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劳动中妇女“失声”问题浅析
2015-06-10孙健风
孙健风
作为人类社会最为司空见惯的基本劳动方式,家务劳动性质与地位也在历史地演变着。伴随女权运动的风起云涌,诸多学者如西蒙娜·德·波伏娃、达拉·科斯塔、谢尔玛·詹姆斯等开始从社会经济结构和男权性别体制两方面考察妇女的家务劳动问题。然纵览各家观点,无论是借助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将审视的目光从公共生产领域转移到私人的家务领域,还是在传统的父权—男权中心主义批判上痛下针砭,真正的家务劳动承担者——妇女却仿佛集体“失声”了,成为“在场的缺席者”。
挪用后殖民女性主义者斯皮瓦克著名的“属下能说话吗?”( 又译为“贱民能否发言? ”)观点,那么家务劳动中的妇女群体在某种程度上也和印度寡妇(第三世界妇女)一样,成为虚构性和想象性的消音“他者”。首先,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经济因素是妇女在资本主义社会遭受压迫的罪魁祸首。在现有的政治经济学框架下,家庭内部的劳作被排斥在市场化劳动之外,是一种“非生产性的劳动”,故无法用交换价值来衡量,妇女身份也因其劳动价值的“暗藏”而变得低下。但细究此類批评,便会赫然发现:家务劳动的妇女几乎完全处于缄默的位置。物化、生产性、价值理论等等由资本主义制度编写的评价符号被堂而皇之地用来记录、描绘缺席的妇女。典型代表便是美国经济学家加里斯·坦利·贝克提出“理性选择理论”,它假定几乎所有的人类行为都可以解释为他们寻求收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时的个体理性选择的结果。妇女是否发声、辩驳乃至存在于此种框架体系下都已显得无足轻重。福柯在《主体与权力》中指出,现代文明通过区分、规训和主体化三种“客体化方式”来改造个人。某种程度上,政治经济学批判也是高举“经济文明”的大旗,有恃无恐地将家务劳动变成女性的天生使命。
自女性主义兴起,妇女开始作为被压抑的少数群体自由发声,家务劳动就成为女性主义者最先关注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从经济批判到男权批判,振臂疾呼者都是精英女性,她们从性别的角度寻求话语权力,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重现曾被湮没的意义。与此同时,属下阶层(家务劳动妇女)却从来都是“拴住舌头的缪斯”,她们既不是握有发声主权的主体,也就不能够掌控自身命运。她们存在于精英女性振聋发聩的呼喊中,变成女性主义精英编织的主导话语的产物, 而这种话语又不可避免地与权力意志和知识结构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易言之,普通妇女的意志是由主导话语建构起来的, 并被置于女性经验探寻和女性世界建构的宏大叙事之中。对于失去了自身主体性的第三世界女性群体, 斯皮瓦克作了肯定的回答和结论:属下是不能说话的。因为她们是承受性别、种族、阶级多重压迫和白人中心主义与男权中心主义双重权力话语压制的“他者”群体。缺乏历史、无法说话, 正如“男权—父权文化”遮蔽了女性声音一样,“等级文化”也成为精英女性主导话语,替代“属下”女性言语的遮盖。面临现实的困境与矛盾,精益女性竭力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在无意识中强化维护了有关阶级、种族的意识形态,触及困窘而后成功地遮蔽它,给出一份“想象性的解决”。
家务劳动并不仅仅是私人领域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其间潜藏了若干与整个社会经济与文化结构相关的要素。但在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批判与男权—父权主义批判中,在客体形成与主体构成之间,妇女的形象却日趋模糊乃至消失,不是消失在社会的熟视无睹中, 而是消失在一种不容置喙的言说之中。作为受经济和权力双重压迫的“他者”,家务劳动妇女(属下妇女)也受到双重的掩盖与遮蔽。而对被压抑、被边缘化的女性“属下”意识进行深入的追索和探讨,或许是更值得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