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俑二号坑再发掘:一座坑与一座陵
2015-06-06丘濂
丘濂
20年后的再发掘
人们对秦陵兵马俑的印象一般来自一号坑里千军万马的景象。有“秦俑之父”之称的兵马俑博物馆(2009年改为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第一任馆长袁仲一先生对二号坑却情有独钟,尽管它现阶段的面貌总在一号坑光芒的遮蔽之下:“你可以看到富有诗意的高低起伏如波浪一样的棚木遗迹,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来参观的时候盛赞它是历史的画卷!”
兵马俑坑上面排列了一根根长4~8米、直径在30~65厘米的松木,它们构成坑的顶棚。松木之上是苇席,席子表面再覆土。松木腐朽掉后就留下了一道道凹痕。一号坑在最早发掘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保留这些历史痕迹,直接打穿了棚木。并且一号坑和三号坑由于焚烧(主流解释为项羽部队所为)或者后期被人为破坏,棚木留存情况不算好。1994年,袁仲一任队长做了二号坑的第一次发掘工作。按照这一阶段的发掘计划,考古队员清理俑坑上面的土层,将棚木遗迹全部揭示出来后便告一段落。
看上去第一次挖掘和4月30日刚刚启动的第二次挖掘相隔20年,其实并没有那么久时间。袁仲一告诉本刊记者,揭露到棚木只说明了第一阶段所达到的深度。“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包括对各种遗迹的清理和记录。”袁仲一就带领同事做了一个原棚木面积十五分之一的巨大模型,炭迹、席纹、木结构的榫卯关系、车辙、足印、鞋印、盗洞、扰坑、后代的墓葬都如实再现于棚木模型之上。第一阶段还包括了对试掘方的处理,以及对试掘方里出土的陶俑陶马的保护和修复。试掘方用来打在墓葬的关键部位来判断墓葬内容。“应该以2008年《秦始皇兵马俑二号坑发掘报告》完成作为第一次发掘结束的标志。”袁仲一说,“第一次发掘的总体收获是对二号坑的形制、范围和建筑结构基本搞清楚了,对陶俑陶马的排列也心中有数。”
二号坑的面积不足一号坑的一半,约6000多平方米。不仅是良好的棚木遗迹遗存,袁仲一认为它所包括内容的丰富性决定了它代表了兵马俑坑的精华。一号坑是一个长方形的方阵,步兵多,战车少;二号坑是一个曲尺形的军阵,包含四个小阵:由于兵马俑的排布具有规律性,根据试掘方来推测,第一个小阵位于二号坑的最前端,是由332件手持弓弩的跪射俑和立射俑组成的方形军阵;第二个小阵位于二号坑的右侧,是由8列战车、每列8辆、共64辆战车组成的方阵;第三个小阵位于二号坑中部,是由战车与步兵相间排列的长方阵,有战车19辆,步兵俑264件,末尾的殿军部分有8骑骑兵俑;第四个小阵位于二号坑左侧,是由6辆战车和108骑骑兵组成的骑兵方阵。四个小阵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浩浩荡荡的地下混编军团。袁仲一说:“兵书上讲这就是‘大阵套小阵,大营包小营,阵中有阵,营中有营的布局,它可分可合,分则可以单独作战,合则浑然成为一体,发挥多兵种混合作战的威力。古代军阵按阵形分为方、圆、曲、直、锐五种。二号坑正是第三种阵形。”
