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越狱的狱警

文/沈慧 图/贾雄虎

助人越狱的狱警

文/沈慧 图/贾雄虎

珍妮自幼失明，却有很强的生活自理能力。这天，她被人拦住了去路，“我可以聘请你当我家的钟点工吗？”对方说。珍妮摘下墨镜露出残缺的双眼，希望这不是一个玩笑。可对方语气更加肯定：“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要开口说话。至于工资嘛，我按照市场价的两倍按月转入你账户。怎么样？”对方轻轻地为她戴上墨镜。这个充满善意的动作，让珍妮决定接下这份工作。

一、奇怪的杀妻案

欧姆是奥斯科监狱里的狱警。这段时间正值他外出度假，可一听说尼克入狱的消息，欧姆立刻销假赶了回来，亲自为他安排入狱的一切事宜。因为对年轻的欧姆来说，度假远远比不上探究尼克的秘密有趣。

尼克的名字最近被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他是一名研究鱼类的生物学家，和名模玛丽新婚燕尔。就在几个月之前，有人报警说玛丽离奇失踪。尼克则被当成嫌疑人送上法庭。欧姆的电脑中至今保存着这次庭审视频：控方律师出示一方丝巾走到尼克面前：“你拒绝请辩护律师，要求自我辩护。那么请问，它为什么会沾满了玛丽的血迹？”尼克说：“你们怀疑我用这条丝巾勒死了玛丽吧？那么我告诉你们，”长达半分钟的沉寂之后，尼克接着说，“我承认杀妻，但我不会透露犯罪细节。”说罢，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镜头上，这种威慑力让屏幕前的欧姆，忍不住心中一凛。

法院公布判决，尼克杀妻罪名成立，入狱服刑十年。消息公布以后，很多人为尼克打抱不平。他们认为，只要一天没有找到玛丽的尸体，就不能轻易判定尼克杀人。支持判决的民众认为，种种迹象都显示玛丽已经不在人世，既然犯人承认杀妻，那么就应当予以严惩。

案件的真相越复杂，就越能勾起欧姆的调查欲。所以他当然要利用和尼克朝夕相处的机会，找出他杀妻的真相！

也许是巧合，从尼克入狱的那一天开始，就连日暴雨，而且越下越大。欧姆密切观察着尼克，糟糕的天气、毁于一旦的事业、未来十年的牢狱生活，似乎无法在这个男人脸上刻下忧伤，相反，他总是面带坦然的微笑。

他究竟有没有杀妻？如果杀了，为什么还要隐瞒犯罪过程？这些问题在欧姆脑海中盘旋，他迫切地需要验证。

转眼到了犯人与家属会面的日子。欧姆三步并作两步到牢房大喊：“尼克，你的家人来了。在八号探监室。”尼克望了他一眼：“我没有家人。”可欧姆岂容他拒绝，立即把他带到探监室。

当探监室的门被推开时，尼克赫然看到玛丽伫立在内。

欧姆兴奋地等待着观察尼克表情的变化。因为推理书上说，高明的侦探是能通过观察人们面部表情400毫秒的微妙变化，来判断这个人的真实情绪。他深信，如果尼克杀了人一定会做贼心虚，看到玛丽前来找他就会惶恐至极。如果尼克没有杀人，则会平静很多。如此一来，杀妻谜团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可欧姆万万想不到的是，尼克的第一反应却是狂笑不止。他半天才对错愕的欧姆说：“你知道每一种生命都会有独特的磁场吗？可我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磁场。所以，她应该只是一个物件。”

听到这里，欧姆傻眼了。来访者的确不是玛丽，而是他在网上订制的真人蜡像。

他想不到的是，尼克经过多年的生物研究，已经培养出对生命的独特感知。所以欧姆精心设计的“测谎行动”在这样一位拥有超能感应力的科学家面前显得多么幼稚。

尼克扫了一眼欧姆，又补充说：“你最近是否心事重重，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我能明显感觉到你的磁场在弱化呢。”

这是问候也是警告，欧姆望着尼克嘴角的微笑，感到自己的信心正急剧萎缩，他泄气地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对不对？”显然，像尼克这样高智商的人，一定是生命棋盘的主导者，他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才走出去的。别人或许不懂，但他的选择一定是极具深意的。

尼克依旧是淡定地微笑，不置可否。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桌前的报纸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滲出，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欧姆连声呼唤他，尼克却毫无反应，嘴里只顾喃喃念叨：“怎么会这样？”他离奇的反应让欧姆留意起报纸上的新闻来。那是政府紧急通知：苏拉江水坝压力剧增，如果天气持续降雨，将于两天后泄洪。下游地区群众请做好撤离准备。

欧姆想不明白，即便是真的泄洪，淹没的也都是东区废弃的工厂和民宅，能有什么值得这个心如磐石的男人动容呢？巨大的疑团在欧姆心中盘旋，他探究真相的兴趣越发浓烈了。

二、他被冤枉了

欧姆注意到当天晚餐时，尼克吃得很少，还留下几块肥猪肉藏入口袋中。按照规定，这是不允许的。欧姆正要制止他，耳旁传来监狱广播，说雨势太大，水位很快要淹没一楼库房，让犯人们抓紧时间把物品搬离到高处。

