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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在前,笛声在后

2015-06-24朱成玉

做人与处世 2015年8期
关键词:夜路鼹鼠流星

朱成玉

夕阳沉下去了。为什么是“沉”,不是“落”?为什么每次我都要这样悲伤地描写落日?想想,任何伟大的生命都有休息的时候。剩下的是夜路,那又何妨?

如果你恐惧夜路,那么肯定是你没有见识过夜路的美。我指的不是城市里的灯红酒绿,而是城市之外,没有路灯但是有月光和星星的夜路,还有风,还有暗夜里涌动的花香,还有争分夺秒,不舍昼夜恋爱着的鸟儿。

儿时,我趴在母亲后背上,脸像烧红的火炭,炙烤着母亲不敢停歇,一路小跑着奔向30里以外的小镇。那里有医院,有信得过的医生。母亲气喘吁吁,却不停地逗着我说话:“帮妈数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啊。”

“我数不过来,好多好多。”

“地上的每一个人就是天上的每一颗星,你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妈妈。”

“找到啦!在那里。”我指着一颗划过的流星,兴奋地喊着。

“怎么会是那颗流星呢?”

“因为它也在跑啊,就像妈妈这样,在跑啊。”

小鼹鼠不停地打着洞,它想掩埋月亮。像掩埋一枚坚果一样,留着过冬。可是它发现,自己是徒劳的,月亮怎么埋也埋不起来。干脆,就看一会儿它啊。

它仰躺到了地上,让柔软的肚皮对着月亮一起一伏,月亮还真是美啊!

对月亮,它既爱又恨,爱月亮的清辉照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美丽;恨月亮把自己暴露给了它的天敌,使自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可是要欣赏美丽的月亮,不冒点险怎么能行呢?

它爱恨交织的心啊,随着风,一跳一跳,像不熄的烛焰。

我就像那只小鼹鼠。没有月光的夜晚,请不要逼迫我写作。即便写了,也是没有灵魂的砖块,砌不出金字塔,砌不出古楼兰的神秘城堡。

我的文字,只属于有月光的夜晚。这是我与文字的秘密之约。

我的文字,永远只在有月光的夜路上奔驰。

我抬头,看见月亮正在抄小路回家,急匆匆地,只是为了给我暖一暖被褥。让我的梦,不至于忍受风寒。

如果,仍然找不到那条通向亲切和爱的路,我将越来越害怕黑夜——如果走近的人,总在欢笑之后留下伤害,总在承诺之后开始背叛,在我所不能了解的复杂里,总堵塞着诡异的无奈。我是多么害怕天黑啊!多么害怕那些我不了解的冰,它幽黑无形地在我的身边,悄悄堆积成重重的城……

夜路,你会看到乌鸦吧,比夜更黑的乌鸦,因为有雪,才把它们显露了出来。

乌鴉一生都在做一件事:诅咒。它诅咒其他鸟的翅膀都变成黑色,同时希望自己的翅膀变成彩色。

它脱不下黑袍,除非雪,给予他们伪装。

可是它们的伪装太过短暂,因为它们无法平静,总想着去亮一亮它们的歌喉。

可是,夜路上的乌鸦,依然让我感动,我打它们身旁经过,掌心有月亮的影子,发梢有风的味道。

星星也铺满我的头顶,那是一整个童年的糖果,甜了我们的眼睛。

祖父是在一个夜里走的,走得很安详,祖母没有哭泣,安静地给祖父穿着上路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不忘嘱托:夜路黑,你慢着点儿走啊。我在心里给她编织的台词是:走吧,亲爱!勇敢一些,去跟天上的群星相认。

陈丹青的导师木心阐述过令他心仪的一段夜路之旅:有人在夜里送他回家,前面的持火把,后面的吹笛。那是何等美妙的夜路。

什么是最浪漫的心,这应该算是吧!

人生总有几段美妙的夜路,你捉了几只萤虫,够了几克拉星星?

(图/廖新生 编辑/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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