二号坑里有骑兵俑、跪射俑、立射俑这三种一号坑里没有的俑。其中跪射俑被称作“最幸运的俑”,因为他们的形态在出土时基本完整。站立俑的身高在1.75米至1.96米,重心在臀部的位置,有晃动就容易倒,碎成几部分。跪射俑的身高则在1.2米至1.3米,倒下来的时候是侧躺,不容易碎。二号坑里陶俑的彩绘情况预计也保存得更好。“一号坑全部经过大火烧了,烧过之后就是水泡,发掘的时候发现,坑里被浸的水线有1.2米,所以一号坑陶俑的颜色基本上都脱落,仅剩颜色的残迹;二号坑是局部被火烧,淤泥层看起来比较浅,应该没有一号坑经过山洪暴发后大水浸泡的过程。颜色保护有各种各样的条件,比如还有土质问题。二号坑比一号坑土质的含沙量少。含沙量多的地方,水容易进去,颜色就容易脱落。”袁仲一说。
1999年9月,秦始皇兵马俑二号坑试掘方出土一尊跪射俑,俑身上的彩绘就很完整:铠甲呈赭黑色,甲带为朱红色,缀连甲片的针脚为白色,长襦系粉绿色,袖口镶以天蓝色的花边,裤为枣红色,护腿为粉绿色,履为赭黑色,履带为粉绿色,墨发以朱红色的发带系扎。特别之处是这尊俑的脸是绿色,后来也被称为“绿面俑”。文保工作者对“绿面俑”彩绘层次结构和彩绘材料进行了分析研究。结果表明,绿色并非色变所致,而是原创作的颜色。是工匠的错误,或是恶作剧的行为,还是迷惑敌方的伪装?“绿面俑”的创作动机成为兵马俑中的又一未解之谜。
这次启动的二次发掘,目的是“进一步了解二号兵马俑坑的埋藏内涵”。“考古不是挖宝,而是对问题、现象的解决和认识。”本次二号坑发掘领队朱思红强调,“之前发掘因为面积和位置所限,得到的信息未必准确。比如1976年二号坑在发现之后也有试掘,对坑的范围就有所了解。但在1994年第一次发掘之前要建2号馆,为了避免建筑的地基打在遗迹上,进行了复探,正是在那次又补充发现了新的门道。另外,第一方阵过去习惯上叫弩兵方阵,后来修正为弓弩兵方阵,有弓有弩。关于弓弩的相关遗迹这次发掘也会进一步寻找。”
二号坑的发掘逻辑
考古不为了挖宝,可是绝大部分参观群众的兴趣还是在博物馆的宝物上。在铜车马展厅,围观人数最多的莫过于一个可以触摸的、按照1∶1比例复制的华盖伞柄和底座模型,它来自铜车马上。旅行团的导游会这样去讲:这是世界上第一把多功能太阳伞,是2000多年前的秦国工匠制造的。它包含了世界上最早的齿轮工艺、子母扣工艺、暗榫工艺、合叶工艺。接着导游会把插销一拔,将伞柄倾斜起来,180度旋转一圈,然后告诉观众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遮挡早晨、中午、傍晚不同角度的太阳光。正在人群已经惊叹不已的时候,导游又将讲解带入一个高潮:紧急的时候这把伞能够当作盾牌御敌,伞柄里面还藏有锋利的矛。宣教部的工作人员刘娜对记者说:“铜车马是陪葬品,上面所有零件都是青铜铸造。生活中的华盖是丝绸伞盖,一捅就破,怎么做盾牌?伞柄可以活动,只是为了华盖可以随时取下来。真正的华盖有2.3米的直径,固定在那里不动,所有角度的阳光都能遮住。只是因为伞柄能动,就被导游如此演绎。我们总是很担心伞柄会突然倒下来,把观众砸伤。”
就像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被认为是“翠玉白菜”和“东坡肉形石”一样,一件有价值但又通俗易懂的文物展品总是能吸引来足够的观众,虽然会有被过度阐释的危险。兵马俑世界闻名,大多数人都有过来旅游的愿望,可是看过一次他们还会再来吗?或者随着媒介的发达,年轻一代很容易就能查询到关于兵马俑的信息,跑到博物馆来看原件,对他们来讲还会有吸引力吗?
