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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也叙述

2015-06-25王冰

美文 2015年11期
关键词:写作者散文技巧

王冰

散文写到现在,理论上本来很明晰的一些看法,似乎越来越扯不清了,其中包括散文中的叙述问题。关于散文中的叙述,第一个问题是散文中叙述的成分占多大比例才最好;第二个问题是散文中的叙述,是不是只要顺着事件发生的过程来写就可以了。

一般说来,在散文写作中,源于对于散文抒情属性的定义,我们对于叙述有一种天然的偏见,认为散文以抒情为主,即使某些散文以叙述为主,也是为抒情服务的,而叙述的技巧,似乎更是小说中必不可少的要素,与散文写作无关。

其实不然。

我们知道,散文中有一种按照表达方式进行的分类。在这种分类中,记叙散文,与抒情散文、议论散文是一个层级的概念。其中,记叙散文是以记叙人物、事件、景物为主的散文,这类散文在所有散文中也还占有很大的比重。它对于写作方式的要求之一,就是文中的叙述是必须的,由此也需要叙述的技巧,但这点似乎偏偏被很多散文家忽视了。很多散文写作者认为叙事是小说的事情,在散文中只要按照事件发生的过程顺着写就行了,如此一来造成的结果,就是散文写作中如果有叙述的话,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叙述方式叫“顺叙”。这种理论上的认识,带来的最坏结果是,这让很多散文写作者和评论家认为散文几乎是不需要技巧的,是最没有技巧的文体,由此连散文写作者往往都看轻了散文写作,更不要说散文创作者之外的那些人了。在这样的认识中,散文确确实实成了一个跟在“小说”这个大哥屁股后面的小老弟了,就像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谈到的“小说”最初被认为的那样,是个只能用来“街谈巷语”的小东西了。如此也就造成了一种更为恶劣的认识,就是很多人直到现在依然认为,并大会小会地讲,只要会写汉字的人都会写散文,非专业写散文的会比专业写散文的写得好,真是奇怪的很。也许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医生是可以直接上手术台为病人做手术的,但几乎大多数散文写作者和评论家却会固执于上面的想法。推而广之,我对于一些前辈作家所说的“只要把你心里想的写出来就是散文”,不但感到奇怪,更是深恶痛绝,因为在这样的理论指导下,这些前辈作家不但自己不能写出一点好散文,还误导了多少后来的散文写作者,也让众多小说方面的批评家看轻了整个散文写作队伍,真是“罪莫大焉”。

其实散文也是需要叙述的,也是需要叙述的技巧的。

我们知道,叙述的结构是语言产生意义的形式,语言通过叙述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这里所说的叙述的结构包括叙述的层级,与周边语言的关系,叙述的顺序等等很多方面。比如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就是双层的叙述结构,其中写到“赤练蛇”的故事,就是通过长妈妈的叙述完成的,而不是自己直接记述,文中是这样写的,“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而关于鲁迅先生小时与闰土的交往,如果按照时间排序来写的话,那肯定是要放在第一段来写,文章却先写了回故乡时季节的严寒与四周的萧瑟,“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地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这就是作者对于叙述方式的追求和安排。记得清代方东树谈到写作有“三法”,“不过一叙(叙题)、一议(议论)、一写(写景)三法耳”,认为:“颠倒顺逆、变化迷离而用之,遂使百世下目眩神摇,莫测其妙,所以独掩千古也。”“一叙也,而有逆叙、倒叙、补叙、插叙,必不肯用顺用正。一议也,或夹叙夹议,或用于起最妙,或用于后,或用于中腹。一写也,或夹于议中,或夹于叙中,或用于起尤妙,或随手处生姿。”“此非细故,乃一大门径,非哲匠不解其故。”因此,在散文写作中要想使散文成为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件流水账,叙述以及叙述的技巧是必须谈的,散文绝对不是来了情绪了就顺着写下去,那样就显得散文写作太不讲究了,门槛太低了,似乎只要一个会写字的人都会写散文一样,所以我对于“将自己想的写出了就是散文”一说,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我上面说的,对于非专业化的散文写作,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在之前的一些文章里也曾对此反复谈及,认为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出一把紫砂壶的,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拿起手术刀就可以做手术的,所以散文还是要有散文写作的基本训练,刻苦训练,这于每一个艺术门类都是一样的,但是,放在散文这里,这个铁定的道理似乎就行不通了,确实奇怪的很。

