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单之昨日旧友
2015-06-05周浩晖陈伟中
●文/周浩晖 ●图/陈伟中
·长篇连载·
死亡通知单之昨日旧友
●文/周浩晖 ●图/陈伟中
上期回顾院18年前爆炸案的唯一目击者又抛出了新的线索，并要求心理学专家慕剑云单独前往谈话。另一边，韩灏等四人前往矿洞营救被Eumenides禁锢的人质，却被狡猾的对手占得了先机。
一、三一六贩毒案
晚上，“四一八”专案组的心理学专家慕剑云如约来到了当年血案唯一的目击证人黄少平的家里。白天时，黄少云曾神秘兮兮地说有重要线索要告诉慕剑云，并让她晚上单独来找自己。
黄少平的目光往慕剑云的身后瞥了瞥，确定她是一个人来的之后，才说道：“请进吧。”
慕剑云严肃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黄少平紧盯着慕剑云，说道：“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然后我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
慕剑云已经料到对方会提出一些要求，她沉默了一下，问道：“好，我答应你。”
黄少平紧盯着慕剑云，片刻之后，说道：“在爆炸案发生前的一个月，市公安局破获了一起贩毒案。你应该去查查这起案子。”
慕剑云一愣，她以为黄少平会说出爆炸案现场的一些秘密，可是对方口中却突然冒出另外一桩案子来，这起案子她甚至都从未听说过。她诧异地问：“这和爆炸案有什么关系？”
“你去查吧，你应该能发现其中的线索。”黄少平眯起眼睛，目光显得更加凝重，“我还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因为我无法确定你是否有能力保护我，你得首先证明你的能力。”
慕剑云觉得黄少平好像有很多秘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拾荒者，就问道：“你到底是谁？”
黄少平翻起嘴唇，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伴着“呼哧”的怪笑声，说道：“这不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讨论的问题。”
慕剑云冷冷地说道：“看来你向警方隐瞒了太多的东西。也许我现在就应该把你带回专案组。”
黄少平“嘿”地笑了一声：“那你就违背了刚才的诺言。我只能怪自己看错了人……那些秘密将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你们再也不可能知道18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慕剑云知道刚才的威胁毫无效果，她无奈地撇撇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好吧，我的诺言仍然有效……可是，你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我呢？”
黄少平还是那句话：“去查那起贩毒案，你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慕剑云颇为无奈，这家伙软硬不吃，不过，按照他说的去调查也许会真的有所收获。
慕剑云告辞以后，小屋再次恢复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屋内孤零零地只剩黄少平一人。
怪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在心中暗自感慨：在那个厉害的角色找来之前，希望这颗棋子还来得及发挥她的作用。
半个小时后，慕剑云回到了刑警大队，她直接去找了专案组的电脑高手曾日华，向他询问起18年前的“三一六贩毒案”，并说道：“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调阅相关的卷宗。”
曾日华不解地问：“你要那个干什么？”
慕剑云早就想好了，她故意很淡然地回答道：“只是偶然听说这起案子，想了解了解。”
曾日华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通过网络他可以足不出户便访问到公安系统的资料库，而身为省厅网络的最高技术指导，他无疑也掌握着顶级的权限。
曾日华很快便把相关案卷调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直接把慕剑云叫过来浏览，而是在笔记本上继续操作着什么。片刻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对慕剑云微微一笑：“好了，请到招待所前台去取你要的资料。”
慕剑云不明白曾日华怎么会让她到前台去取，就问道：“前台怎么会有资料？”
曾日华得意扬扬地说道：“前台有打印机啊刚才我已经侵入了前台的电脑，利用他们的打印机帮你把资料打印出来了。你直接去拿就行了。”
慕剑云心中一动，以曾日华的手段，要入侵一台网络上的打印机本不是难事。她向曾日华道了谢，就来到了前台。
前台的服务员正面对着莫名开始工作的打印机大感困惑，虽手忙脚乱仍无法阻止相关资料一页页地吐出来。
