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美的模型
2015-06-16段建军王勉
段建军+王勉
摘要:尼采在他的千古奇书《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悲剧诗与哲学思想的结合,为读者塑造了一个男性美的模型——扎拉斯特拉,他是一个东方男人,一个超越基督的布道者,向人类传播男性美的要义,即拥抱孤独,热爱人类和敢于拆台。
关键词:尼采;男性美;孤独
中图分类号:B516.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一、男性美学宣言——《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尽管尼采本人并没有提出“男性美学”这一概念。但是,他著作中大量有关性别的批评,以及他对女性哲学的不满,都清楚地显示:尼采的哲学是男性哲学,他的美学是男性美学。海德格尔说:“对尼采来说,艺术哲学也就是美学;但美学在尼采看来却是男性美学,而非女性美学。”[1]75尼采创作的《扎拉图斯特拉如斯说》,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男性美的典型。他借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典型的男性美学家。
(一)超越柏拉图的东方男人
终生追求和创造男性美的思想家尼采,早年就主张回到柏拉图以前的古希腊,去寻觅更古老、更清晰的哲学路径。在《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中,他找到了比柏拉图更早的泰勒斯、赫拉克利特等人。认为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更正宗、更具美感的古希腊哲学。这种回到古代,寻求答案的方法,对尼采男性美学、哲学思想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而这一次,他甚至不满于在所谓的西方文明源头(古希腊)去寻找答案,去更古老的异域思考哲学的走向,正是他男性美学思想臻于成熟的表现。
扎拉图斯特拉这个形象,来源于波斯拜火教的创立者——琐罗亚斯德(Zoroaster)。通常认为,他大约生活在公元前628到公元前551年这段时间,拉尔修在《名哲言行录》的开篇序言中,甚至列出了一种说法,说他生活在特洛伊沦陷前五千年。[2]2
尽管这两种说法差之千里,但是,有两点是确凿无疑的:一、琐罗亚斯德是一位东方男人;二、他比柏拉图早。
在西方人心里,世界的中心在西方,而西方的源头在古希腊,因此,古希腊就是整个人类文明和哲学的源头。这一点,在西方人心里根深蒂固,历经千年而不衰。拉尔修在其著作中反复论证:“哲学只能起源于希腊人,它不接受野蛮人的任何称谓。”[2]3在希腊学者眼中,非希腊人就等同于开化的“野蛮人”,东方世界,就是有待开发的“蛮荒之地”。这种观念流传至今,成为当今某些西方中心主义者根深蒂固的观念。
在男性美学家尼采看来,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不仅一文不值,甚至是西方哲学的灾难。它禁锢人的发展,遏制男子汉的出现,抹杀了男性美的张扬。琐罗亚斯德活动的地方,正是柏拉图漫游生涯中未曾到过的地方。这个东方男人,寄寓了尼采反叛传统的理想,希望西方回归谦虚的哲学诉求。为此,他用德语写下:“扎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
(二)超越耶稣的布道者
《扎拉斯图拉如斯说》采用了《圣经》的基本语言风格和大致情节。这种模仿并非如某些学者所说,是一种“滑稽的模仿”,尼采本人对这部书倾注了他的全部生命。因此,他选用《圣经》作为样板,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第一,尼采需要“上帝启示真理”的传统。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要想很好的传承和实践其优秀思想,必须选择正确的途径。上帝启示真理这一传统方式,被历史证明是非常有效的。尼采明白,反传统的思想,用传统的方式来表达,显得更加自信,更有力量,避开传统,反而显得怯阵。
