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冠军杨扬: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尊严
2015-06-11
大杨扬在长达24年的运动生涯中,仅世界冠军就获得过59个,实力毋庸置疑。但在退役后,卸下耀眼光环的杨扬同样经历了失落、病痛、冷眼和无所适从的痛苦岁月,“但多亏我开窍得早,也没遇到太多的坏人,通过努力和自我规划,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
杨扬在长城上传递奥运火炬
记者(以下简称记):北京申冬奥期间你正好在孕育宝宝,这也让你对这次申冬奥有着独特的感受吧?
杨扬(以下简称杨):感受确实很独特。2014年8月申冬奥工作就开始了,我一直参与其中。2015年3月,我负责接待来北京检查的冬奥会评估团。那几天,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肠胃也有些不舒服,总是想吐,我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当时我最担心的是怀孕会影响申冬奥的工作,领导还是想让我留下来为申冬奥出点力。我向领导表态,只要国家需要,我义不容辞。因为身体原因,我虽然不能全力以赴,但一直在尽力而为。2015年7月25日,我随中国申冬奥代表团登上了赴马来西亚吉隆坡的航班,经历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记:最后宣布结果的那一刻,你的心情怎么样?
杨:当时我脑海里闪现出2001年莫斯科申奥时,原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开启信封的那一幕,心里就有种很好的预感。当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开启信封、念出“北京”两个字时,我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当时我肚子里的宝宝轻轻动了几下,我才意识到肚子里还有孩子。想必腹中的孩子也感知到了我的兴奋和幸福,和我一起欢呼呢!很高兴我能和未出世的宝宝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靠自己才能活得更有尊严
记:退役后你到清华大学读书,担任运动员形象大使,到国际奥委会工作,还有做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经历,每一步走得都很精彩,你是如何做到的?
杨:1998年,我在长野冬奥会上失利,已经23岁的我开始有了危机感。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退役,如果只会滑冰,退役后根本没办法生存。长野冬奥会失利后,我尝试找过工作,申请去学校学习,结果都被拒绝了。我还悄悄咨询过退役后安置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同样不容乐观。从那时开始,我就为退役后的生活在努力。训练时努力训练,训练结束就看书学习。当时队友没人愿意跟我住一个屋,因为晚上我看书学习到很晚,有时几乎不睡觉。每到假期,我还出国“充电”。以前到国外参加比赛,订机票、住宿之类的事情都有专人负责,我们只管比赛就行了。可我独自出国,面临着很多问题,连办理转机这样最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想咨询机场工作人员,又不会英语,只能找华人面孔的同胞去请教。转机这件事刺激了我,让我认识到了语言的重要性。回国后,我发奋学英语,很快就能熟练地用英语和别人交流了。
记:你24岁就当选为国际滑联运动委员会委员,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在国际滑联任职收获大吗?
杨:当时,国际滑联对新增选委员的要求是,必须是亚洲运动员,短道速滑成绩也要突出。当时韩国、日本也有和我具备同等条件的运动员,我之所以能胜出,凭借的优势仅仅是因为我爱笑。国际滑联负责人说爱笑的人善于和别人沟通,比较有亲和力。第一次参加国际滑联的会议,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当运动员时,我和队友习惯了领导在台上讲,我们在台下坐着听。但国际滑联组织开的是圆桌会议,主席和理事坐在一起,向我们汇报整个国际滑联组织新的一年的计划,听取我们的意见。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习惯了这种方式,他们从比赛组织、场地设置,甚至每年预算怎么使用等等,都提出了意见。那次的会议让我知道,原来运动员是可以发表意见的。当时有人问我有没有意见要提,我就问了一句:“能不能把运动员戴脖套作为一项硬性规定?”国际滑联负责人称赞说:“这是一个好问题。”其实我当时紧张极了。回到国内,我决定行使运动员的权利,在训练场贴上了“禁止吸烟”标语。教练打趣我:“哟,杨扬出趟国长本事了。”玩笑归玩笑,从那以后,教练和工作人员真的不在训练场吸烟了。
记:退役后有哪些经历?