慕剑云走过去，对她们说道：“这是我需要的资料，麻烦你帮我装订一下。”慕剑云一边说，一边展示了自己的证件和房间号牌。
见对方是由内部签单的客人，服务员虽然很迷茫，但还是把资料交给了慕剑云。
二、卧底
在离开前台往自己房间去的路上，慕剑云一边走一边粗略地翻看着那些资料，她很快便有了令人心跳加速的发现。
“三一六贩毒案”的专案组组长暨督办本案的总指挥官，正是时任省城公安局副局长的薛大林。在所有与Eumenides相关的案件中，薛大林正是第一个丧命的受害者！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内，她把案卷每一页的内容都细细地过了一遍，却未能获得任何对侦破Eumenides系列血案有价值的线索。仅有的关联仍局限在“薛大林”这个名字上，这使得慕剑云难免沮丧。她原本期望在卷宗里能找到袁志邦或者孟芸的名字，可实际上这两个人和贩毒案毫无关联。
这起贩毒案发生在1984年的3月16日。
20世纪80年代早期，国际刑警组织在世界各地加大了对跨国贩毒的打击力度，国际贩毒集团苦心经营多年的“毒品走廊”被一一摧毁，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安全通道。而改革开放初显成效的中国也被国际毒贩们纳入了开发的视野之中。
省城是全国贸易的主要关口之一，交通便利，资讯发达。在国际大趋势的背景下，绝迹多年的贩毒案亦开始在市内出现。这很快引起了警方的关注和重视，公安局副局长薛大林被任命为全市禁毒专项打击活动的负责人。
薛大林领导的禁毒小组很快捕获到了一条重磅信息：来自于东南亚地区的贩毒集团将在本市与境内犯罪分子进行一次数量巨大的毒品交易，而交易的时间正是1984年的3月16日。“三一六专案组”由此建立。
这条信息来源于警方安插在犯罪分子内部的一个线人：邓玉龙。根据卷宗里提供的个人信息，邓玉龙时年仅仅25岁，但已经为警方当了7年的线人。
据卷宗记载，这个精干的小伙子本来是个辍学的混混，惯于在街头寻衅滋事，并且在当年的流氓团伙中也闯出了一些名声。邓玉龙在庆祝自己18岁生日的晚宴上，喝多了酒将另一名混混捅成重伤，并因此被警察逮捕。他似乎难逃牢狱之灾的惩罚了。他的人生从此将走向一条无奈的落魄轨迹。
可这时却有一个人出面救了他，这个人便是薛大林，当时他还没当上局长，而只是治安大队的中层领导之一。
薛大林更改了出警记录，将邓玉龙伤人的时间从第二日的0点06分改为了前一日的23点56分。虽然仅有十分钟的差别，但涉案的邓玉龙由“成年人”变成了“未成年人”，他仅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两年。
薛大林的帮忙当然是有条件的。当邓玉龙走出看守所之后，他表面看起来仍是一个不知悔改的混混，但实际上他已经成了警方的，或者准确地说，是薛大林的线人。
聪颖天资加上早年复杂的社会经历使得邓玉龙在这样一个“工作岗位”上游刃有余。他与薛大林的合作极为亲密，两个人也因此都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薛大林对辖区内案件的破获率大大增加，自己的仕途前景一片光明；而邓玉龙则在薛大林的暗助下在混混中树立起了威望，并最终赢得了更高层次的“大哥”的青睐。
这位“大哥”名叫刘洪，在当年的省城黑道上绝对可称风云人物。那时市场经济刚刚放开，刘洪凭着灵活的头脑和不怕死的狠劲迅速占领了黑道市场，从最初的敲诈勒索，到后来的收保护费，再到直接参与投机倒把，他很快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有些资历浅的混混亦纷纷投靠，刘洪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开始谋建属于自己的“黑道”王国。
邓玉龙便在这时出现在刘洪的视野中，他正需要一个既能打又能混的“助手”。于是刘洪将邓玉龙招入了麾下。
此时，也正是境外贩毒分子想在省城建立销售渠道的时候，他们无法避开刘洪这条地头蛇，于是便主动与他进行了接洽。受到贩毒巨大利益的诱惑，刘洪决定在这桩买卖中插一手，从而在省城成为垄断销售的庄家。在最初几次小规模的成功交易之后，双方约定在1984年的3月16日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合作。
邓玉龙及时把相关信息传送给了警方。此时的邓玉龙经过近一年时间的表现，已成为刘洪的心腹，与境外毒贩交易的全过程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3月16 日当天，刘洪带着邓玉龙和另一名保镖来到了交易地点，与他们碰面的则是来自境外的三名资深毒贩。薛大林带着警方便衣人员早已埋伏在周围，只等邓玉龙发出信号之后，便可展开收网行动。然而事情却出了一些意外。一名境外毒贩不知如何发现了警方的便衣，双方展开了枪战。省城警方也第一次领教了国际毒贩的凶狠，面对警方的重重包围，他们明知毫无生机也要顽抗到底，并且击伤了参战的两名干警。
行动原本可能就此失败，但邓玉龙此时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他在毒贩内部的反戈一击令凶犯们毫无抵抗之力。最终包括刘洪在内，其他的五名犯罪嫌疑人全都被当场击毙。警方在枪战中大获全胜。