似乎题外的话说多了,那就把话说回来,接着说。其实“接着说”也是今天叙述的一个大话题,因为它是与“照着说”“反着说”相对而言的。当然在写作中“照着说”的似乎是占了大多数,所以写父母的作者似乎都是一个妈生的,写故乡的都是一个爹养的,写城市的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接着说”的似乎聪明一些,有点主体抒发的意思,但不免沦为狗尾续貂之嫌;“反着说”倒是直接,截然不同,但是给人的感觉总是愣愣的。由此,我认为还是“错着说”好一些。对此,成书于汉初的《周礼·考工记》有言:“青与白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清代学者、经学家、文学家阮元在《文言说》,也讲“……于物两色相偶而交错之,乃得名曰文”。可见谈叙述问题,说得简单点就是一个文字交错的问题。周振甫在中国青年出版社编选的《诗词例话》中,谈到了古代文论中的承转、进层、倒插、逆挽、反接,突接等技法,就是这样一个方面的最好阐释。我们说为文要有叙述,有叙述就要控制好,控制不好,是写不好的,控制好了,叙述就有力量了。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叙述之趣在于插曲和节外生枝,让多重情节的一起呈现,共同完成作品的叙述框架。在中国古代,封建时代史官不据事直书,有意掩盖真相的记载,写文章时故意离开本题,而不直书其事的笔法,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以蓄为曲的“蓄笔”或者“曲笔”。 其中的核心,结合西方文学理论来看,就是在叙述中,一个事件要帮助推导另外一个事件的产生。这是一个从复杂症结到解开症结,从失衡到平衡的过程,其中叙述自身的行进力量和内在的矛盾,形成了作品中叙述的动力。当然,叙述的永动过程中必然要有一种内在的逻辑连贯,由此才会带来事件的交错性与情节的稳定性。当然,无论如何,在叙述中,事件的行进过程是必须的,因为叙述可以缺乏其他特征,但必须包含进程,否则就不能视其为叙事。也就说,在叙述表层结构中,叙述过程通过语言做实质性的表达,并为特定的要求所约束;在叙述的深层结构中,有一个共有的结构主干,在具体表达之前就已存在并得到了组织。

叙述的模式基本有三种,一是板块式叙事模式,板块式的叙事结构是与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完全相悖的“非线性结构”模式;二是圆形叙事模式,这种叙事一般会从起点出发,经过一个叙事过程,达到叙事终点,然后,又由终点回到起点,并对起点有所超越,从而形成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近似“圆”的叙述结构;三是多线索交叉叙事模式,它是一种以空间代时间,以多维代单一的叙事模式。以上三种叙事模式,不论是哪种,共同的特点和基本的要求,都是要满足人们的好奇心理,要保持住读者对于下一个环节的期待,保持住读者对于结果的迷恋,最低要求也要满足读者对于时间的消费等。

总之,散文叙述中对于不稳定因素(紧张因素)的引入,会加深行动的纠葛,是散文作品文学化产生的手段之一。作为记人记事的散文,如果是一件艺术品,基本面同小说一样,就是把这个人或者事情讲好。虽然故事是一件真事,是一个序列上(时间或者因果)排列的事件,但作品必须对这个故事进行可能和必要的安排,使之成为作品中一个独立于现实历史事实的故事,否则,没有加工的故事在作品中出现,会有意义吗?

我们知道,小说理论中有一种叫做可靠叙述和不可靠叙述的分法,可靠的叙述路径是作家在理论上的追求之一,但是一个作家如果对于文学成规的皈依太可靠了,反倒不是好事。从这个角度说,散文作家祝勇说要做散文的叛徒,还是有道理的,因为散文的结构和思想,语言的特色都栖息在叙述中,叙述也就由此成了散文的一个关键要素了,甚至可以这样说,有时候作家的差异往往在于叙事的差异。清沈德潜在《说诗晬话》中云:“一首有一首之章法,一题数首又合数首为章法,有起、有结、有伦序、有照应,若阙一不得,增一不得乃见体裁。”清顾龙振于《学诗指南》也说:“起句之叙法共有十五:实叙、状景、问答、颂扬、吊古、伤今、怀愁、感叹、时序、直入、引端、虚发、联句、反题故事、顺题故事等。”这些说法,还有小说理论中的一些叙述技巧,作为散文作家还是去要读一读的,这对于我们的散文写作也许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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