人们在忙成一团时，欧姆突然发现尼克不见了。他惊出一身冷汗，如今洪水最深处已经超过两米，万一尼克不会游泳该怎么办？欧姆一头扎进水中，游到库房。四周漂浮的物品不断阻碍他的去路。“尼克！”无论他如何呼唤，始终无人应答。欧姆心急火燎地摸黑找遍了库房的每一个角落，冷不防看到半空中，断裂的电线正在噼啪作响，借着电光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尼克就在一旁！

“危险！”欧姆大喊。他转身要呼叫救援的时候，突然感到手部一阵钻心的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细看，一大块肉已经被生生咬去，露出白骨！而他淹没在洪水中的身体也能明显感受到有很多东西剧烈地撞击和游走。糟糕，水里有什么？他一阵心悸，随着腿部再次传来剧痛，欧姆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最后的记忆是，尼克脸色煞白地游向他，还有从尼克口中发出的怪异声音“嗞嗞嘶……”

待欧姆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久违的阳光洒落在他伤口的洁白纱布上。一旁照顾他的监狱同事惊魂未定地解释：“搬迁库房的时候，居然有食人鱼咬穿了库房木质墙壁游了进来，是它们袭击了你。好在尼克及时发现，救了你并处理了食人鱼。”

欧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食人鱼明明生活在亚马逊河，本市从未发现过它们的踪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监狱中？另外，食人鱼是世界上牙齿最尖锐的鱼类，习惯成群攻击目标，能够在几分钟内让猎物变成一堆白骨。那么他遇袭以后怎么可能生还？欧姆又想起昏迷之前，从尼克口中发出的怪异声音，一个大胆的假设涌上心头，“难道……”他不顾伤痛挣扎着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地图，悄然为他拼凑起答案。

资料显示，尼克被捕之前一直从事亚马逊食人鱼的研究工作。他用于试验的养殖池，恰恰在监狱的附近。也就是说，尼克知道连日暴雨将导致养殖池水位暴涨，那些食人鱼必然会游出去。他只要将伙食中的肥猪肉脂肪固定在木质的仓库墙壁内侧，就能够吸引嗅觉异常的食人鱼咬穿墙壁。

欧姆知道，利用食人鱼越狱，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尼克不会有任何危险，他拥有对生物磁场的敏锐直觉。所以，即便在狱中他也能准确地吸引食人鱼，并且“引鱼进洞”以后，他还故意扯断了电线让火光引得食人鱼离开，给他有足够的空间把小洞变成大洞，顺利钻出去。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尼克没料到电线吸引的不只是食人鱼，还有欧姆。它们袭击了欧姆，在食人鱼尖锐牙齿啃噬欧姆肌肉的时候，尼克任何一秒钟的迟疑都会导致欧姆的万劫不复。所以，在最后一刻，尼克放弃越狱，选择了救人。

天才的计划和临阵放弃让欧姆百感交集。他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他是尼克，在奔向自由和挽救陌生人生命之间，未必能选择善举。所以欧姆相信，像尼克这样的好人，被关进监狱只有一个可能——他被冤枉了！

欧姆下决心重新调查尼克杀妻案。他注意到，由于之前尼克匆匆认罪，所以警方对玛丽调查得不够详细。他们疏忽了玛丽在失踪前，曾经继承其祖母房产的细节。而这座房产，位置正好在东区。欧姆立刻联想到尼克在越狱当天看到东区泄洪通知的失态。虽然如今天气转晴，政府也取消了泄洪计划，但直觉告诉欧姆，这座房子里有他要的谜底！

三、饲养的怪兽

欧姆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所老宅，它虽然残破却收拾得特别整齐。欧姆觉得很奇怪，尼克入狱，玛丽已死，按道理不会有人居住，是谁在打理它呢？

“你是？”身后传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欧姆这才注意到盲女珍妮。“我……”欧姆刚要说话，珍妮悄声打断他：“小声些。住在这里的尼克先生不喜欢听到说话声，我是他的用人。”

欧姆蹙眉，尼克已经入狱几个月了，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欧姆急于知道答案，见珍妮走开后马上潜入屋内。虽然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屋内的真实情况还是让他大吃一惊。这里的温度如冰窖般寒冷，而且四周都被刷成黑色，贴上厚厚的隔音板，完全是个与现实隔离的私密空间！欧姆终于明白，尼克为什么会安排盲女打理这里因为换成任何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在这种地方停留久了都会精神崩溃。