此役共缴获海洛因5800千克，毒资70万元警方顺藤摸瓜，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刘洪犯罪团伙也在外围的战斗中被一举歼灭。
因为此案的成功告破，“三一六专案组”荣立了集体二等功，薛大林更是荣立了个人一等功他的仕途一片看好。可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他却莫名惨死在Eumenides手中。
三、白霏霏
慕剑云看完卷宗，伸出双手在脑门两侧使劲揉了揉，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三一六贩毒案”与“四一八血案”之间的联系到底在哪里。
就在慕剑云冥思无果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慕剑云看看手表，已接近凌晨一时，她下意识地问了句：“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
慕剑云听出来是曾日华的声音，不过，这么晚了，这家伙过来干什么？慕剑云不免有些狐疑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房门打开了。
门一打开，曾日华就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没休息。”
慕剑云礼节性地笑了笑，然后问：“有什么事吗？”却没有显出要请对方进屋的意愿。
曾日华好像看出了慕剑云的想法，他嘿嘿笑着回答：“我是来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慕剑云掩饰道：“我有什么困惑？”
曾日华大大咧咧地踱进屋内，然后找到沙发坐下来：“告诉你吧，你走了之后，我也把这相关的资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我是来告诉你，‘三一六贩毒案’和‘四一八血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慕剑云心中“怦”地一跳，难道曾日华真的已经看出了这两个案子的联系？
曾日华继续说：“你看不出是正常的，因为这个联系并没有显示在你拿走的资料中。我最初把资料看完之后，发现里面有价值的内容，就只有‘薛大林’这三个字。所以我又以薛大林为中心进行了外围的搜索，这用电脑做起来非常容易，然后我有了一个很有趣的发现。”
慕剑云被曾日华的话吸引住了，她忍不住问：“什么发现？”
“白霏霏。”曾日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慕剑云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曾日华看着慕剑云茫然的样子，愈发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提醒说：“你还记得Eumenides发给另一名受害者袁志邦的那张死亡通知单吗？上面的罪名是什么？”
这个慕剑云倒记得很清楚，她点点头：“玩弄女性。”她还专门就此事与专案组另一名成员罗飞讨论过。
曾日华说：“我查了1984年省警校学员的档案记录，从中找到了那个怀孕后被人抛弃，最后投河自杀的女孩的资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白霏霏。当年白霏霏是警校行政管理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自杀之前，她在市公安局实习，担任薛大林局长的行政秘书。”
慕剑云这才明白曾日华所说两件案子的联系，原来是通过白霏霏这个纽带联系上的。她问道：“白霏霏死亡的时间是哪天？”
“3月20日。”
3月16 日，薛大林侦破特大贩毒案；3月20日，薛大林的行政秘书白霏霏死亡；4月18日，薛大林死亡；同日，白霏霏的前男友袁志邦死亡。当去除所有附加的外在描述之后，18年前的那些案件之间竟展现出了如此简单而清晰的关系，这些关系无疑给了探秘者太多的想象空间。
慕剑云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是的，这就是黄少平希望她寻找的东西——“三一六贩毒案”与“四一八血案”间的内在关联。可是这种关联又意味着什么？如果黄少平是一个幸存的知情者，又是怎样的力量让他在遭受如此痛苦的戕害之后，还不得不保持18年的缄口不言？
这些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纷乱复杂，一时间没有头绪。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曾日华离门口的位置较近，他起身将门打开，却见罗飞正站在屋外，神色极为严峻。
曾日华眼看漂亮的女讲师正被自己的分析引入佳境，自己还打算继续发挥一番，却突然被罗飞打断了，心里很是不爽。
罗飞的目光扫过二人，然后用低沉得令人窒息的声音说道：“小分队出事了！”
四、双鹿山公园袭警案中的子弹
当罗飞等人赶到省城人民医院急诊室内的时候，这里正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情绪中。
