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大序》、《诗谱序》与《韩诗外传》序跋之比较研究
2015-06-23田鹏
田 鹏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诗大序》、《诗谱序》与《韩诗外传》序跋之比较研究
田 鹏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诗大序》是《诗经》著述序跋中年代最早的,对诗经学研究和文学创作与审美影响深远。《诗谱序》是我国古代各种《诗经》版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序之一,与《诗大序》在学术传承方面存在密切联系,是对“毛诗郑笺”提纲挈领的总结。《韩诗外传》则是硕果仅存的三家诗著作,其序跋数量多,创作时间跨度由元代到民国,创作体例多变,内容视角多元。《诗大序》、《诗谱序》与《韩诗外传》序跋之间既有矛盾冲突,又有对诗经学见解殊途同归之处,三者之间的比较研究对于开拓“毛诗”研究视角和整理补充诗经学研究史大有裨益。
《诗大序》; 《诗谱序》; 《韩诗外传》序跋; 演变过程; 创作意义
0 引 言
今本《毛诗》第一篇《周南·关雎》的序文被称为《诗大序》或《毛诗序》,起到了概括全书主要内容和思想理论的作用。其中提到的文学和诗歌创作与阐释理论对后来的经学、文学与诗学影响深远。《诗大序》和其后郑玄所作的《诗谱序》一般是被作为诗经学文本进行研究的,但它们也属于经学序跋的有机组成部分。通过将这些作品浸置于《诗经》序跋创作史的历史长河中,从“序跋学”的角度切入,与三家诗序跋相比照,才能客观描述《诗经》序跋的演变过程,从中亦可审视《诗经》著述之序文和跋文的创作意义。
1 《诗大序》之诗经学史意义
若《诗大序》确实为卜商子夏所撰,那么《诗大序》就是中国文学史上真正意义上的最古早的序跋文。即使是如一些学者认为的,是东汉学者所撰,这篇文章也是除了司马迁的《太史公自序》和刘向的《战国策序》等少数几篇序跋之外较早的作品。无可争议的是,《诗大序》是《诗经》著述序跋之祖。
因为《诗大序》包含的巨大信息量,也成为了继承“毛诗郑笺”各个诗经学派的滥觞,与之相关的诸多问题千年以来争讼未绝。其中比较重要的有:《诗大序》作者之争,“孔子删诗”考辨之争,“四始”、“六义”内涵之争,《诗大序》文本起讫之争……因后代学人将《诗大序》奉为圭臬,因此对其中一些深奥难解的语句采用“以史证诗”的手段穿凿作解。这种弊端在诗经汉学中表现得最为明显。
对于《诗大序》所言及的诗经学观点的种种怀疑,到南宋已经非常活跃。《四库全书总目》说:“其舍《序》言诗者,萌于欧阳修、成于郑樵,而定于朱子之《集传》。”[1]298从郑樵、吕祖谦和朱熹,到清代以考古辨伪擅名的姚际恒、崔述,对于《诗大序》所规定的诗经研究和阐释的框架持反对意见。两种声音的争执都体现在了《诗经》序跋和相关著述的正文之中。难怪《四库全书总目》中,四库馆臣将诗序问题作为“说经之家第一争诟之端”。
对于《诗大序》的认识和理解是诗经学研究的必由之路,更是体现一个学者在诗经学方面学术立场的首要考量标准。
2 《诗大序》与《诗谱序》之序跋学意义
先秦和两汉是《诗经》研究发轫之始,几乎一切诗经学根本问题在这一时期均已产生,诗经学的经术化也使之成为了一门与政治密切关联的学科。就序文的写作目的而言,明代徐师曾在《文体明辨》中说:“《尔雅》云:‘序,绪也。’字亦作‘叙’,言其善叙事理,次第有序,若丝之绪也。”[2]135清代段玉裁在《说文解字》中说:“凡事皆有绪可缵。”[3]643序是一部书千头万绪的总括。梁代任昉《文章缘起》中曰:“序者,所以序作者之意,谓言其次第有序,故曰序也。”[4]10述其说明作者意图,使文章有序可把握。南宋王应麟在《辞学指南》中定义序:“序者,序典籍之所作。”序意在说明典籍的创作动机、过程和体例等等。
跋在《中国古代序跋史论》中的定义是:“跋是一种写在书籍或文章后面的文章,多用来评介书籍或文章内容或说明写作经过的一种文体。”[5]26跋也被称作题跋、后序、后记等。欧阳修的《集古录跋尾》标志题跋这一文体的确立。
《诗经》序跋的整理研究是经学序跋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可以“序跋学”名之。《诗大序》与郑玄所著《诗谱序》可以通过“序跋学”的视角为诗经学研究提供新材料。
根据刘毓庆先生的《历代诗经著述考(先秦-元代)》和林庆彰先生的《经义考新校》进行整理,现存的先秦两汉时期《诗经》著述有七种,如表1。
表1 先秦两汉现存《诗经》著述及序跋目录