但尼克打造这个奇怪的地方有什么用途呢欧姆冥思苦想，突然回忆起电影中，科学家会偷偷培育一些半人半兽的生物，它们丑陋又凶残最终酿成人间惨祸。欧姆打了一个激灵。是的，尼克痴迷科研，就在这里研究比食人鱼恐怖百倍的怪兽。不幸的是，妻子玛丽因为发出声音触怒了怪兽，被杀害了。之后，尼克为了不让外界知道怪兽的存在，隐瞒了妻子的死因，甚至不惜认罪促始警方草草结案。入狱的尼克，为了做好继续研究怪兽的准备，特意安排珍妮每天来这里做饭喂养怪兽！尼克叮嘱珍妮不说话，其实是不希望她触怒怪兽引来杀身之祸。与此同时，珍妮是盲人，也不会分辨同一屋檐下的是人还是怪兽。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都连接成串。欧姆似乎听见怪兽沉重的呼吸声，不由汗如雨下。他开始后悔自己盲目相信尼克是好人，更恨自己莽撞潜入老宅。他掏出手机，希望能通知警方营救。

可就在这时，楼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欧姆慌忙闪入壁柜中，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可他不知道，由于血液上涌造成的体温升高，正吸引对方向这里走来！

笃笃笃，每一步都敲打在他的心上，直到柜门豁然打开，欧姆望着面前鬼一样的脸，惊得几乎晕厥。“完了！”他绝望地准备死去。

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比他更大，凄厉的悲鸣之后仓皇而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欧姆跌坐在黑暗中，一头雾水。难道它是个胆小的怪兽？

四、惊喜的代价

几天以后，狱中的尼克接到通知：“你被无罪释放了！”这几个字，就像是惊雷，让尼克全身的血液凝固起来。他看到监狱门口围聚了大批等待采访自己的记者，还听到欧姆激动的叫喊声：“我终于帮到你了！”尼克丝毫没有表现出获释的欣喜，反而一记老拳揍在欧姆的鼻梁上。尼克骂道：“我要你多管闲事！”全场一片错愕，人们想不明白，蒙冤入狱的犯人为什么会袭击不顾一切救他的狱警，以怨报德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尼克口中的闲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几个月以前，是他的生日。他在开会时接到玛丽的电话：“亲爱的，我在巴黎演出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我已经为你订购了一个蛋糕，记得回家拿哦。”爱妻如此贴心，让尼克的心里一阵温暖。他是工作狂，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又投入会议中。可没想到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会让他抱憾终生。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后，秘书冲进会议室，脸色苍白地说：“尼克先生，物业通知您快点回家，房子着火了，目前正在施救。”尼克一生淡泊名利，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慌张。他哦了一声，转而又想埋头工作，无意中瞥到手机上有妻子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为你做蛋糕的烤箱爆炸了，救我。”在那一瞬间，尼克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坠入了万丈深渊。

生性浪漫的玛丽原想骗丈夫自己不在家，随后给他一个惊喜，可这块来不及送上的蛋糕却夺走了她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她脸部烧伤严重，就连最好的医生都无法复原。这给玛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她尝试过不同的自杀方式，都因为尼克的及时发现而活了下来。尼克到现在都记得玛丽割腕的那个下午，他一边用丝巾为她包扎伤口，一边哀求：“玛丽，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玛丽闭上眼睛：“我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看我的眼光。包括你自己。如果你能阻止这一切，我就不死。”尼克明白了，失去精神支柱的玛丽脆弱得像是一个肥皂泡，任何一个眼光甚至评价，都有可能让她自卑到崩溃。所以，玛丽需要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她的世界不能有任何声音，任何目光，只能有她自己。

尼克只能安排玛丽到东区这所偏僻的寓所居住。同时，还物色了一名盲人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而他，则封锁一切关于玛丽的讯息，让她的痕迹彻底地从世界上消失。所以，当警方介入玛丽失踪案时，尼克选择了沉默，甚至他被安上杀妻的罪名都不愿意辩解，因为他太了解玛丽心高气傲的个性，一旦逼迫她重新走入众人的视线，就等于逼着她去死。尼克打定了主意，只要玛丽能活下去，他又有什么牺牲不起的？

可是，这一场近乎悲壮的爱情呵护，却被一个充满同情心的冲动狱警给毁灭了。

担心、绝望、愤怒，各种情绪汇聚在尼克的胸口，他大骂着：“你有什么资格伤害玛丽？”他扬起拳头又想揍欧姆，一只手拦住了他。

“尼克。”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让人难以置信！

尼克就这么木然地望着面前满脸伤疤的女人，声音颤抖地问：“是你吗，玛丽？”

玛丽用力点点头，伸出手抚摸着尼克的脸，一行清泪落下：“如果不是欧姆告诉我真相，我会一辈子像老鼠般活在黑暗中，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这么爱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勇敢活下去呢？”

久别重逢的爱侣很快就被急于采访的记者围住了。

几个小时以后，尼克与玛丽幸福相拥的照片就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赚尽了世人的眼泪。一向尖刻刁钻的媒体评论也一反常态，清一色地赞叹道：玛丽虽然不复昔日的美貌，可阳光自信的气质更胜于前。足见，爱情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容圣物！

也有热衷于花边新闻的记者拍下欧姆遭遇暴打之后一边擦鼻血一边微笑的照片，还取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标题——“助人越狱的狱警”。

（责编：於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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