第二,突出扎拉图斯特拉的男性特质。他是宣告“上帝已死”的人,是“后上帝时代”到来的报幕者。根据极少的文字资料,我们知道,波斯拜火教的创始人琐罗亚斯德,提倡正直和善良,反对禁欲主义和单身主义,并且相信善神和恶神之间的斗争,是人生的常态。据此,主张斗争的拜火教和主张虔信的基督教,如同人性美中的男性美和女性美。尼采为了宣扬自己的男性美学,在东方宗教中找了一个可以和耶稣匹敌的形象,而这个形象所传递出来的特质,又恰恰是男性化的。
第三,超越耶稣。耶稣和琐罗亚斯德传教的年令,大约都是三十岁。不同的是,拿撒勒的耶稣,通过受难和死亡,教人顺服,而波斯帝国之前的琐罗亚斯德,通过尘世的“成功”,①宣扬抗争。因此,扎拉图斯特拉教人“超越”,“我给你们教授超人。人类是一种应该被超越的东西。”[3]34耶稣的门徒拜倒在耶稣脚下,而扎拉图斯特拉的门徒的目标,是超越“人类”,成为全新的“超人”,因此,他的门徒必将高于他们的老师。尼采经由扎拉斯特拉超越了耶稣,也超越了波斯拜火教主琐罗亚斯德,作为“拐棍”的琐罗亚斯德,已经不再被男性美学家尼采需要,而作为男性美学的模型,扎拉图斯特拉则在尼采的笔下,有了永恒的意义。
二、男性美的模型
如果将《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视为小说,这是一部行动主义和存在主义“小说”。尼采并没有给我们描绘主人公的长相、衣着,甚至没有提供他的身份。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他所拥有的就是书中展现的行动和思想。这部“小说”的目的,就在于通过行动和存在,内化男性美的涵义,建立一个永恒的男性美学模型。
(一)拥抱孤独
扎拉斯特拉30岁的时候离开故乡,来到太阳眷顾的山巅,孤独地生活了十年。他拥有象征高傲的鹰,象征智慧的蛇,鹰的脖子上盘绕着蛇,在太阳下翱翔。他安享孤独,并且了解孤独的学问。扎拉图斯特拉家乡的名字叫“孤寂”。通过与故乡对话,他才知道,他所经历的爱人群,又不得不疏远人群的矛盾,正是因为人群中有大量“好人”存在。好人发明同情,“同情”滋生谎言,最后使人群弥漫着沉闷有毒的空气。扎拉图斯特拉意识到,人只有在山上生活,才能保持健康。
在这里,山是具有独立人格者的精神场域。无论东西方文化中,那些主动离群索居的人,为了找到一个可以寄存纯净灵魂的精神场域,大都走进了山林。然而,对于进取的男性来说,山居而忍受孤独,不是厌弃而逃避,而是自觉地“隔离”。这种隔离,让男性意志者获得坚定的信念和独立人格,再回到人群中的时候,才不至于被人群“同化”。
男性美学家,热爱独立,追求独立。“我一直在寻求自己的神性标志:而我已经把它找到了——那就是独立性。”[4]846人只有保持一种孤独的状态,才能发现和保持自己的独特性。没有独特性,你只是等于某人,属于某群体,那么,“你”或者“某人”,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当然,孤独不等于离群索居,而是在人格上保持一种高度的自觉,具有超拔的个体精神世界。孤独不光让人发现自我,并且能够强大自我。在健康的孤独中,人与自我对话,不断建构自己,磨砺自己,提升自己。而群体需要的是无名的合群者,孤独的人是危险的,它游离于人群之外,能看清群体去个性的错误,进而用卓绝的言语和行动,感染那些从众的人,让他们摆脱从众心理,勇敢地活出自我,因此,孤独者是共同体的拆台者。所以,群体文化总是排斥孤独者、拒绝孤独者、诋毁孤独者。孤独者不屑于合群,也不怕群体的排斥和拒绝,让他愤怒的是:群体的诋毁,混淆了是非。
男性美学家说:“我的兄弟,你愿意走进孤独吗?你要寻找通向你自己的路吗?略等一会,请听我说。‘寻求着容易失掉自己。一切孤独均为罪过——群体如是说。你却向来属于这一群体。”[3]116走向孤独需要勇气,只有具备面对孤独,忍受孤独的勇气,才能最终找到自己。真正的男性美,首先是一种主动地走入孤独的美,一种男子气概,它根本不屑“忍受”孤独,而是“享受”孤独。为了保持这种超卓的男性美,扎拉图斯特拉走入孤寂,尼采本人更是如此:“他不时攀登山峰或独步海边,在步行中沉思构想,偶有所得即刻记录下来。到了夜晚,面对一盏孤灯沉伏在桌案上。他长期忍受着因用脑过度的剧烈头痛,但我们这位孤独的哲学家,仍然不懈地用残弱的躯体,点燃着智慧之光,挥笔著述。”[5]68
(二)热爱人类
扎拉图斯特拉在他40岁的一个清晨,决定下山,他要像太阳一样赠予人们全新的真理——超人哲学。他遇到一个老朋友,一个悠游于林泉的老人,劝他不要到人群中去。但他说,他爱人类。
