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爱了，就好过了

文◎施施小妆

等不爱了，就好过了

文◎施施小妆

夏洁想打电话告诉他，她只是想让他更好地工作，不用记挂着她所以才先回的家，拿起电话后，却又觉得他该是懂得的，而且即使不懂得，他昨晚也该跟她说他要来的啊，他没说，她突然也就觉得道歉她也不该说。

心里升起莫名又贴近心灵的东西

报上说封桥的那天，夏洁在北京。

是参加上岗前的一个业务培训，整整两个月。刚开始，一个人，全陌生，倒有些异样的惊喜。但培训进行到一半时，她开始想那个城市了。

唐朝晖是早一年来的同事，不太熟悉，存他号码，是因为来北京前一晚，整个写字楼就他俩加班。他很绅士地送她到家，出于礼貌她告诉他自己的电话，让她回到家后给个平安短信。

但今天突然给他打电话，还是有点儿冒昧吧。

还没等她为自己的冒昧确定个理由，比如突然丢了上司的号码请他帮忙报一下等等，就听到唐朝晖在电话那边说：“夏洁，想家了吧？”

瞬间心情又灿烂了，电话间的气氛像灯光一样暖成团。一个人的城市里，有一些安暖的感触，总是犹为珍贵，哪怕瞬间，或是来自陌生。

只不过明明是有些激动的，夏洁却不知说什么好。

唐朝晖似乎懂得，他说：“嗯，我给你读下今天的晚报吧。”

6月23日的晚报上说，那座老桥，下个月要封锁十个月进行维修。夏洁的思维在电话里飞回那个城市，想象承载了百年来往的桥被阻隔后，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她还想到了唐朝晖，他回家要经过老桥的，桥封了，每天上班，就得绕半个城，从另一座桥上才能过来吧。

在孤单的北京去想那半个城的距离时，感觉真的很遥远，可在唐朝晖的读报声中，夏洁的心里却升起一些莫名又贴近心灵的东西。

一个城，两个人

整整一个月，唐朝晖都会在电话里给夏洁读一刻钟的晚报，夏洁的时光在他的声音里安宁着、默契着。

终于培训结束。回去后第一天上班时，夏洁在电梯里和唐朝晖颔首微笑，浅浅的，却仿佛相识数年。此后，不知不觉中，在很多小事上，他们的心都似乎在贴近互知。

他们不用约定，就会同时加班到很晚，回去的路上不用扯天气、道世景地寒喧，就能够彼此明白两人更加在意和享受的，就是这一份清宁。

老桥封了，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周折了。有时候，他们说好早上去吃某小店的早餐的，可等唐朝晖绕过半个城后再来时，时间不够了。还有晚上一块儿加班后再回家，她明明是一天比一天习惯等他平安到家的电话，明明等得都是一样的时间，可夏洁就感觉那个电话让她一天比一天等得久。

那晚大雪，两人在桥的这端分手时，他看着她，她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等你电话。”

窗外飞雪如羽，夏洁裹着毛毯坐在沙发里，等过了平常要等的时间都不见他的电话，她打过去，他也没接。她开始惶恐不安，白天在公司里听人讨论，说天冷路面一到晚上就冻住，防滑链都脱销。

快凌晨一点时，电话响了，听到唐朝晖声音的那一刹那，夏洁哭了。

他说出租车出了故障坏在了最偏僻的那段路上，他和司机的电话竟然又都没有电了，他跑到加油站才联系上她。

夏洁放下电话后，不顾一切地跑出去，拦车去接他。

这一晚，一个城，两个人，没有岸，好温暖。

却又觉得他该是懂得的

桥那边，明年春天会有一个楼盘开盘，广告语是“我永远在春天等你”，夏洁和唐朝晖去看过，说好要在那里买房，然后结婚，再然后老桥也该修好通车了，他们可以每天一起步行过老桥回家。仿佛许多许多美好，都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来完美他俩的爱情故事。

公司总部派下新老总，自傲又冷漠，常常可以为一点儿大家都不在意的小事，一个细小又细小的原因，而放大错误让员工难堪。

即使平素人缘好的唐朝晖也不例外，一次仅因为他下班时忘了关电脑，老总在第二天的例会上就当众让他写检讨，好像这点儿小错误完全不能因他以往的出色工作而被忽略。

唐朝晖辞职了，新工作在老桥那一端，唐朝晖有些不想去。夏洁说：“朝晖，我以后也要去那边的啊，我们的家要在那里啊。”

从此，为了见面，他们中总有一个人得绕半个城。每次见面，他们的手都紧紧地牵着，仿佛再也不愿分开。

但是越是向往厚实的温暖，就越是提醒着深冬冷得可怕。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终于每每在绕半个城后，彼此想说的话，也不知不觉在路上跑丢了。