《诗大序》是西汉时期的毛亨、毛苌父子收集整理的《诗经》之序。郑玄对这本《诗经》的解释被称为《毛诗郑笺》,这也是《诗经》的定本。因此在南宋朱熹《诗集传》问世之前,《诗经》的单经和群经版本,《诗大序》都是其重要组成部分,一般附在其首篇《周南·关雎》之后,起自“关雎,后妃之德也”一句。作为全书版本形式上真正序跋的是郑玄所撰《诗谱序》,是古代各种《诗经》版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序之一。
在《诗经》版本形式上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有:据明刻本影印的《毛诗》二卷[7]309,该书以郑玄所撰的《诗谱序》作为全书总序,《诗大序》是全书正文首篇,辅以《周南关雎诂训传第一》作为对《诗大序》的解读。另据清嘉庆二十一年木渎周氏刻本影印的《毛诗故训传郑氏诗谱》[7]393,开篇附有“嘉庆丙子岁秋七月周孝垓平叔氏识”的手写题跋,开篇曰“毛诗传笺为子弟必读”,其简要说明了版本源流和刊刻情况,其后才是郑玄所撰的《郑氏诗谱序》,《诗大序》是作为正文出现的。
研究《毛诗》的著作中,《诗谱序》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以清光绪中邵武徐氏严诗本影印的《郑氏诗谱考证》[7]579为例:全书首先是将该书的校订人丁晏所作《郑氏诗谱考证序》作为总序,在这篇千余字的长序之中,丁晏从“孟子言诵诗”开始讲起,极言《诗经》作为上古元典的重要性,提到了“悉依毛诗序”和《诗谱序》,特别是校对各版本之区别。在丁晏序之后,将《诗谱序》作为原序,称郑玄为“汉北海郑司农”。令人不解的是,该版本依据了欧阳修所著《诗谱补阙》,该书不但有欧阳修所作原序,还有后序。原序补充了郑氏诗谱中关于周宣王、周平王时几篇诗经的创作时间,足见欧阳修治学严谨。他自作的后序相当于跋,除了对诗谱补阙的总结,也颇多感叹之词:“自汉以来,收拾亡逸,发明逸义而正其讹谬,得以粗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怅怅于去圣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于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能有哉?吾未之信也。”欧阳修写这段话的背景是基于当时疑经改经的风气所言,“予疑毛郑之诗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他治学的严谨和保守的学风都体现在了自序和后序当中。不知为何丁晏将之删去,只自作考证。
总的来说,许多《毛诗》著述在形式上将郑玄的《诗谱序》作为统领全书的总序,将《诗大序》作全书正文的首篇,在此之前或附有有校对者所作序跋;但在内涵上,《诗大序》仍然是全书最具有纲领性的序跋,是通过《诗谱序》间接的对全文起到统领作用。
历代《诗经》著述之序跋之中,作者论及几大《诗经》核心问题时都不可能绕开《诗大序》。这种征引作为一种传统延续下来,说明“毛诗郑笺”作为《诗经》定本的权威性和这两篇序对经学与文学的强大影响力,已经内化为诗经学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是从经学、文学、诗学、文字学、音韵学、博物学、地理学和美术学等任何视角研究《诗经》,《诗大序》都是诗经学阐释和接受的枢纽,作者必须表明自己对《诗大序》的观点,才能继续深入论述自己的观点。
《诗大序》、汉郑玄撰《诗谱序》、唐孔颖达撰《毛诗正义序》和南宋朱熹所撰《诗经传序》,是所有《诗经》序跋当中影响最为深远、在各成书《诗经》版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这四篇序在同一本书中出现时的顺序,有明张溥撰《诗经注疏大全合纂》(三十四卷)一书[7]1可供参考。该书有明崇祯刻本,共有四篇序:第一位的是“娄东张溥题”的自序,著书人自序置于所有目录、凡例和他序之前是惯例;其二是“唐孔颖达撰”《毛诗正义序》;其三是“汉郑玄著”《诗谱序》,附有疏证;其四才是《诗经集传序》。这种排位方式颇为耐人寻味。作者没有选择时间上最古早的《诗大序》和《诗谱序》,也没有选择凭借理学统治元明清科举教材的朱熹的序,却将孔颖达的序排在首位。在张溥自序中解答了这个问题,很能说明宋代以后学者对这四位学者及其序的态度。作为一部丛书性质著作的自序,张溥的自序前后抵牾之处甚多,既要简述诗经学发展历史,又要兼顾学者对《诗大序》的态度,许多地方可以窥见他的犹疑和矛盾。