这个“林泉老人”就是背弃人类的虔信者,他信奉上帝,而扎拉图斯特拉却鄙视他的这种“浅见”,认为老者根本没有跟上时代——上帝已死。爱上帝,还是爱人,他坚定地选择后者。上帝需要用人们的爱(虔信),来维护其存在。当人们尊奉上帝时,就获得了一种虚假的存在感:我们是上帝的子民。这种存在感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他把心灵的热度全部奉献给上帝,而对他人,对自己生活的人群,以及人类整体,虔信的心灵,则报以以冷漠。理性主义的僵化,宗教信仰的极端化,以及道德的教条化,均为古典时代结束的前奏。在男性美学家看来,现代人的美,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热烈地爱,他们将目光转向人群,以有用于人群为乐。于是,扎拉图斯特拉下山传道。
然而,他的传道起初并不成功。人们笑话他,因为他们已经发明了“幸福”。这些沉溺于小幸福中的人,在他眼中不过是“末人”,但在这些“末人”的眼里,他是个疯子。扎拉图斯特拉认为,爱人者必须时刻保持热烈,必须有有一种不断内翻而出的力量,这种力量必须永不枯竭,以便有更多新的方式,不断前行。裹足不前的爱,不是真爱,根本谈不上热烈,仅仅是互相取暖,互相安慰罢了。这种静止的“幸福”,只是欲望妥协下的暂时平安,根本带不来真正的快乐。为此,扎拉图斯特拉感觉到了孤军奋战的索然,于是,他在人类中寻找伴侣,以便并肩作战。
第一次,他得到一具索上舞者的尸体。这位舞者受了一个小丑的怪叫和翻越的惊吓,从索上掉下来。扎拉图斯特拉在他临死前告诉他:不要害怕什么魔鬼,灵魂比肉体死的快。通过索上舞者,给我们表演了生之艰辛与伟大,让我们懂得了,伟大的生命史诗,时常会被尖利的怪叫打断,成为永久的遗憾,且往往得不到公正的裁决。男性美学家教诲我们:“如果身体衰亡之后,索上舞者既无需比飞蝇蝼蚁更多恐惧,亦无更多希冀,那么,生活作为残酷的惩罚,或者微不足道的报酬,它是否会还原为虚无?不,他的生活价值在自身之中。他以危险为志业,这样,他就让自己高乎人群,而且使自己成为一种理想的楷模,与人群毫无冒险的舒适理想恰恰相反。他的生活仿佛英雄,他以扎拉图斯特拉意义上的男子气概的价值,使自己区别于纭纭众人。”[6]44
扎拉图斯特拉眼中,身体是人的本钱,他热烈地爱着人的身体,他认为,一切所谓的灵魂和精神,都是肉身的寄生者。他悲悯地看到,现在人们的肉体都有病,他们要么是“缩小了”的侏儒,要么是只剩一只大眼、一只大嘴、或者一张大肚皮的反向残疾人,或者被涂成“彩色”的奶牛。虽然如此,这些人仍觉得自己“健康”。扎拉图斯特拉是个康复者,他希望指出他们的病态,并且引领他们练出“更加健康的肉体。”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他首先反对那些“信仰彼岸世界”的人,他们无视肉体存在的真实性,虚构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
第二次,他决定找到一个活着的伴侣。他开始宣扬创造,毫无疑问,唯有活着的个体,才有创造的可能。然而,创造的前提恰恰是破坏,因此,他需要一群具有破坏性的活人——男子精神的体现者。
他首先遭到“牧羊人”的憎恨。牧羊人和羊之间,已经缔结了让双方心安的契约,大家都相信牧羊人的教诲:醒是为了睡,在睡眠中,大家相安无事。而扎拉斯特拉却偏要将大家叫醒,让牧羊人的催眠术失灵,让羊群更难驯服。其次,他也受到“羊群”的憎恨,在原有的体系下,人人同一,没有羡慕嫉妒恨,而扎拉图斯特拉居然希望每个人活的“都不一样”。活出个性化的自己,意味着把自己的不同,勇敢的呈现在他人面前,直面他人的挑剔甚或挑。这就意味着,他要在人们之中种下恶的种子,让大家互相不睦,他因此变成大家的公敌。
第三次,他在彩色奶牛城获得初步成功。得到第一批学生。他向弟子讲授关于大地的哲学,大地是一切尘世间存在的肉体,同时,他希望弟子们成为战士。为了成为超人,必须与路上的一切障碍进行战斗——善人、正义之人、大人物、群众、甚至自己都是战斗的对象。战斗而死,才是自由的死。
扎拉图斯特拉此时感到,必须离开他的追随者们。临别之际,追随者们送给他一个金手杖,上面刻着一条绕着太阳的蛇。他借此讲授大地的意义,并且鼓励大家独自前行,不要追随他,甚至要忘掉他。因为追随和盲从,与扎拉图斯特拉传授的超人哲学格格不入。历史上有很多自由和民主的教授者,在方法上往往陷入霸权和专制,目的和方法相左。因此,扎拉图斯特拉决定离开他们,让他们“独自”寻找超人之路。
