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铛的绿手指

周锐

有一位老爷爷，一个人住着。他很喜欢花，养了十盆花。他每天都要给花浇水。他的屋子香香的，都是花的香味。

老爷爷越来越老了，越来越没有力气了。一个人很小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力气的，后来慢慢长大，力气会越来越大。但到年老的时候，力气又小下去了。老爷爷觉得给十盆花浇水有点吃力了。

老爷爷自己对自己说：“我只能给九盆花浇水了。”

可是，只浇九盆花，还有一盆怎么办呢？没办法，老爷爷只好把一盆花送给人家，尽管他非常舍不得。

老爷爷每天只浇九盆花了。又过了些日子，老爷爷只能浇八盆花了。再后来呢？对了，只能浇七盆，六盆，五盆，四盆，三盆，二盆，最后只剩下一盆了。

到了连一盆花也浇不动的时候，老爷爷哭了。

老爷爷站在门口，看着人家把他的最后一盆花拿走，他伤心极了，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老爷爷的眼泪流进泥土里，过了一会儿，那地方“吱吱”地长出一个绿色的小芽。长呀长，小芽长成了苗苗。

老爷爷对苗苗说：“你是草还是花？不管你是草还是花，我已经没有力气给你浇水了，我只会淌眼泪，可是总不能让我天天对着你哭啊。”

老爷爷慢慢地走回屋里。最后一盆花还留下一点点香味。终于，一点香味也没有了。老爷爷叹了口气，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老爷爷忽然醒来了，他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这是风铃的声音。老爷爷在屋前挂了一串风铃，风吹动铃铛的时候，叮咚，叮咚，好听极了。

可是，老爷爷觉得奇怪，现在没有风呀，一点风也没有，是谁碰响了风铃？

真的，外面没有风，也没有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老爷爷的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这是一根长着一片又一片绿叶的长长的藤子，它不慌不忙地爬进窗户，又爬呀爬，来到老爷爷跟前。

它伸进老爷爷胸前的口袋，把老花眼镜拿了出来，给老爷爷戴上，让老爷爷好好看看它。

老爷爷这下看清楚了，他问藤子：“是你摇响风铃的吧？”

藤子像是点了点头。

“你就是那棵才长出来的苗苗吧？”

藤子又点了点头。

老爷爷笑了，说：“谢谢你来陪伴我。谢谢你在没有风的时候让我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但我叫你什么呢？”

老爷爷想了想，说：“就叫你‘绿手指吧。”

绿手指朝电视机爬过去，替老爷爷打开电视机。

但这台电视机是坏的，一打开就发出刺耳的声音。电视机里的人老是在往上爬，往上爬，不肯停下来。

老爷爷看着电视机里的人没完没了地往上爬，他受不了啦，说：“我的头昏了，我的头昏了！”

绿手指就高高地跳起来，像一条鞭子一样抽了电视机一下——啪！

电视机抖了抖，电视机里的人不往上爬了，开始往下爬，没完没了地往下爬……

老爷爷一手扶着昏得更厉害的头，一手指着床头柜的抽屉：“快，绿手指，请你把治头昏的药给我拿来，再给我倒一杯热水。”

绿手指赶快关了电视机，再爬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这里面有满满一抽屉的药水、药粉、药片、药丸，绿手指不知道哪一种是治头昏的，就一样一样地抓起来，全都扔到了老爷爷怀里。

老爷爷抱着一大堆药丸、药片、药粉、药水，一样一样地找起来……药太多了，老爷爷必须找得十分专心，以至于找到后来把头昏都忘记了。忘记了头昏，老爷爷问自己：“咦，我到底要找什么药呢？”

绿手指拖着长长的身子爬到厨房，打开煤气，烧了一壶水，然后把壶里的水倒进玻璃杯里。

绿手指端起玻璃杯又爬出厨房。可是杯子里的水太烫了，它很怕烫，很快被烫成了红手指。红手指拿着玻璃杯摇摇晃晃地往回爬，爬得很急很快，快要爬到老爷爷身边时，玻璃杯掉了下来，啪啦一声，碎成了好几片。

老爷爷很心疼。他不是心疼杯子摔碎了，而是心疼绿手指被烫成了红手指。他赶紧从一大堆药里找出一支治烫伤的药膏，把药膏抹在红手指上。

药膏很有用，不一会儿，红手指又慢慢变绿了。

老爷爷坐下来，让绿手指爬到他手上，说：“我不喜欢看电视，我喜欢听唱片，听一些老歌，我们那时候的歌。你也喜欢音乐的吧？不然你不会碰我的风铃呀。但我的那架老唱机要用手摇，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摇得动。”

老爷爷说着，走到他的老唱机跟前，把他听了一千遍的那张唱片放到唱机上。然后老爷爷抓住摇把用力摇，可他真的摇不动了。绿手指就爬到摇把上，帮着老爷爷一起摇。唱机咿咿呀呀地转起来，唱片唱起一首好听的歌：

我等着我的铃儿唱起来，叮咚，叮咚。

铃儿等着风儿吹过来，叮咚，叮咚。

风儿说：“我的劲很大，瞧我的吧，瞧我的吧。”

铃儿说：“轻一点，铃声轻轻像个美丽的梦。”

听着好听的歌，老爷爷的身子一晃一晃地，绿手指也一扭一扭地，很高兴的样子。

老爷爷又说：“绿手指啊，你帮我做了好些事，渴了吧？墙角有把浇花的壶，你去给自己浇浇水吧。”

于是，绿手指提起那把浇花的壶，接着拧开水龙头，哗哗地灌了一壶。绿手指把壶提到外面，自己给自己浇水，因为它的根在外面，浇水要浇到根上。

老爷爷看着绿手指自己浇自己，就像洗澡一样，不由得心想：我也该洗洗澡啦。

他心里这样想，身上就觉得痒，一痒就要用手抓。老爷爷东抓抓，西抓抓，绿手指就放下壶，来帮老爷爷抓痒。可是，用小小的叶子来抓痒，这不是越抓越痒吗？老爷爷最怕痒了，痒得他哈哈直笑，差点滚到地上。

老爷爷说：“别，别抓了！你要帮我，就像浇花一样给我浇一浇吧。”

老爷爷回到屋里，脱了衣服，绿手指就提了浇花的壶，给老爷爷从头往下浇……

老爷爷这个澡洗得好舒服。但等他穿好衣服，回头一看，绿手指趴在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老爷爷过意不去了，说：“把你累成这个样子，真不好意思。以后，你不用帮我做事了，只要陪我聊聊天就行了。”

绿手指动了动身子，老爷爷看见它在地上摆成个大大的问号。

老爷爷说：“哦，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说话，怎么能跟我聊天呢？不过，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我这一辈子遇到许许多多像是根本做不好的事，后来想了办法，都做好了。”

老爷爷东看看，西看看。他想办法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东看西看的。

他先看到电灯。但电灯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他又看到拖鞋。拖鞋也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他又看到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苍蝇也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这时有了点风，外面叮咚一声，老爷爷心里一动——风铃使他想出了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