因当时朱熹的诗经学思想是显学,所以张溥开篇列举了大量朱熹《诗集传》中与《毛诗》相似之处,然后便非常武断的认定“则朱子所见,未尝不本《毛诗》,不可谓其排汉儒而独出也。”既然是研究同一部作品,前后学者的观点有部分交集实属寻常,不知作者何出此言。在下文又开始批判朱熹不依照《诗大序》:“朱子舍《序》言《诗》,但期有功于《诗》,不辞得罪于《序》,用意诚深。然依《序》论《诗》,尚有凿空之惑;并《序》去之,未知据何者以说《诗》也。”张溥说明了朱熹弃《序》言《诗》会斩断学术研究的脉络,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关于孔颖达的《五经正义》,张溥评价说:“据二刘疏为本删繁增简,合南北解毛、郑详哉,言之庶乎无遗。《大全》宗朱,采释颇略,今同次列,使学者于《诗》首先观《序》,而后《辨说》,于本诗先观《传》、《笺》、《疏》,而后《集传》及诸儒。则古今异同,汉宋曲直,亦过半矣。”[8]380作者虽然意识到了朱熹学说中的诸多问题,但是依然按照当时诗经学的主流,将朱熹置于显要位置。虽然他意识到并且列举了《诗大序》的重要性,但也仅止于此了。这是学术研究的时代局限性带来的无奈。
3 《诗大序》、《诗谱序》与《韩诗外传》序跋之区别
因《齐诗》和《鲁诗》亡佚的较为彻底,因此,清代古文经学复兴前后,相关学者就对《韩诗》格外偏爱,其序跋数量不仅为历代诗经学著述之冠,而且创作时间跨度大,几乎由元代延伸到民国。
在屈守元著《韩诗外传笺疏》中有“旧本序跋辑录”一章,收录:钱惟善《韩诗外传序》[9]1024,杨祐《韩诗外传序》[9]1025,陈明《韩诗外传序》[9]1026,薛来《跋韩诗外传后》[9]1028,茅坤《韩诗外传叙》[9]1029,唐琳《韩诗外传序》[9]1030,毛晋《津逮秘书本跋语》[9]1032,顾千里《元本韩诗外传题记》[9]1033,黄丕烈《元本韩诗外传题记》[9]1034,黄丕烈《题记第二首》[9]1035,瞿中溶《元刻韩诗外传题记》[9]1038,傅增湘《元本韩诗外传题记》[9]1039,秦更年《校元本韩诗外传叙》[9]1041,张映汉《韩诗外传疏证序》[9]1042,卢文昭《赵校韩诗外传序》[9]1042,赵怀玉《校刻韩诗外传序》[9]1044,胡庚善《周注韩诗外传序》[9]1046,周廷寀《韩诗外传目录序》[9]1047,周宗杬《韩诗外传校注拾遗识语》[9]1049,吴棠周赵《合校本韩诗外传序》[9]1051,黄丕烈《校元本韩诗外传题识》[9]1052等十余篇序跋。这部书对《韩诗外传》的序跋收集整理格外完整,但是其中小部分序跋的信息量较低,属于堆砌之作,研究价值不高。
在周廷宷校著《韩诗外传·附补逸校注拾遗》中收录钱惟善、陈明的《韩诗外传旧序》两篇,赵怀玉、胡庚善、卢文昭的《校刻韩诗外传序》三篇,同时在正文之前附上了《韩诗外传·本传》,是转引自《汉书·儒林》对于韩婴的生平介绍。
在赵善诒注、王云五主编的《韩诗外传补正》中有民国时期蒋维乔所作序一篇[10]1,是民国时期诗经学家对《韩诗外传》的观点。
《韩诗外传》的序跋,根据学术观点的倾向性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为论说性:信而好古,极口揄扬。元代钱惟善的序是《韩诗外传》现存最早的序跋,作者上承诗经宋学的余韵,经历过对《诗大序》和毛诗的怀疑,对韩诗的赞美尤多:“然观外传,虽非其解经之详,断章取义,要有合于孔门商赐言诗之旨,况文辞清婉有先秦学风。学者安得不宗尚之。”
对韩诗的称颂也有建立在对今文经学的批判之上的。例如民国蒋维乔的序:“(毛诗)然皆专尚奇博,炫新立异;(韩诗)而于千古未亡之外传,则反弃而不讲;舍近务远,识者不能无病焉。”他认为韩诗的学术价值是高于毛诗的。
对《韩诗外传》的学术价值表示褒扬的学者很多,比如傅增湘《元本韩诗外传题记》:“展诵之余,欢喜无量。”秦更年《校元本韩诗外传叙》:“余夙好此书,颇储重本。”
其二为说明性:严加考辨,臧否褒贬。最典型的作品是署名“内阁中书舍人赵怀玉撰”的《校刻韩诗外传序》,这篇序最特别之处是作者署以官名,并非以普通学者的身份畅所欲言,如此署名作序,必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的官方态度。该序除了说明版本来源和校勘过程之外还表达了对韩诗失传原因的观点:“隋唐之际,韩诗尚存,已无能传之者。”这和《经义考》所载相吻合。韩诗因在学术上败于古文诗经而失传,而赵怀玉却将韩诗的没落归咎于隋唐以前学者的学风太差:“厌故喜新,数典忘祖,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对于《韩诗外传》的学术价值,他认为主要作用在于开阔眼界。这代表了诗经清学兼采“汉学”和“宋学”的旷达态度。赵怀玉曾参与《四库全书》编修,以满清官员身份指摘汉代学者“数典忘祖”,也令人可发一笑。