这正是第三任秦始皇陵博物院院长曹玮的担忧。他今年4月刚刚退休,二号坑的发掘是在他任上完成的申请和批准。“如果博物馆不发展,下场是很惨的。一个反面的例子是半坡博物馆。它上世纪50年代末成立,六七十年代时名声如日中天,80年代时游客仍然是熙熙攘攘,是游客来西安参观的第一站。进入21世纪后,游客量下滑,馆长对我说淡季最少的一天不到10个人。半坡博物馆是我国的第一个遗址博物馆,50年代中期做了发掘之后一直保持当时的状态。并且后来遗址还有缩小,因为周边城市建设往里面盖楼了。”从这个角度看,发掘内涵丰富、彩绘状态有可能保存不错的二号坑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它能提供新的展品。
曹玮之前的第二任院长吴永琪也有相同的观点。2009年,他在任院长期间启动了兵马俑一号坑的第三次发掘,在当时一度引起轩然大波。一号坑发现后在1974到1975年进行了试掘,然后就是全面回填,建造遗址保护大厅。1978年一号坑开始第一次正式挖掘,1980年叫停。1986年一号坑二次发掘,一年时间又停了,对外公布的原因是技术原因,但实际上是由于文物安全保卫力量不够,造成了俑头被盗。2009年,秦陵博物院获得了单独的考古发掘资格,兵马俑的发掘不用再由陕西省考古所牵头,吴永琪想到的便是马上申请兵马俑一号坑第三次发掘。“给观众看新东西是最好的,这是博物馆应该的行为。文保16字方针,其中‘合理利用说的不就是这个吗?”吴永琪告诉本刊,“兵马俑遗址的发掘还有个特点,是边挖掘边展览,观众可以目睹整个考古过程,这是一般综合性博物馆没有的展陈手段。”一号坑从2009年到2011年完成了200平方米的发掘,现在进入到下一个200平方米的发掘当中。
三号坑因为面积小、内容相对简单,在1989年已经全部发掘完毕。而一号坑和二号坑现在已经发掘的面积还很小,一号坑发掘面积相当于总面积的七分之一,二号坑是六分之一。袁仲一提出过一个兵马俑坑考古发掘的“三三制”原则:一个坑,挖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挖的三分之二中,一部分陶俑拿去修复,一部分没有彩绘的陶俑放在那里保存原状,各种各样的遗迹都要留一点,给子孙后代看。“我提出这个观点之后,得到国内外专家的认可,现在也是按照这个方向在做。”袁仲一说。
参与过秦俑一、二、三号坑发掘的袁仲一很明白为什么发掘这些年只完成了这有限的面积。“俑坑的遗迹太密集了,随时要记录和判断。有些东西现场不观察清楚,马上就看不到了。比如箭尾的羽毛,它已经变成灰烬了,清理的时候要非常仔细,要数一下羽毛多长、多宽,一厘米有几根羽毛,推测可能是什么样的羽毛,这个只有现场完成才行,过了时间就消失掉了。所以清理的时候不敢喘大气,喘大气就把灰吹走了。有一次在清理的时候,用小竹签在土里一扎,觉得土有点软,觉得可能有问题,慢慢清理之后发现,是个脚印。可能当时正修佣坑的时候下雨了,土变成了泥巴,人一踩上去留下脚印。脚印凹下去之后,上面盖住的土比较松,扎一下就发现了。所以考古人员在发掘中要捕捉各种各样的古文化信息。”
无论一号坑还是二号坑的发掘都带有一点“抢救性发掘”的成分。一号坑在上世纪80年代发掘停止后进行了保护性回填。因为一号厅的展厅修建时间较早,存在漏水情况,局部覆盖的塑料布已经被水滴穿透,造成了大面积霉变。“揭开塑料布的瞬间,一个‘惨字是全部的感受。”一号坑第三次发掘的领队许卫红在根据发掘经历完成的新书《秦俑那些事》里这样写。而对于二号坑,如果挖掘到棚木阶段停顿很久不做处理,对下面的彩绘文物非常不利。从一号坑的第三次发掘开始,文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和考古人员一起工作。“发掘的时候要喷水,土壤中的湿度是在不断变化的。我们埋在地下有个传感器,可以测量温度、含水率还有电导率。通过这三个指标,我们能够判断挖掘到距离彩绘俑多深的时候,会对它产生剧烈影响,那么可能考古人员清理到这个地方,就要迅速加快速度。否则时间拖延,虽然地表看不出来,但是地下彩绘文物已经受环境影响在发生变化。”博物院文物保护修复部副主任夏寅告诉本刊。从这个意义上说,二号坑二次发掘是第一阶段的必然延续。
兵马俑坑与秦始皇陵