扎拉图斯特拉热烈地说:“我爱人类。”[3]32这是他下山的动力和目的,也是男性哲学的基石,更是男性美学的起始点。这和西方传统哲学的起点显然不同。在西方,哲学一词的希腊语:philosophy,意为爱智慧。它把智慧当做人生的目的,人,仅仅是追求这一目的的工具。人的生命比真理低贱,感性需要理性约束,欲望需要道德规范,快乐需要科学计量。理想中的“人”,是剔除了邪恶、本能、欲望的纯精神存在。这种“卫生经济”的精神存在,对共同体来说最为安全可靠,人类用各种各样冰冷的理性,批量“生产”这种安全可靠的精神存在,进而把人变成一种抽象的“类存在”,人人同一,人人遵守的规则同一,没有差异,没有间距,也就无所谓“爱”。因为,爱是一种热情、力量的流溢,是一个具体的爱者充满力量,对另一个具体对象的渴望。因此,久居世外,境界颇高的扎拉图斯特拉一定要下山,向弟子们传达这种具体爱人的思想(区别于“抽象”的道德之爱)。向下的运动正代表了向上运动的意义,扎拉图斯特拉居于山巅,心系山下,远离人群,是为了更好地接近人群,更有力地爱人群。他追求高远的境界,并非为了“高远”自身,而是为了更好地爱人,爱人就是爱己。爱己就必须保持自身的健康,并给予他人最为健康的赠礼。
(三)敢于拆台
扎拉图斯特拉在山上听到自己的学说遭到歪曲。先前信奉他的人也开始动摇。他决定再次下山,坚定大家的信念,并令仇敌臣服。他分析了人们动摇的原因,于是开始给他们讲授一个新的真理——权力意志。权力意志要求每个人主宰自己,认为命令别人和被别人命令,都是不可取的。人,应该自己命令自己,自己超越自己,但此事做起来很难。为此,必须打败尘俗中的两个权威——上帝和魔鬼。
上帝已经死了,但魔鬼还存在。扎拉图斯特拉闯进地狱,和凶残的“火狗”(魔鬼)进行论辩,扎拉图斯特拉获胜。将对手全部打败之后,预言一切皆空的虚无主义者开始活跃,没有上帝,没有魔鬼,人们既失去了信仰的对象,又失去了畏惧的敌人,生活失去了着落。长期以来,人们的生活由信仰和畏惧填充,失去了这两者,生活就失去了支撑。这表明,人们习惯于记住外物,忘掉自我,信奉“应该”,背弃“我要”。
他陷进一个悖论:要教授人们反对“应该”,而为此又必须告诉他们“应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承担起“应该”的领导角色,为了“不应该”而承担起“应该”的责任。对此,他感到沮丧和难为情。最后,一个“无声之声”告诉他:你的果实已经成熟,可是你还不够成熟,你应回到孤独中去,让你彻底成熟。扎拉图斯特拉放声大哭,他此次下山看起来取得重大的胜利(打败火狗),却因一个悖论而彻底失败。于是,他悄悄的离开人群,回到孤独中去。
对于权力意志,男性美学家尼采的定义是:“每个人都有大量的表达手段和形式。”[4]846“大量”是说人的各种欲望得以满足,是生命的完满,是生命力的充盈状态。而强调“每个人”,“手段”和“形式”,则告诉人们,权力意志的底线是:建构你自己。即用各种生命形式和生活手段,建构独一无二的“我”。如果“我”的独特性失去了,那么,根本就没有资格谈论权力意志。
因此,男性化的权力意志是无法教授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教育是一项“复制”的工作,复制已有的知识和人格,从而达到批量生产。讲台上的教师如果“复制”的技艺高明,就会成为偶像,成为上帝。扎拉图斯特拉因为教授“应该”,变成了新的上帝,这本身有违权力意志的本意。因此,作为教师的扎拉图斯特拉,不以得到门徒为荣,而以此为悲哀。人类的历史,常常是以某些政治精英、道德精英、经济精英作为偶像的历史,精英们在给别人制造偶像的同时,也抽掉了他们自己的生存感,他们眼中只有匍匐着的崇拜者,得到这些人的崇拜,并不能增加他的尊严,失去这些崇拜者,他就会变成“空”的“孤家寡人”。匍匐在偶像面前的信徒,更是“空”的存在,不光内心是“空”的,身体也是“空”的,他们的心中眼中,都没有“我”,唯有偶像。大家在这样的迷幻状态中,以失去自我为代价,换得苟且偷安的宁静。
(四)不断上升
扎拉图斯特拉重新开始漫游,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登山者,只有在山峰上,他才感觉到清冽的空气。登山者的信仰在上,脚步永远向前。只有在高山之上,才能呼吸到清冽的空气,看到壮丽的奇景。男性美反对永远达观的生活态度,反对永表“善意”的处世态度。认为“知足常乐”,是无所作为者给自己的虚弱寻找借口和掩护。在真正的男子汉眼中,他们不过是一些无能的鼹鼠和侏儒。
