糖葫芦”上的其中一颗红果。
古代意义的“养生”的概念范围大于体育,用现代学科分类法可将这些方法分为艺术养生、体育养生、饮食养生、作息养生等等,因此当代的学科分类将养生归于中国传统体育的范畴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对传统体育研究者形成错误的引导,形成逻辑错觉。导致很多学者在探索民族传统体育核心价值观的时候偏离了“寿”文化的核心,倾向于用“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谦恭寡欲、尚中贵和、克己利他”等传统文化的特点来表达民族传统体育的“内核”,最终表现出形而上的偏见。
参考文献:
[1]谢小英.中西方体育文化差异研究[J].体育文化导刊,2012(9):156.
[2]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视察社,1947:16.
[3]周味松,周清明.中西方体育文化的比较[J].成都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6(9):232.
[4]旷文楠.庄子养身思想的非体育本质[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1983(3):19.
[5]林晓光.民族传统体育进校园的认识与实践问题刍议[J].山东体育学院学报,2009(8):87.
[6]刘惠.探讨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的核心价值及其对于当今中国和世界的传承意义[C].第二十届全国高校田径科研论文报告会论文专辑,2010:319.
[7]谭华.超越生命的智慧[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
[8]张克峰.“六艺”之“五射”新考[J].山东体育学院学报,2014(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