熊原在警车上就已停止了呼吸，但他的部下柳松仍然坚持要将车开往医院而不是法医检验中心。当值班医生看到熊原之后，未做任何努力便直接宣布了特警队长的死亡。
由于熊原本人在警界的地位，他的死讯被通报之后，立刻在警界高层引起震动，市公安局的宋局长和特警队的其他领导亦纷纷赶到医院，哀悼死者并了解了案发的经过。
柳松已从最初的悲痛状态中挣脱出来，他两眼通红，坐在无人的角落中不言不语。没人敢过去打扰他，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在小伙子沉寂的表象下正隐藏着可怕的愤怒情绪。
而作为专案组的组长，同时也是这次行动的直接指挥官，韩灏正处于极大的压力中。在向宋局长汇报完相关情况之后，他的声音嘶哑，精神看起来已疲惫到了极点。
宋局长叹了口气：“唉，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善后，我会安排人去做。”
韩灏默然地点点头，恍然地往人群外走去。这时他看到了罗飞等人，但他的目光只是无神地扫了一下，似乎连打个招呼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候，宋局长忽然鼓足中气，高吼了一声：“韩灏！”他这一声不仅让韩灏吓了一跳，也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韩灏停步转身，神情有些愕然。
宋局长走到了韩灏面前，然后他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不要忘了，你还是‘四一八专案组’的组长！你和凶犯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韩灏的身体一震，如醍醐灌顶一般。他的双眼又有亮光闪烁起来，他咬着牙，疲倦的腰背重新挺起，紧握的拳头间也充满了力量。
宋局长露出欣慰的神色，点点头放心地说道：“你走吧，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专案组的同事仍然会等着你。”
不错！韩灏暗暗告诫着自己，不仅是专案组的同事，还有他——Eumenides，他更在等着我。正如宋局长所说，我和他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韩灏重新迈开步伐，一股力量正在他的身体里蓄积。
与此同时，尹剑正站在不远处目送着队长离去的背影。与柳松的愤怒和韩灏的疲倦不同，刚刚发生的那场惨剧似乎并没有让他陷入某种极端的情绪。相反，他正处于一种思维高度集中的状态中。
罗飞来到尹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尹剑被突然打断思绪，他的神情有些慌乱，似乎很怕被人看透心中所想。他紧张地叫了一声：“罗警官……”
罗飞往熊原的尸体方向看了一眼，伤感地问：“怎么会这样？”这时慕剑云和曾日华也围了过来，等待尹剑讲述事发经过。
尹剑定了定神，把在山洞里Eumenides如何把他们四人分散，熊原惨遭割喉，并在炸弹爆炸前最后一秒逃离的经过说了一遍。
正如罗飞先前所担忧的，这场游戏本就是Eumenides精心布置的陷阱。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熊原会牺牲。因为警方出动了四名精兵强将，他认为Eumenides是绝不可能与小分队正面对抗的，没想到对手却早已设计好分散警方力量的阴谋，并成功地偷袭得手。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他的目的就只是戏耍警方吗？凶手为什么要杀死熊原，为了在后续的较量中除去专案组中一个强劲的对手吗？这是最牵强的理由，如果这样，Eumenides又何必刻意挑战警方？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力量，从而给专案组以士气上的打击？也说不通，事实上熊原的死只会激发起众人的愤怒和斗志。或者，是为了达到某种尚难探询的特殊效果？而对于这一点，罗飞亦有着自己的思路。
在听完尹剑对现场情况的描述之后，罗飞甚至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过于大胆，他现在还不适合说出来。现在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推理。
罗飞又把尹剑叫了出去，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罗飞问道：“刚才我调阅了‘双鹿山公园袭警案’的卷宗，那起案子是你在负责吗？”
在那起袭警案中，两名劫匪在抢劫逃跑时遇到了夜查的韩灏和邹绪，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结果两名警察一死一伤，一名劫匪被击毙。
尹剑点点头，他不明白罗飞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罗飞说：“案件记载，当时是你勘察的现场，所以有些情况我想和你核实一下。根据案情描述，在那场枪战中，韩灏共打出三发子弹，两发打空，一发打中了劫匪周铭的头部，将其当场击毙；周铭则打出四发子弹，一发打伤了韩灏，一发打死了邹绪，其余两发打空；另一名劫匪彭广福打出一发子弹，打空；邹绪则还没来得及开火就中弹牺牲了，是这样吗？”