男性美学家说:“真的,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说万物皆好,甚至说这世界最好。我把他们称为完全知足的人。”[3]324他认为,那些“咀嚼并消化一切”的方式,是猪的方式,是一种生命的下降活动。与生活中的很多不合理、不如意、不称心去和解,就是向生活妥协。可惜的是,人们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诞生了很多富有“哲学味道”的女性化智慧。男性美学家唾弃这些“智慧”。他认为,人应该成为登山者,克服险阻,心怀高处,脚踩悬崖,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在不断攀登的过程中,视野更加开阔,境界更加高远:“有迹象表明,你又在向前,又在向上了:那就是,现在你周围比刚才更开阔,更坦荡了,吹在你身上的风更凉爽,但也更柔和了。——你不会再愚蠢地混淆温暖和柔和——,你的步伐更有生气,也更加踏实,勇气与谨慎共同生长:——由于所有这些理由,你现在的路会比从前更寂寞,而且肯定也更凶险,尽管没有达到那些在雾谷里看着你在群山中漫游的人想象的程度。”[7]535人,应该活出大气象,大境界。因为,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十分偶然而珍贵的,任何反对向上的思想和行为,都是对生命的不敬和浪费。因此,男性美学家说,“我采取不同的方式,走过不同的道路,从而抵达我的真理:我登上令我的目力远眺的高处,并非仅靠一种阶梯。”[3]325
(五)正午时分,辉煌超人
经历了登山,打败了侏儒,扎拉图斯特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学说,变得更加强壮。他开始四处漫游。他发现人们都变小了,并且口称道德。扎拉图斯特拉严厉地批评了这“变小的道德”,并且宣布:有朝一日“伟大的正午”必然来临。在回去的途中,他路经一座大城,一个被称为“扎拉图斯特拉之猴”的傻子朝他跑来,倾诉自己在这座城池里的所见所闻。傻子轻蔑并且厌恶着城里的一切腐败,愤怒不已,俨然是个厌世者。扎拉图斯特拉讨厌这傻子,他教给他:不能爱,就离开。扎拉图斯特拉离开了傻子和这座城池。他来到曾经生机盎然的草地,发现这里全是勇气不足,或者根本没有勇气的虔信者——他们信奉上帝。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重又信奉上帝,并且相信“只有一个上帝”。这次漫游,以失败告终。
扎拉图斯特拉最终发现:高贵属于少数人。如同他宣称的,美属于少数人一样。男性哲学,因此被误解为“少数人”的哲学,进而被烙上贵族哲学的印记,最后竟被曲解为种族哲学。不过,男性哲学家尼采,的确评判过各种种族的特性,对犹太人的确说过不好听的话。但是,站在一个天真的男性美学的立场来看,他不过在说一种事实:不够强大的那些种族,没有男子气概——如是而已。有人将其美学主张曲解成种族歧视,则是过分之举。这如同某人不喜欢黑色,而喜欢红色,我们却硬要说他歧视黑人一样荒谬。
一些岁月之后,扎拉图斯特拉一头霜发,但他不以为意。他期待着那个伟大时刻的到来,他不再追求什么幸福,而是将“那个时刻”的到来,视作自己的“事业”。那个伟大的时刻,便是先前提到的:伟大的正午。在那一刻,象征力量的狮子和象征创造的孩子,都会出现,扎拉图斯特拉也会因此而真正成熟。扎拉图斯特拉自信而喜悦地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然而,人类呢?扎拉图斯特拉深爱的人类又如何呢?一个卜卦者、两个国王、一个被践踏者、一个魔法师、一个逊位的教皇、一个最丑陋的人、一个自愿的乞丐、一个影子,来到扎拉图斯特拉的洞府,扎拉图斯特拉向他们又一次讲述了超人。他们是人类中“更高的人”,超人的事业从他们开始,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他们对着一头驴子顶礼膜拜,令扎拉斯特拉惊愤),但他们最终并没有令扎拉斯特拉失望。扎拉斯特拉兴奋地唱起了“扎拉斯特拉的轮唱曲”,曲名就叫“再来一次”(扎拉斯特拉曾经对生命发出礼赞,即“再来一次”)。第二天,扎拉斯特拉从床上一跃而起,今天,就是那伟大时刻,清晨已经出现了征兆:“当他眼前一亮之际,一只体格雄健的黄毛野兽睡在他脚边,将头紧偎在他的膝上,因爱而不愿离开。”[3]520
