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的另一面
2015-06-17袁越
袁越
冥想(Meditation)在当今一部分都市白领阶层当中相当流行,不少人认为此法可以减轻工作压力,提高身体机能,甚至能够治疗抑郁症。这个看法还得到了不少科学家的支持,比如2015年4月20日出版的《柳叶刀》(Lancet)杂志上就刊登了英国心理学家撰写的一篇论文,得出结论说冥想可以代替抗抑郁药,减少抑郁症的复发概率。
这篇论文的作者招募了424名符合一定条件的抑郁症患者,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吃专门的抗抑郁药,另一组则在心理学专家的指导下练习冥想,结果发现两者都有一定的效果,没有显著差异。
但是,英国考文垂大学的心理学家米格尔·法里亚斯(Miguel Farias)却警告说,这项研究所观察到的治疗效果很可能来自心理学家的专业指导,属于世俗的心理疗法的范畴。相比之下,宗教意义上的冥想反而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必须提高警惕。
法里亚斯和另一位英国心理学家凯瑟琳·维克霍姆(Catherine Wikholm)合写了一本名叫《佛祖药丸:打坐冥想真的能改变你吗?》(The Buddha Pill:Can meditation change you?)的书,通过大量案例证明,冥想是一个中性的东西,其结果可能好可能坏,取决于冥想者本人的精神状态。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心理学家大卫·夏皮罗(David Shapiro)发现,有7%的人在冥想的过程中会出现明显的负面效果,包括焦虑、恐慌、恶性幻觉和抑郁等等,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精神错乱。
在维克霍姆看来,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冥想本来就不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好而被发明出来的,而是一个来自古印度的概念,属于宗教的范畴。这个词传到中国后被称为“打坐”,西方人则称之为超觉静坐(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其本意根本不像大多数现代人认为的那样平和喜乐、与世无争,而是一种相当激进的思想。印度人当初发明出这套方法的初衷是为了挑战人的自我认知,从而达到某个特定的目的。对于印度教来说,这个目的就是为了让信徒认识到“我”和周围世界是融为一体、和谐共存的,最终帮助教徒理解万物有灵的印度教教义。而佛教则更进一步,希望通过打坐冥想让信徒意识到所谓“自我意识”其实是不存在的,本质上是一种“虚空”。
当今西方的心理学界更喜欢用“内观”(Mindfulness)这个词来代替冥想,意为集中精力,专注于自身当下的感受。据说经常这么做的人更容易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等各种身体感觉,从而达到一种逃离世俗世界的精神状态。但是一位资深的印度冥想导师承认,冥想会让一个人平时隐藏很深的“坏想法”,比如暴力倾向、悲伤情绪、恐惧心理和性幻想等等浮出水面,绝大部分冥想导师都知道这一点,但大家都不愿公开讨论这个问题。
挪威奥斯陆大学的心理学家托克尔·布莱克(Torkel Brekke)在他负责编辑的一本关于冥想的书里指出,进入冥想状态的人更容易毫无征兆地做出违反道德的事情来,因为他在冥想时把自己的人格和周遭世界割裂开来了。最典型的案例就是“二战”时的日军,军官普遍采用冥想的方法鼓励士兵放弃自我意识,以便更好地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成功的,但后果很可怕。
既然如此,为什么公众对待冥想的态度却大都是正面的呢?维克霍姆认为这是媒体片面报道的结果。他举例说,迄今为止关于冥想的心理治疗效果的最全面的研究是由英国牛津大学的马克·威廉姆斯(Mark Williams)领导的团队完成的,最后的结论是冥想对于复发性抑郁症(Recurrent Depression)没有疗效。另一位研究者通过测量血液中的可的松水平来客观地衡量志愿者参加冥想后的生理反应,结果证明冥想反而会加重参与者的生理负担。但是这两篇重要的论文都没有被西方媒体报道出来,记者们选择性地忽视了负面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