尹剑点点头，案卷中的这些材料正是自己亲笔所写，虽然事情已过去一年了，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罗飞“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这些击发出的子弹头都在现场提取到了。其中的三发是重要的物证，分别是打伤韩灏的，打死邹绪和劫匪周铭的，这三颗沾血的弹头证明了枪战的过程。这是沾着邹绪鲜血的那枚弹头，经检验来自于劫匪周铭的手枪，我从案卷中复印了这张照片，你看看对不对？”
罗飞将一张照片递给尹剑，尹剑瞄了一眼，照片上的那颗弹头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血迹斑斑，凝固着罪恶。
尹剑回答说：“对，这就是那枚弹头。”
这时候，罗飞的神情更加凝重：“照片上显示出一些情况，但看得不很清楚，所以我想让你回忆一下实物的情况，那颗弹头的头部是否有明显的变形和摩擦痕迹？”
尹剑捉摸不透对方的用意，满腹狐疑的同时也如实回答说：“是的。”
罗飞想了一会儿，继续问：“在离枪战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观赏水池，现场的血迹显示，韩灏曾到过那个水池？”
尹剑解释说：“是的，当时他是为了追击逃跑的彭广福，一直跑到水池边才支撑不住的。”
罗飞看着尹剑，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半晌之后他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了句：“谢谢你。”然后独自转身离去了。
尹剑茫然地站在楼角，刚才罗飞所提出的问题又依次回响在他的耳边，与此同时，一年前勘验袭警案现场时的情形也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重现出来。猛然之间，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东西心中蓦地一沉，他开始心神不定起来。
五、“邓市长”
从医院回来之后，慕剑云又单独约了曾日华，两人继续商讨此前未完的话题。她和曾日华都觉得这是刘洪的余党在进行报复，理由是，Eumenides的目标似乎总有种针对警方的感觉，而且现在看起来，18年前受害的那几个人都与“三一六贩毒案”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曾日华提议说：“要不明天开会的时候，我们把这个情况通报一下，正式对此事启动侦查程序。”
慕剑云想起对黄少平的承诺，连连摇手否决说：“不行，如果消息扩散的范围太大，我的线人会有危险。”
曾日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慕剑云提议说：“不如我们去找邓玉龙。”
曾日华点了点头，如果后来Eumenides的血腥屠杀确实是以这起贩毒案为背景，那么寻找真相的突破口也自然会落在这个人身上。
曾日华打开笔记本电脑，根据案卷中提供的个人信息，他在网络资料库里进行了一番搜索很快，这个人的近况材料便显示在了电脑屏幕上。
当看清楚这个人的时候，曾日华不禁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了一句：“怎么会是他？
慕剑云凑过来，只见屏幕左上角出现了一张中年男子的半身照片，此人神色精干，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等闲角色。而照片旁的姓名一栏显示的却是“邓骅”两个字。
慕剑云有些诧异，问：“怎么名字不对？你认识他吗？”
曾日华叹了一口气说：“他肯定是改过名字了。你难道不认识这个人？”
慕剑云摇了摇头。
曾日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用无奈的口气说：“你是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吧？就算你没见过他，‘邓市长’这三个字你总听说过吧？”
慕剑云听到“邓市长”三个字也是大吃一惊，她重新打量起照片上的这个人来。的确，在省城范围内，有谁没听说过这三个字呢？
“邓市长”并不是省城的市长，这个称呼只是好事者为了彰显其地位而给他起的外号。他的合法身份是一个商人，产业涉足房地产、影视投资、海港贸易及餐饮娱乐等诸多领域，身价难以估测，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富豪。不仅如此，他在黑白两道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势力，便是正牌市长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民间甚至流传着这样的话语：“‘邓市长’吼三吼，省委也要抖三抖！”
慕剑云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是混混出身，而且为警方担任过多年的线人。
可能正是为了掩藏过往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他才会把“邓玉龙”这个名字改成了“邓骅”吧？要想请这样一个大人物配合调查一起18年前的案子，而这案子又牵涉到对方不愿提及的往事，其难度可想而知。
