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老爸却怕黑
2015-06-05菊韵香洪万里
●文/菊韵香 ●图/洪万里
·那刻心动·
大胆老爸却怕黑
●文/菊韵香 ●图/洪万里
这天晚上,住院的老爸打来电话,支吾了半天居然说自己怕黑。胡蓝顿时忍俊不禁,有胡大胆之称的老爸也会怕黑?
一、家事乱糟糟
胡蓝的老爸住院了,是心脏病,晕倒时脑门不慎磕上桌角,没少流血。一通忙活总算脱离了危险,不等胡蓝喘口气,手机便响个不停。
是儿子小岛的班主任打来的。班主任的口气里透着责备,说小岛上课总走神,作业也不好好写,丢三落四错误百出,再这样下去,想进重点高中,门都没有。这边刚挂断,陈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明天晚上要搞生日聚会,请她务必到场热闹热闹。
老爸生病,儿子不上进,家里就够热闹的,我哪还有闲心参加什么聚会?可话到嘴边,胡蓝又强咽了回去。要知道,陈姐的老公可是她单位的一把手,实权派,怠慢不得。没办法,胡蓝只得硬着头皮应了。话音还没落,就听病房里传出了老张头的招呼声:“谁是老胡的家属?点滴没了,快去叫护士换药。”
老张头也是个心脏病患者,和胡蓝的老爸同住一间病房。一路小跑找来护士,胡蓝闷闷地琢磨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调出了老公秦铭的号码。
几天前,秦铭受公司老总的指派前往外地考察。听说,总部准备组建分公司,经理一职的最佳人选非秦铭莫属。如果赶在这当口催他回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升职;如果不让他回来,白天黑夜地守着,恐怕自己也撑不了几天。胡蓝心下正合计,手机再次叫起来。
来电显示是秦铭的老妈。婆婆这个人素来嘴巴厉害,唠叨个没完,胡蓝有些怵她,忙按下接听键:“妈,有事吗?”
婆婆的回答顿让胡蓝头大:“我胸闷,难受,你和秦铭要再不来看我,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二、难缠的婆婆
病房里,只有老爸和老张头两个病友。平时伺候老张头的,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入住那天,胡蓝以为他是老张头的儿子,后来才得知他叫大赵,是个护工。老张头有儿有女,但都忙,抽不出时间陪护。趁着同去打饭的工夫,胡蓝问护工,一个月多少钱?护工倒也实在,说按天结算,早8点到晚6点,150块,如果24小时全陪,再加100块。
一天一夜,250块!胡蓝暗暗咋舌,这个价码可不低。但眼下,大事小事一桩接一桩,不请护工也确实吃不消。翻来覆去寻思半晌,胡蓝决定和老爸商量商量。
找个空当,胡蓝坐到老爸床前,难为情地吞吞吐吐:“爸,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老爸吃力地欠起身子,笑了:“是请护工吧?行,就让大赵帮把手,你忙你的。”
“爸,秦铭的妈妈也病了,让我过去看看……”
“亲家母三高,还有冠心病,耽误不得。你快去,我没事,啥事都没有。”
在老爸的连声催促下,胡蓝急匆匆回了婆婆家。一迈进门,就见婆婆冲门外瞅瞅,恹恹地开了口:“秦铭呢?你爸病得那么重,怎么不让他回来?”
“秦铭他忙。我爸的病情稳定多了,我还给他请了护工。”说着,胡蓝拿过测压仪就往婆婆手腕上戴,婆婆却扒拉到一边,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冷:“咱事先说好,我要犯病,住院,坚决不用护工!”
胡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我既非铁打的,又不会分身术,你不是想拖垮我、累死我吧?恰恰这时,儿子小岛走进了门。自打老爸生病,胡蓝就让儿子住到了奶奶家。这下,胡蓝算逮住了出气筒,一把揪住小岛的脖领子把他搡进卧室,“砰”地甩上门,劈头盖脸开训。正教训到一半,只听门外传来“咕咚”一声闷响。
糟糕,婆婆摔倒了!
“妈,你怎么了?小岛,快叫救护车啊!”胡蓝快步冲出,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婆婆。婆婆拦住小岛,执拗说道:“我不去医院,你们不在跟前,医院瘆得慌。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家里!”