参观兵马俑的门票是150块钱,包括两部分内容:兵马俑一、二、三号坑以及安放两驾铜车马的陈列馆,另外还有秦始皇帝陵封土和内城、外城遗址所在的骊山园。兵马俑展览馆的出口有醒目的标示:请您乘坐摆渡车前往骊山园继续参观。但是根据博物院的统计,每年光顾骊山园的游客数量只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这一方面是两个区域相距遥远——乘坐摆渡车之前,必须要步行20分钟,不仅在夏天要忍受烈日当头的暴晒,耳朵还要被“2元一个兵马俑,10元一盒铜车马”的叫卖声的轰炸——这是临潼区政府苦心经营的一条仿古商业街,要求去骊山园的游客一定经过这里,靠此招揽客源。另一方面则是骊山园里显得空空荡荡——除了一个鱼脊形只能远观的封土堆,还有K9901(百戏俑坑)和K0006(文官俑坑)两座发掘完成的陪葬坑。但是两个坑因为人为破坏严重,修复完成后展示出来的陶俑很少,看上去并不及一、二、三号陪葬坑的景象壮观。
这实际上显示出公众趣味和考古人员研究方向之间的差异。作为兼有服务公众功能与学术研究任务的博物馆正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大众喜闻乐见的未必是考古工作者最感兴趣的,而考古工作者所关心的问题,却一时难以出成果呈现在游客面前。但考古工作者的工作不能因此改变或者停歇。第一任馆长袁仲一开始,就成立了两个考古分队,一个负责兵马俑坑,一个负责秦始皇陵。“发掘一个大型遗址,必须结合宏观和微观。兵马俑坑只是秦始皇陵里的三个陪葬坑。要搞清兵马俑的地位必须要建立在对整个秦始皇陵的了解之上。”袁仲一说。他那时兼任兵马俑博物馆的馆长,和陕西省考古所的副所长,两边的事情一起统筹。袁仲一退休之后,对于秦陵的整体勘察主要由考古所进行,直到2009年秦陵博物院成立,两块工作才重新合二为一。现在考古部有四支考古队:一号坑考古队、二号坑考古队、外城以内的陵园考古一队,和外城以外的陵区考古二队。“你可以这样看待我们做考古发掘的顺序和逻辑:2009年博物院成立后,先是开始外界关注度最高的一号坑发掘,这样从考古、文物修复和保护、日常展示、学术研究等方面都有了推动的题材和动力;一号坑动起来之后,我们又进行了陵园和更大范围的陵区摸底,这个做得差不多再返回来进行二号坑的发掘。”曹玮说。
整个秦始皇陵建造的指导思想是“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因此陵园有内城和外城的建制,是“若都邑”的体现,即要和秦始皇生前活动的都城一样。负责陵园考古队的张卫星领队这样介绍从2009年至今的勘察成果:搞清楚了内外城城墙的位置和长宽,这样在遗址内做基础设施建设不至于破坏遗址;内外城一共9座城门,还有十字形和环形的路网;内城的建筑遗址是17万平方米,内外城之间的建筑遗址有20万平方米,加起来有307万平方米的建筑基址遗存,是北京故宫面积的一半;大概的陪葬坑有190座,主要分布在外城以里,包括铜车马坑、石铠甲坑、百戏俑坑、文官俑坑等等,充分体现了地下王国是地上王国的再现;对核心区域的地宫墓道也有了进一步探明。陵园遗址,比如内外城和路网,不是专业人员已经不可能辨别,将来可以用植被来做标示。曹玮当时的设想是,遗址公园也要具有展示功能,未来公众得愿意去看。他说:“我想过把铜马车从陈列馆搬到出土的位置展览,也就是骊山园内城西门以里,这样子人流就能被吸引过去。”
对陵园的勘探学术上的意义更大。“像是对于兵马俑坑内容的解释,过去说是军阵,现在综合了陵园内诸多陪葬坑的形制,更多的学者认为那是送葬的仪仗队,是一种丧葬制度的体现。军人出殡是国葬的基本形式,现在也如此。你看1号坑里车挨着人排列,那样的布阵打起仗来并不现实。”曹玮说,“又比如说过去都说秦始皇陵的朝向是东西向的,其中一个证据是一号坑里的兵马俑是面朝东方排列的。但我们发现了六组大型陪葬墓和陵园内90余座小型陪葬墓,全部都是坐南朝北,就把之前的结论推翻了,因为它们都是主陵的陪葬墓,不可能是和主陵的方向是相悖的。”