六、下给“邓市长”的通知单
虽然困难很大，但慕剑云还是决定赌上一把。上午的时候，她来到龙宇大厦，准备亲自和邓骅会上一面。
龙宇大厦位于省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高27层，取三九之数，蕴含着“三阳开泰”的吉祥寓意。整个大厦都是龙宇集团的产业，而龙宇集团的董事长正是有“邓市长”之美誉的邓骅。
慕剑云心中暗想：这“龙宇”二字也许就是“玉龙”的翻写吧？看来这个“邓市长”虽然改了名字，却还没有完全忘掉自己的过往。
慕剑云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一列黑色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龙宇大厦的广场。从前后四辆奔驰车中陆续下来十多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个个身材壮硕，神色彪悍。他们跑步前进到大厦门口，排成整齐的两队，在门内外形成了严密的护卫之势。然后居中的那辆宾利车才缓缓开上了大厦门前的迎宾台。一个身形伟岸的小伙子首先走出副驾驶的座位，前后观察一番之后，这才打开后座的车门，迎出了他们地位尊贵的主角。此人身材高大却不显肥胖，行动矫健有力，在众保镖的簇拥下疾步走入了大厦之内。
毫无疑问，这就是龙宇集团的首脑人物——邓骅。
慕剑云已经充分估算了此行的难度，可事实情况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虽然她亮明警察身份之后，顺利地进入了龙宇大厦，但她很快又被阻拦在一层大厅的前台。前台的接待小姐和大厅内的保安要求她必须说出明确的探访目标，并且得到对方的电话核实之后才能进入大厦的办公区域。
没别的办法，慕剑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找你们的老总，邓骅。”
前台小姐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慕剑云，问道：“你预约好了吗？”
慕剑云亮出证件：“我是警察，正在侦办一起重要的案件，我现在需要找邓骅了解情况。”前台小姐犹豫了片刻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内部号码，并进行了一番简短的通话。
过了一会儿，前台小姐冲慕剑云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请您准备好办案介绍信，并且让你们局长和邓总约好时间，然后再来。”
慕剑云没有想到邓骅居然这么大架子，她只好打道回府了。但她还没有走出几步，一个保安忽然从身后追了上来：“对不起，这位警官，请您等一等，我们邓总同意见您了，请您跟我来吧。”保安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做出了引路的姿态。
慕剑云不免奇怪，邓骅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态度变化得如此之快呢？
慕剑云坐着电梯到了18层。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来迎接她。
小伙子的目光非常迅速地在慕剑云脸上扫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叫我阿华。请跟我来吧，邓总正在等你。”
阿华带着慕剑云走进邓骅的办公室，在门口的时候，慕剑云想要通过时，却有报警器“嘀嘀”地响了起来，门内的小伙子立刻抬起手臂拦住了她。
阿华解释了一句：“对不起，请把身上的金属物品暂时交给本公司员工代为保管。”
慕剑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道金属门竟然是个安检探测仪！她既惊讶又无奈，只得把自己的钥匙，交到了黑衣小伙子手中。
报警的声音停止了。阿华侧身指了指前方：“邓总就在最顶头的办公室里，你自己过去吧。”
慕剑云走过去敲了敲门，屋内立刻有了浑厚的回应：“进来。”
慕剑云推开门，看到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办公室，宽有6米，纵深更在10米以上。屋内的装潢极尽奢华，脚下是鲜红的高档地毯，一尘不染；清一色的实木桌柜在地毯上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黑中微微透红；金碧辉煌的吊顶上装饰着豪华的欧式顶灯，显露出皇室的富贵气派；最为夸张的是，屋内所有的墙壁全都贴上了眩目的水晶玻璃。
在办公室纵深的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一名男子正坐在桌后，他体态威严，剑眉虎目，正是曾在照片上见过的邓骅“邓市长”。
慕剑云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出了此行的来意：“我们认为‘三一六贩毒案’中的某些隐情会和这一系列的血案有联系，所以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些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的情况。”