黄丕烈和赵怀玉两人交好,黄氏是为《韩诗外传》作序最多的学者,一共两篇,还有一篇书评性质的题识。一位学者为同一部著述作多篇序的情况并不多见,一般见于该书再版或重大修缮时,用来说明其版本源流的性质。但黄丕烈的两篇序均提供了相当大的信息量:黄丕烈《元本韩诗外传题》,黄丕烈《题记第二首》,黄丕烈《校元本韩诗外传题识》。三篇序跋均重视版本的传抄和演变、校勘过程和发现的问题。
有关版本校勘做的最好的是瞿中溶《元刻韩诗外传题记》,这也是所有《韩诗外传》序跋中篇幅最长的。
其三为抒情性:悠游闲评,聊以遣怀。充沛的感情色彩,是《韩诗外传》序跋和严肃的经学性质的《诗经》著述之间最大的区别,也是二者交汇的桥梁。序跋可以言作者在正文中可想而不可言,能说但不能写的话。
比较典型的有附于钱惟善旧序之后由“济南人陈明”所撰序,目的只是“以慨叹天下之遗书与无穷也。”对今古文之争不存褒贬,只想对书籍的流失表达感慨,一舒心中块垒。
还有张映汉《韩诗外传疏证序》:“退食之暇,偶取所藏韩诗外传谛观之。”张映汉是乾隆四十九年进士,官至湖广总督,很难想象他不曾读过《毛诗正义》或朱熹《诗集传》,可他退休之后才“偶取”《韩诗外传》,读之欢喜无限,充满新鲜感。
综上所述,《诗大序》、《诗谱序》与《韩诗外传》序跋的区分有三点:
其一是体例不同。《诗大序》、《诗谱序》是汉代或汉代以前的作品,序跋的形态尚未固定,虽名为序跋,实为作品正文一部分,起到“导语”和“总论”的作用。《韩诗外传》的序跋散见于元明清三代,序跋作为一种固定的文学体裁已经相当成熟。内容包括:书籍作者和历史,版本源流,真伪考辨,核心思想,臧否褒贬等等。内容和结构相对固定和完整,提供了汉代以前序跋所不能提供的许多信息。
其二是性质不同。《诗大序》和《诗谱序》均创作于今古文经学论争的风口浪尖,在文学方面的重视不够,此为先天不足。《韩诗外传》的序跋对文学方面的考虑更多,学术进步也使得后来的序跋超越前人,能提供更多的信息量,兼具文学的抒情性和经学的学术性与政治倾向性。经学的支点在于政治,《韩诗外传》从退出官学开始就摆脱了政治枷锁,在序跋的形式上也就比刻板的《毛诗》序跋要更为自由。上文已经列举了抒情性《韩诗外传》序跋的例子,这种抒情性的序跋在《五经》序跋中系属晚出,是伴随着宋代疑经改经的风气出现的。
其三是情感倾向不同。《毛诗》占统治地位时间极长,自唐代颜师古的《五经定本》和孔颖达的《五经正义》颁布以来,《毛诗》就成为了庙堂之学,不仅作为科举考试之用,历代可考的题目中包含“毛诗”的《诗经》著述达几十种之多。虽然明代改为考朱熹的《四书集注》,但诗经宋学一直没有完全替代古文经学。而三家诗早已亡佚,《隋书·经籍志》说:“齐诗亡于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亡于宋”。在宋学疑经改经的风气过去以后,不可避免开始对今文经学的追忆,这是批判古文经学的矫枉过正的必然之路。眼看只有《韩诗外传》是三家诗硕果仅存的著作,对《毛诗》持反对意见甚至抱有恶感的学者,自然会在序跋当中,在对没落学派的同情之余,褒扬《韩诗外传》的同时批判“毛诗”。相当多的学者会爱屋及乌,不仅在序中详论韩诗的源流,而且同时介绍三家诗。比如茅坤《韩诗外传叙》:“汉兴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袁固生,于燕则韩太傅。……然孔子殁,微言绝,遭秦之焚坑以来……昔孔子论诗而赞之曰:‘诗可以兴。’宁非以其力存劝戒乎哉!”这篇序数次提及孔子,屡屡暗示三家诗对夫子原笔原意的继承之力,虽不置一词,但对毛诗的贬斥已昭然若揭。“已故齐鲁燕赵说诗诸君子,并芜没零落,而至太傅,较然特著。岂非后人艳其事之核,辞之隽,遂相与沿袭至今,而不忍废耶?”茅坤是明代大儒,身为藏书家不可能不知三家诗灭亡的原因,《韩诗外传》独存当是偶然性因素居多。但在这里,对这部书和这个学派的喜爱已经压过了学者考镜源流之心。最后,他讲自己的读后感:“前后多所美刺,委迤曲折,必将使人读而泠然以喜,爽然以失,如夫子之所称,兴于三百篇,而不能止也。”《韩诗外传》给茅坤带来的喜悦更多的是因为它和毛诗不同,对经典的新鲜感和颠覆性给他极大地冲击。类似的情感在《韩诗外传》的序跋中随处可见。
学者们对该书的序跋创作有异乎寻常的热情,这并不源于对学术话语权威的追捧,而是自愿自发的,这种现象颇为耐人寻味。这十几篇序跋寄托了学术前辈们对硕果仅存的诗经学一脉的珍惜,对书中新奇解《诗》方式的欢喜赞叹,更饱含着对诗经学研究多元化理想的无尽向往。
