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有无说过“红旗到底打得多久”？

舒云

1984年初，《中国大百科全书》军事卷送审。林彪条目释文中说林彪给毛泽东写信，提出“红旗到底能打多久”。黄克诚说：“……值得斟酌。由于林彪提了那个意见，毛泽东写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著名文章，当时对全党全军都有极大的教育作用。所以我认为，像这类问题，其他人的条目中都没有写，对林彪也不必过于苛刻。”虽然黄克诚替林彪说了好话，但他还是认为林彪说了“红旗到底打得多久”。1989年版《辞海》，删除林彪词条中“在土地革命初期，对中国革命前途悲观失望，怀疑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毛泽东写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长信，对他进行了批评和教育”一段。事实上林彪与“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无关。林彪是1928年4月28日上的井冈山，早在1927年冬，井冈山就有人提出过“红旗到底能打多久”。1928年的年关暴动、八月失败，1929年春湘赣敌军第三次“会剿”井冈山时，也都有人提出“红旗到底能打多久”，遭到毛泽东的几次批驳。

1928年5月20日，在宁冈茅坪召开的中共湘赣边区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毛泽东针对红4军部分官兵对边界斗争缺乏信心的情况，着重回答了“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问，指出中国革命战争有发展和胜利的可能性，新生的红军和根据地能够存在和发展。10月5日，毛泽东在湘赣边界第二次党代表大会起草的决议《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11月25日，毛泽东为红4军起草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井冈山的斗争》，这两文进一步指出中国红色政权产生的原因及其存在和发展的条件。

1930年1月5日，在古田会议重新当选红4军前委书记的毛泽东，给时任红4军第一纵队司令员林彪的复信中说：“有些同志”，“一部分同志”又把“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提出来了，这里显然指的不是林彪。林彪给毛泽东信中并没有“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内容，而是提到了“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因此不赞成一年争取江西的计划”。

毛泽东提出：“我们建议中央，我们要和蒋桂两派争取江西，同时兼及闽西、浙西。在三省扩大红军的数量，造成群众的割据，以一年为期完成此计划。”1930年1月下旬，红4军前委接到中共中央第60号通告，中央的战略企图是红军应向敌人的中心城市和交通要道集中，并视情况夺取之。根据这一指示，红4军前委认为革命高潮很快会到来，“尤其江西的发展形势，有在南方各省中，首先胜利夺取全省政权之可能。”

历史证明林彪“不相信革命高潮迅速到来”的意见是正确的。“革命高潮”并没有像毛泽东所说“迅速到来”，一年之内也没有夺取江西。“星星之火”并没有像毛泽东希望的那样在江西迅速“燎原”，四年后红军不得不离开江西，开始长征。毛泽东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承认：“（一年之内夺取江西）那个建议的缺点就是不该规定为一年。因此，影响到革命高潮快要到来的所谓‘快要，也不免伴上了一些急躁性。”

1948年2月，林彪给中共中央宣传部写信，要求删去《毛泽东选集》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首尾两段，注释不要提他的名字，“这样可以不在群众中引起误会”，避免外国“种种无益的推测”。林彪并不是怕别人误会自己，而是为了保全毛泽东的面子。

战争年代毛泽东给林彪的这封信全文刊登过。毛泽东删去的文字如下：“新年已经到来了，你的信我还没有答复。一则有些事忙，二则也因为我到底写点什么给你呢？有什么好一点的东西可以贡献给你呢？搜索我的枯肠，没有想出一点适当的东西来，因此也就拖延着。现在我想得一点东西了，虽然不知到底于你的情况切合不切合，但我这点材料实是现今斗争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所以我们就把它提出来……我要提出什么问题呢？就是对于时局的估计和伴随而来的我们的行动问题。我以前感觉到至今还有些感觉你对于时局的估计是比较悲观的。去年5月18日晚上瑞金的会议上，你这个观点是最明显。我知道你相信革命高潮是不可避免地要到来，但你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性。因此，在行动上你不赞成一年争取江西的计划，而只赞成闽粤赣交界三区域的游击；同时，在三区域也没有建立赤色政权的深刻观念，因之也就没有由这种赤色政权的深入与扩大去促进全国革命高潮的深刻观念……似乎你认为在距离革命高潮尚远时期的建立政权的艰苦工作为徒劳，而希望用比较轻便的流动游击去扩大政治影响，等到全国各地争取群众的工作做好了，或做到某个地步了，然后来一个全国暴动，那时把红军的力量加上去，就成为全国形势的大革命。你的这种全国范围内的包括一切地方先争取群众后建立政权的理论，我觉得是于中国革命不适合的。你的这种理论来源，据我观察，主要是没有把中国是一个帝国主义最后阶段中互相争夺的殖民地一件事认识清楚。”在结尾部分，毛泽东写道：“我所以不赞成你的，是指你缺乏建立政权的深刻的观念，因之对于争取群众促进革命高潮的任务，就必然不能如你心头所想的完满地达到。我这封信所要说的主要就在于这一点。”

从毛泽东删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林彪是“不相信革命高潮迅速到来”，这与“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是两回事。1966年版的《毛泽东选集》关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注释是这样的：“这是毛泽东同志的一篇通信，是为批判党内一种悲观思想而写的。”即毛泽东批判“红旗到底打得多久”。但是，因过于含糊，不了解历史的后人仍会生出歧义。由于《毛泽东选集》注释没有公布林彪的原信，而毛泽东又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篇给林彪的信中不点名地提到“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错误观点，很容易让人误解“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是林彪说的。所以1969年林彪重上井冈山，写下“志壮坚信马列，岂疑星火燎原”的诗句，再次对“红旗到底打得多久”作一注释。

（作者系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