邓骅不屑地笑出了声：“这两起案件我都清楚，甚至比你们知道的还多，它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联系。‘三一六贩毒案’是省城警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战例，是警队的荣耀；‘四一八血案只是一个变态自我膨胀后的疯狂行为，至今未破是警方的耻辱，你怎么能将它们混为一谈？”
面对对方轻蔑的眼神和居高临下的气势，慕剑云知道得使出点厉害的招数了。于是，她说道“在‘四一八血案’中，有一个死者叫袁志邦，他的前女友叫白霏霏。邓总既然号称对两起案件都非常了解，有些情况也该知道吧？白霏霏当时是薛大林的行政秘书。在‘三一六贩毒案’之后不久此人就投河身亡。这其中隐含的联系难道不值得注意吗？也许白霏霏的死根本就不是自杀，那只是‘三一六贩毒案’的尾声，同时也是‘四一八血案’的序幕呢！”
邓骅很久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眯起眼睛反问道：“这是你们得出的分析吗？你们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慕剑云诚恳地说道：“暂时就是这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只要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很可能会对我有所帮助。”
邓骅冷笑了一声，说：“我不想和你们浪费时间，我没必要帮助你，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慕剑云并不气馁，微笑着说：“你会为我们浪费时间的，否则你就不会改变主意，请我来到这个办公室，对吗？”
邓骅连连摇头：“你错了。我叫你上来可不是要帮你，而是因为这个，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有人通过传真把它发到了我的助手那里。”
邓骅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页传真纸抛了过来。而纸上显示的内容解释了他的神情为何会如此严峻。
那上面写的是——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邓玉龙
罪行：故意杀人、涉黑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这突来的变故完全出乎慕剑云的意料，她迅速拨通了韩灏的号码，向韩灏求证。韩灏在电话里说：“没错，我们也刚刚收到新的死亡通知单，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正是邓骅，你怎么跑到他办公室去了？”
慕剑云含混不清地说：“我在调查18年前的案子，其中有些线索，需要找他了解情况。”
不过匆忙之间，韩灏亦不及细究，转而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告诉邓骅，让他先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外出；警方的先头人员很快就会到达，然后我们会给他制订出详细的保卫计划……还有，你就暂时不要回来了，留在现场，等待我们的先头人员进行交接。”
慕剑云挂断了电话。得知韩灏等人已经在展开行动，她紧张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看来18年前的血案，18年后Eumenides的再现，这两起连环案终于在邓骅这个点上对接在了一起，这个点很可能便藏着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邓骅似乎从慕剑云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就说道：“慕警官，看来你的这次拜访，完全是个人行为，而并不是出自专案组的指挥。”
慕剑云急忙说道：“是的，我有自己的线人有自己的线索，也有单独查询线索的权力。”
邓骅笑了起来，说：“你也有线人？不错，不错。”
慕剑云把韩灏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告诉邓骅说：“我的同事很快就会过来保护你。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外出。等我们的人到达之后，他们会给你一个详细的保卫计划。”
邓骅却显得无动于衷，反而问道：“那就是说，我所有的行动要听从你们的吩咐？”
“是的，至少在今天得这样。”慕剑云刻意强调了一下日期，因为死亡通知单上表明的10月25日正是今天。