[1] (清)永瑢.四库家藏:经部典籍概览[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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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田国福.历代诗经版本丛刊:第2册[M].济南:齐鲁书社,2008.
[8] 刘毓庆,贾培俊.历代诗经著述考:明代[M].北京:中华书局,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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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王云五.韩诗外传补正[M].赵善诒,注.北京:商务印书馆,1938.
(责任编辑 陈红娟)
The Comparative Study on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ShiDaXu&ShiPuXuandHanShiWaiZhuan
TIANPeng
(SchoolofLiterature,ShandongNormalUniversity,Jinan,Shandong,250014,China)
Shi Da Xu is the earliest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 The Book of Songs,which has profound effect on the study of The Book of Songs, and the creation and aesthetics of literature."ShiPuXu" is one of the prefaces of different versions about The Book of Songs, which has the highest frequency of occurrence,and is closely related to Shi Da Xu in the aspect of academic inheritance,and is also called the synoptic summary of "MaoShiZhengJian"."HanShiWaiZhuan" is the only remaining works of "SanJiaShi",with many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the large creation time span from the Yuan Dynasty to the Republic,the various styles of creation,and the diversity of content perspective.The views of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 Shi Da Xu & Shi Pu Xu and Han Shi Wai Zhuan have both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Comparative study of them can help pioneering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Mao's poetry,and reorganizing and supplementing the research history of Book of Songs.
ShiDaXu;ShiPuXu; preface and postscript ofHanShiWaiZhuan;evolution process;creation significance
2015-07-05
田鹏,男,河南开封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文学。
I207.22
A
1008-5645(2015)06-008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