杨:退役后,我到清华大学读了几年书,毕业后进了北京奥组委志愿者部工作。2008年底,工作组解散了,我失业了。没有了工作,学业也结束了,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有時我一个人坐在街头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发呆。静下来以后,我在想自己的努力方向,我想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能让我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什么东西能让我工作起来连续多个小时不感到累。此后,我开始在多个领域尝试。尝试过程中,我给自己定了标准:一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二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当时国家体育总局给我安排了一份联系对外事务的工作,这个工作在外人看来还算体面,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做一个除了我别人无法胜任的工作。
记:现在你的工作重心是什么?
杨:当运动员时,我就比较关注运动员退役后的生活与出路,也从媒体上看到过一些运动员退役后生活悲惨的事例,总想为退役运动员做些什么。三年前,我了解到国际奥委会有一个“运动员职业发展”的慈善项目,就想方设法促成该项目来到中国,希望从根本上改变困扰中国已久的普通运动员出路难题。这个项目我们称作“冠军基金”,专门给现役和退役的运动员免费提供培训。我对接受培训的退役运动员说,培训只是一种手段,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尊严。我们在役时付出艰苦的努力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在生活上要想获得冠军,绝不可能比赛场上付出的努力少。
孩子是我人生的最大财富
记:你曾实现中国冬奥会零的突破,运动生涯获得过59个世界冠军,你觉得自己是天赋型运动员吗?
杨: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冰上天才,我从身体素质到头脑反应,都没达到出类拔萃的程度,甚至还有些笨。我老家在黑龙江省汤源县,小时候与同龄的孩子比,我在冰场上是一个佼佼者。被选拔到七台河市体校后,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专项能力都显得一般,在队里的成绩经常垫底。到了省体校,在全班10名学员中,我的身体条件和技术基础都是最差的一个。由于招生名额有限,教练怕我一旦练不出来反而耽误了别的孩子,让我先做一年的自费试训生。我想,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退回去。于是,我抓紧时间拼命训练,一年试训期满的时候,我不但赶上了其他学员,运动成绩在班里已名列前茅。1993年,我到北京参加国家集训队,起初也不被教练看好,正是凭着一股拼命的精神,我才做到了技压群雄。
记:你遭遇过的最大挫折是什么?
杨:1993年6月,我正在国家队集训,却接到父亲遭遇车祸离世的噩耗,我感觉犹如五雷轰顶。父亲去世时年仅44岁,他是一名警察,不仅年富力强,更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我一直无法从失去父亲的悲恸中解脱出来,很快就陷入了窘境。此后一年,我大病了几场,体质下降,一上冰面就感到浑身乏力,拼了命也无法滑出理想的成绩。晚上,我整夜失眠,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1993年底,国内举办奥运会选拔赛,我的成绩位列第13名,惨遭淘汰。过完年,别的队友兴高采烈地去参加奥运会,我却打点行装回到黑龙江老家。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回到省队,教练一边帮我调整身体,一边试着让我恢复状态。经过一年的努力,我的竞赛成绩回升到了全国第8的名次。那年国家短道速滑队正式成立,我作为黑龙江省唯一的入选运动员再次来到了北京。经历了这次挫折,以后的路我走起来更有信心了。
记:你大儿子3岁多了,第二个宝宝即将出世,孩子和事业怎样兼顾?
杨:肯定会影响到。事业重要,孩子更重要。当初上海的冰场筹建阶段,我儿子才11个月大,我用背带背着他,每天上午准时出现在冰场上。儿子饿了,我找个地方坐下来,用专用的披肩一罩,给他喂奶。出席韩国冬奥会,我也是带着儿子前往。有一次去美国开会,我和儿子遇到暴风雪,飞机三起三落,折腾了整整两天。漫长的等待中,我和儿子就坐在机场里玩。机长感慨地对我说:“你们是我看到的最有耐心的乘客。”准确地说,是儿子培养了我的耐心,因为有他在,我必须控制我的情绪。现在,我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孩子是我人生的最大财富。为了孩子,暂缓一下事业的脚步也是值得的。
记:在公众面前,你总是那么时尚靓丽,出场前有没有刻意修饰过自己?
杨:其实我从没有刻意打扮过,我想可能是我自信的缘故吧。我一直认为,美丽不光是容颜,只要有自信,每个女人都可以变得美丽。我从一个运动员打拼到现在,经历了许多挫折,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我是走不到今天的。衷心希望像我一样退役的运动员兄弟姐妹们,也能凭着自信打拼成人生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