邓骅冲着慕剑云摇了摇手，说：“好了，慕警官，有几件事情你现在必须明白，我希望你听清楚。第一，没有人可以指挥我的行动。我每天的计划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任何变更不仅会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而且会打乱我后续的全部计划，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在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内，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办公室，但是晚上8点40分，我要去机场乘坐航班赶往北京。”
慕剑云也相信，对于这样一个大人物，他的行程是很难因外界的影响而变动的，不过她仍然试图说服对方：“可今天是特殊情况，有人正计划杀你，而且这是一个异常危险的凶手。”
“这正是你需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邓骅仍不为所动，“有人要杀我，这对你们来说是特殊的情况，可对我来说不是。我的经历你也知道，全是一步一步拿命换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杀我的人不计其数。你知道在黑道上我的脑袋值多少钱吗？100万！这个价格足够从国外聘到顶级的杀手。如果因为今天有人要杀我，我就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那我这辈子就什么也干不了了。我想强调的第三件事情是，虽然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我，但我现在仍然活着。要杀我邓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这次这个人不一样。最近几天，他已经连作了两起案子……”
慕剑云话还没说完，就又一次被邓骅打断了：“用不着你介绍，他的情况我知道。前天下午，他在德业大厦前的广场上，杀死了一个叫作韩少虹的女人；今天凌晨，在远郊的一个矿洞内，他杀死了‘双鹿山公园袭警案’的嫌疑人彭广福，负责守卫的特警队长熊原也同时遇害；此外，他还杀了十多个负案在逃的犯罪分子。”
慕剑云惊讶地看着对方，这些都是警方的保密内容，怎么此人竟了解得如此清楚？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一样，整个省城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任何的秘密？
邓骅看出了慕剑云心中所想，带着炫耀的口吻解释道：“我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从现在开始，你对此不该再有任何怀疑。”
慕剑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危险。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杀人预告还从未失手。”
邓骅“哼”了一声，说：“那正是因为受害人过于信任警方所提供的保护。我手下有一帮小兄弟，他们将负责我的安全。所以，如果警方要参与，只能配合我们的行动，而不是要我去执行警方的计划。你们的人到来之后，可以与我的助手阿华联系，他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些什么。”
慕剑云看着邓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阿华敲门进来了，他说道：“邓总，我已经查了那个传真，是从正泰街一家图像办公店发出来的。不过店里的人对这个传真并不知情他们的电脑中了病毒，被人远程控制了。对方是一个电脑高手，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嗯，意料之中。”邓骅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慕剑云，“好了，慕警官，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现在你可以到楼下大厅里去等你们的人我这里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
很显然，这是一个逐客令。慕剑云只好起身告辞，阿华把她送出了办公室，然后又折回到自己老板身边。
邓骅对阿华说：“她有一个线人，这个线人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事情。你去查一查，把这个人找出来。”
阿华点点头。他已经跟随邓骅多年，很多事情不用老板明言，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邓骅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阿华的能力无论是侦查、格斗、射击，他都不会逊于最出色的警员，他也知道阿华的忠心——这是一个随时都会为自己挡子弹的小伙子，有这样一个助手在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责编：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