最后,在一片辉煌中,他们共同见证了扎拉图斯特拉的时刻:“狮子来了,我的孩子们临近了,扎拉斯特拉变成熟了,我的时刻来了:这是我的早晨,我的白昼开始了:升起吧,升起吧,你,伟大的正午。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离开他的洞穴,炽热而强健,犹如从阴暗群山中升起的一轮朝阳。”[3]522从头至尾,太阳一直是男性雄性力量的象征。不过在最后,这一形象有了新的内涵——超人。什么是超人?按照男性美学家尼采的解释,超人是人群中最强的人,是最终完成人类进化的先驱者。至于超人的具体形象如何?具体特质是什么?诗人气十足的尼采,并未给出具体的答案。但是,通过他诗意的描述,我们至少知道,超人是比人类更加健康的种族,无论在身体还是心灵上都如此。美国人理解的超人就是这样:他们肌肉强劲,拥有爱心,神秘而性感。一系列充满男性气概的漫画英雄——“superman”——被美国人塑造出来。值得注意的是,超人都是男性,而且,从着装上都突出了他们勃起的身体。超人的事业,如果仅从男性身体开始,当然是不够的,但作为起点,却是十分准确的。男性哲学的起点就是身体,“感官力量和强力——这是一个发育良好的、完整的人身上最本质的东西:首先必须有杰出的‘动物——要不然,一切‘人化有何意思呢!”[4]228
扎拉图斯特拉这一形象的塑造,是美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它宣告尼采的男性美学理想构型成功,同时也宣告着男性美学的诞生。在这个人物身上,体现着男性美的诸多特征,这些特征组合成一个美学模型。尼采用最“离经叛道”的形式,为我们开启了现代美学的一扇大门——感性而富有力量的男性美。他是孤独的,因其必须保持独立性,而个体独立性又是创造力的不竭动力,也就是说,孤独是一种保持力量的方式,而非逃避力量的方式;同时,他又是恋群的,他所蓄积的力量,必须在人群中释放,在释放的过程中收获荣耀和友谊,所以他的风格必然是热情而骄傲的;他是向上的,在人烟稀少的高处感受寒冷,同时又感受真理阳光的灼热,他因此而付出艰辛的努力和巨大的代价;他又是下沉的,他的目光深沉地投向大地,而非天国,他是一个尘世至上的布道者,又是一个反对任何布道的拆台者。孤独而沉静,热情而勇敢,成为他的外在风格,培植力量,释放力量成为他毕生的事业。总之,扎拉图斯特拉使男性美有了妥实的形象依据,是西方现代美学史上最重要的人物。
注释:
①四十岁左右的琐罗亚斯德取得了成功,使伊朗东北地区的一个君主维斯塔巴国
王改信了他的新教。根据伊朗的传说,琐罗亚斯德活到七十七岁。
参考文献:
[1](德)马丁·海德格尔.尼采[M].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2.
[2](古罗马)拉尔修.名哲言行录[M].徐开来,溥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3](德)尼采.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黄明嘉,娄林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4](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7.
[5]陈鼓应.悲剧哲学家尼采[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6](美)朗佩特.尼采的教诲[M].娄林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7](德)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下卷)[M].李晶浩,高天忻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
社,2007.
作者简介:段建军(1960-),男,陕西武功人,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北大学文
学院院长。
王勉(1983-),男,陕西勉县人,西北工业大学附中教师。
(责任编辑:杨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