对陵园的整体认识也在兵马俑坑的再次发掘中得到印证。许卫红在新书中一个很重要的观点是:“兵马俑坑并不是秦陵中的老大,一号坑建筑也并非精品工程。”许卫红告诉本刊记者,190座陪葬坑,按由内而外排座次,可以再细分为四个层次:地宫之内各层台阶上,封土内及地宫外封土下,内外城之间,陵园之外。“四个层次反映了陪葬坑与秦始皇的亲疏远近关系,兵马俑坑实际属于陵园外最外层的埋葬,距离墓主人约1695米,距离陵园的外城墙有1225米。”在发掘中许卫红发现,秦俑有些存在缺陷:同一件陶俑,左右腿不一样粗;有的陶俑上肢比例严重失和,根本少了小臂,大臂下直接安插手腕;还有的面部左边大右边小。另外从俑坑来看,上面覆盖的棚木痕迹能看出并未完全取掉枝杈,而是满身带刺。“这说明俑坑是战士这种普通偶人使用的建筑,没有特别讲究。”相比之下,1998年在陵园东南部内外城之间发掘的石铠甲坑则件件都属于精品:“每件铠甲由两片组成,前甲护胸,后甲护背,有的还配有护肩膀的护膊甲。裙甲不仅多采用小甲片,而且甲片之间的间隙比身甲要大,这一独具匠心的设计使得裙甲上下翻动更加灵活,战士行军作战的时候不受拘束。通过试验,重做一件同样具有600片甲片的甲衣,按8小时工作制来计算,需要一个工人一年的时间。”石铠甲坑面积巨大,达到1.3万多平方米,距离封土仅200米。在试掘之后,考古人员对石铠甲坑就采取了保护性的回填措施,游客因此没有机会看到。
而对于外城以外、整个秦始皇陵区的勘察,考古人员认为是重要而迫切的,作为仅仅是来一睹兵马俑风采的游客更难感知它的成果和必要性。“1987年,世界遗产组织主动发出邀请,希望兵马俑、长城、故宫等一批中国的文物古迹能够加入世遗,当时只不过是填张表格的事情,很简单。”张卫星说。那时包括兵马俑在内的秦始皇陵申报的区域是56.25平方公里。这是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定下的,南起骊山脚下的陈家窑村,北至吴东、吴中村北,西至西安市砂轮厂东墙,东到代王镇,东西、南北各长7.5公里,相乘为56.25平方公里。“但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的估算,并不是考古人员经过勘察遗迹得到的结果。现在的结果是世界遗产组织需要进行复核。可是由于临潼的城区发展,原来属于56.25平方公里内的面积上有的地区已经盖上了高层建筑,这从卫星图片上一看就很明显。世遗允许遗产面积有上下10%的浮动,于是我们这次申报就改成了45平方公里。如今的申报复核变得非常严谨,我们必须要为45平方公里寻找证据,说明界内属于秦始皇陵,界外不属于秦始皇陵。”
以蒋文孝为领队的陵区考古队就在做外墙以外和秦文化遗存相关的勘探工作。“现在主要集中在陵园外墙以东和以北两个方向。我们的勘察顺序是从陵园往外,由近及远来推进。东边,在兵马俑三号坑西北角的地方有一个比较大的墓,我们复探了一下,但是确定墓主的身份和时代;北边现在看到的墓葬比较多,但那是汉朝以后的墓,好像和秦陵的关系不大;南边我们没怎么做工作,因为那里沙石多,冲击层厚;西边主要是老一代的考古队员发现过刑徒墓地。”蒋文孝介绍说。陵区勘探向外推进的速度缓慢,从2009年开始,大概是每年钻探0.35平方公里的面积。“一是我们勘察得比较细,打的钻孔更加密集,这样降慢了速度。另外,陵园之外土地归属也比较复杂,有属于农村、工厂等不同主体的土地,勘探时需要协商。”
外城之内的陵园总共2.13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全部征归博物院。“用了10年时间征地,花了不到10亿元。”张卫星说。可陵区范围的土地全部征来是不可能的。按照陕西省政府的保护规划,秦始皇陵的保护范围包括重点保护区、一般建设地带和监控区。按照世界遗产组织的标准,遗产保护区也包括核心区和关联区。“不是完全不允许建设,而是要分什么样的建筑,向不同级别的政府提出申请。曾经临潼区准备从西安修过来一条宽100米的秦汉大道,不仅这条大道就会把陵区一分为二,甚至会穿过一些新发现的陪葬坑,我们肯定不能同意。地铁迟早会修,考古工作是基础,我们还没有做完。”
“已经确定了的陪葬坑处于相对安全的状态,但陵区边缘还未勘探的区域就比较危险,面临城市建设的扩张。”这已经成为博物院考古人的共识。作为兵马俑二号坑发掘领队的朱思红告诉记者,他博士后期间主持的项目就是《秦始皇陵园范围与规划保护范围研究》。“我认为,应该将秦始皇陵地理环境风貌与秦文化遗存的分布状况和性质相结合来考虑,作为划界的依据。”在二号坑200平方米发掘的同时,他将继续分配精力到这个领域。
(感谢刘畅的录音整理以及好友何京为采访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