三、老爸胆子变小了
当晚,胡蓝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听到他已雇了大赵当护工,这才稍稍放宽心,随后将儿子揪进书房,督促他写作业。忙到半夜,身子一沾床,人便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下午,陈姐没让她回家,直接接去了大酒店。随了份子吃过饭,一帮中年女人又叽叽喳喳涌进KTV,大有不到天亮绝不归的阵势。盛情难却,胡蓝也握起麦克,一曲《常回家看看》只唱了一半,老爸的电话到了。
“爸,现在都10点了,你怎么还没睡?大赵照顾得好不好?”胡蓝问。
“好,好。”老爸支吾半天,最后才像下了重大决心似的说,“蓝子,我,我怕黑。”
怕黑?老爸居然怕黑!胡蓝顿时忍俊不禁。当年住在乡下,街坊邻居曾管老爸叫“胡大胆”。这个绰号可不是白叫的,听爷爷讲,村子东面有条小河,河边就是坟圈子,大大小小的坟头一座紧挨着一座。每年初秋,鱼虾洄游,那时还不满10岁的老爸天天晚上都会背上筒子网,横穿坟地去河里捞鱼。等到上中学,别的学生都绕远,也只有老爸敢抄近道,黑灯瞎火地从坟圈子里走。
“爸,是不是灯泡坏了?你让大赵换一个。”胡蓝说。
“没坏没坏。蓝子,我逗你玩呢。这几天也把你累坏了,早点睡吧。”说完,老爸挂了机。
家里有事,胡蓝心焦,于是提前退了场。没走出多远,婆婆的嗓门又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孙子非要上网,我管不了啦。我心慌得厉害,怕活不过今晚了!”
“妈,你别吓唬我,我马上回去。”胡蓝想加快脚步,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拖不动。好不容易爬上楼,婆婆却堵在门口,不容置疑地下了紧急命令我难受,快送我去医院!
自古婆媳是冤家,若非看在老公秦铭的分上已累得筋疲力尽的胡蓝真想和婆婆大吵一架。我要上班,还要管老爸,管老公,管儿子,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我不是神,也没三头六臂。只一个眼神婆婆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哼道:“走啊扶着我!”
强压着火,一路搀扶,等婆媳两人走进医院时已过了半夜11点。婆婆冷不丁收住脚,活动活动胳膊说:“蓝子,我觉得轻松多了,心也不慌了,好像没啥事了。要不,咱回家?”
胡蓝一听,积压在心里的火气顷刻间爆发:“妈,我嫁给秦铭十几年,一直拿你当亲妈看,从没和你拌过嘴吧?你干吗折腾我?我哪点做错了?”婆婆依旧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有理不在声高,错了就是错了!”
“上要照顾老,下要照顾小,忙完家里忙单位,我错在哪儿了?你告诉我啊!”胡蓝顿觉满心委屈,满腹气愤。婆婆抬手指向病房走廊,幽幽叹口气说:“你去看看你老爸吧。”
四、从今不让你孤独
走廊里,灯光很亮,胡蓝却惊愕地发现,老爸架着拐杖斜靠在走廊墙壁上,低着头怔怔发呆。直到胡蓝走近,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局促不安地讪笑:“蓝子,你怎么来了?”
胡蓝推开了虚掩着的病房门。病房里空空如也,老张头和护工大赵都没在。
“爸,你站在这儿干吗?”在问话的同时,胡蓝分明瞅到老爸的眼底掠过一丝恐惧:“我,我怕黑。”
门里门外都开着灯,走廊尽头便是护士室,每两个小时,值班医生就要查回房,老爸又不是小孩,怎会怕成这样?纳闷间,老爸瞟了眼老张头的空床,嗓音里含满了悲怆:“昨天后半夜,老张头走了,是睁着眼走的。走前,他疼得翻身打滚,一个劲地喊儿子和女儿。唉,可到了也没能见上儿女一面。瞧我这嘴,跟你说这些干吗?”
老爸不是怕黑,是怕孤单,怕万一自己走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胡蓝听得心尖直颤,急问:“大赵呢?”
大赵回老家了。听说护理一天一夜要250块是胡蓝两三天的工资,老爸心疼钱,根本没雇他去饭厅买次饭,上楼下楼,老爸一步一挪,差不多要走上大半个小时。而在今天中午,老爸去卫生间,一不留神崴了脚,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腚蹾。多亏清洁工帮忙,把他抱回了病房。清洁工要给胡蓝打电话,老爸却死活没让。说来也巧,婆婆来探望亲家公,恰恰看到了这一幕。
就在胡蓝心痛、懊悔不已时,婆婆走到了面前:“蓝子,别怪妈折腾你。妈不懂大道理,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你爸,世上就这一个,比啥都重要千万别让自己落下遗憾。”
这些日子,我管教儿子,因为儿子的学业很重要;我参加陈姐的生日聚会,因为人际关系很重要;我没通知老公,因为老公的前程很重要……婆婆说得对,老爸就这一个,比啥都重要。他操劳了一辈子,也该轮到我照顾他了。就像小时候,我怕黑,每天晚上,不管白天多累,老爸都要陪着我,等我睡着了才悄悄走开。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如今他也怕黑,也该我陪着他了。
婆婆握住胡蓝的手,接着说:“你是个女人,肩上扛不了那么多。啥叫夫妻?同甘共苦、相互帮衬才叫夫妻。蓝子,你管我叫妈,秦铭管他叫爸,我俩也算有儿有女。儿女双全,请的哪门子护工?其实我们老了,不图吃不图喝,图的也就是能和儿女多说说话,多待一会儿。”
听着听着,胡蓝止不住泪水汹涌,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婆婆:“妈,我这就给秦铭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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