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线
2015-06-10彭浩
彭浩
每年这个时候,日本富士山的樱花总是从山下漫到山上,再涌到不知名的远方,层层叠叠的。若有一阵风吹来,满山遍野的樱花,便化作朵朵浪花,调皮地翻滚着,煞是可爱。不远处,是一群孩子正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几乎触摸得到蓝天。
他坐在草坡上,看着那红艳的樱花,仿佛看见了故国漫山遍野的山丹丹花,僵硬的脸庞也被这柔和的粉红融开了,放松下来。可他脑子里却不自觉浮现出那日所见的情景。
几位清国留学生倚在樱花树下,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簪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标致极了。
他心中便不免有些烦躁,“难道祖国也似这般软弱?列强瓜分的中国,我就算成了博学的医生,又能救得了几何。”没等他多想,“啪”的一声脆响惊醒了他。
他循声望去,原来是那风筝线断了,风筝线软软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就像细长的蚯蚓,等待着“啪”的一声被过路的行人踩扁。小孩惊恐地望着风筝似醉汉般摇摇晃晃地向西飘去,向着西边那片绚烂的樱花飘去,不由大叫:“我的风筝……”
他看着看着,看得出神了,眼睛只是呆呆地偶尔闪过一丝愧疚。小兄弟儿时体弱多病,却偏偏喜欢放风筝,我不许他放,又蛮横地将他做的那没出息的玩意破坏。后来提起这件事,他又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只是我的心沉沉的。这时,他又在做什么呢?几年没见,他可能又瘦了吧。可近闻那边局势紧张,许多爱国学生反对沙俄新约,孙中山老先生要建军校……想着想着,他似乎感觉冥冥中有根线在连着他,连着亲人,连着童年那只蝴蝶风筝。他站起身来沿着草坡向下走去,心中不自觉地反复映现着那只风筝。
漫无目的地走着,漫无目的地想着,思绪仿佛飘到了圆明园的断壁残垣,焦黑的石块述说着列强的罪恶;飘到那繁华的上海滩,弓曲的黄包车夫顶着烈日在奔跑;又兀地转到参观枪毙中国人的自己和酒醉似喝彩的中国人。一轮血色的太阳在天的一边暮气沉沉,就欲撞入远山的怀抱,永远沉睡在黑夜里,失去了金色的衣服,就宛如一块烙红的圆铁块,重得再也拉不回如日中天的位置。他的心中漫开了沉重。我堂堂中华难道只是一摇摇欲坠的王朝,我堂堂中华儿女只被人称作“东亚病夫”,只能浑浑噩噩地活着!这么想着,他的脸上露出愤然的神情,心中仿佛有股力量,要喷涌而出,又似乎被什么堵着,堵得难受。
他向前看去,却发现:那条风筝线躲在泥水中,白的和污的斑块般密布,像极了一条癞皮狗。
我还在犹豫些什么!没了线,风筝只能在风中颤抖;没了风筝,线也只能落下。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学习救世济民吗?救国先救人,救人先救心!我得医治国人的“病根“。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默默地在心中呐喊。
第二学年终结,鲁迅便辞别了藤野先生。
(指导老师:易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