有一天，唐朝晖公司有要事，夏洁下班后就直接回家，早早地钻进被子里睡着了。

第二天夏洁从保安那里知道，昨晚唐朝晖去接过她，然后又一个人走了。

夏洁想打电话告诉他，她只是想让他更好地工作，不用记挂着她所以才先回的家，拿起电话后，却又觉得他该是懂得的，而且即使不懂得，他昨晚也该跟她说他要来的啊，他没说，她突然也就觉得道歉她也不该说。

老桥还没有修好，穿过围网看过去，有一些破败，像一颗拥有美好愿望却还是伤痕累累的心一样。

和他一起朝前走

终于从沉默变成彼此责怪。唐朝晖去外地出差，刚好夏洁也丢了电话，等唐朝晖赶回来时，就错过了春天楼盘预付定金的时间，他们也错过了春天入住幸福的机会。

她怪他，他也怪她，然后开始吵，夏洁哭了，哭了很久，唐朝晖才说“对不起”。

对不起，在泪水后往往是没有意义的吧。他们回到最初，以桥为界，一个人在这端，一个人在那端，不相约，不聚集。

唐朝晖生日那天，她犹豫了一天，傍晚还是打电话给他说一起吃个饭。

可他却表现得又惊讶又冷淡，且有好几个不能来的理由。夏洁尴尬地笑，说那就算了。

不久，老桥开封了，但因为年老，承载力不够，只允许行人和非机动车通行。

夏洁很想去走走那桥，走过去看一看，看一看那边的人。但是那天，她走到桥中央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

返回时，她数着自己的脚步，一共两千多步。她第一次觉得，要连接两岸，即使不绕那半个城，即使有桥通行，也是很难的，因为桥两端的人，或许可以走出第一步，甚至走到第两千步，但是就算走到第两千步，也不一定就能继续走下去。

没有走完桥的连接，也就等同于彼此在两岸独行。夏洁不敢靠近老桥，害怕它的连通让她又想过去，害怕走到一半她却又不再有勇气。

第三年春天，夏洁开始恋爱，医生季楠，像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样干净简单，对待感情也像对待病症一样认真负责。

夏洁喜欢沉默，他就一个字不说；夏洁喜欢沿江边散步，他就陪着；不管走多远，她的包都在他的肩上。刚开始夏洁还不以为然，因为她永远在前面走，他永远在身后三五步的距离外跟着，是那天，一辆载着穿衣镜的小三轮从身边驶到她前面时，她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镜中的他和她自己，那个大大的绿色的包，和他的身形相配起来那么不协调，那么逼得路人都会刻意多瞅几眼。只有他不在意，就那样背着它，保持和她一样的速度，且小心地隔着三五步的距离。

季楠在身后这三五步，是一种渴望靠近却又害怕打扰的姿势。夏洁眼眶热热的，停下脚步，等他走过来，然后伸出手臂，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起朝前走。

时间刚好彼此错过

半年后，夏洁和季楠结婚。

安然的幸福让夏洁偶尔站在这岸远眺对岸时，已开始觉得对岸景象的模糊，它或许是真不足够让她带着回忆去行走完五千步，过去看一看的吧。

很久后的一天，夏洁和季楠散步时竟然不知不觉地走上老桥。夏洁当时感觉好奇怪，三年后重新走上桥的感觉，竟淡的像初冬的阳光，像江面的风，没有半点儿的难过和牵绊。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在桥上远远地看见了唐朝晖，她也没想到，她看到他的时候，眼里会盛满惊喜、温暖、周折，以及一切。

夏洁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回至从前。她连对季楠介绍一下都没有想起，季楠看见她的表情，似乎知道她或许是需要单独和不远处那位朋友说说话的，便保持他向来的大度，转身往回走，轻轻在她身边说：“我就在那边，等你。”

她难过，又难过，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只问他一句话，就好。”

夏洁是了解唐朝晖的，她知道他一直以来也一定是只敢走到桥中央就不敢再往前走的，她真的就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走过来一次？这桥的长度，远远不及当年的半个城。

但就在她想要上前相问时，唐朝晖却转身折回去了。瞬间，她内心无比失落。然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想起：等不爱了，就好过了。她意识到自己和唐朝晖，原来各自沿岸独行已经很久很久了，即使终于相连，即使终于能解释，但似乎也都没有什么未来的意义了。

最后她还是抬起头，泪眼闪烁地对唐朝晖背影说了一句：“朝晖，我回去了，天晚了，你也早点儿回吧。”

唐朝晖转身，有她眼里刚刚盛满的惊喜、温暖、周折，以及一切。但是，此时的她已转身奔向季楠，她没有看见盛在他眼里的内容。

沿岸而行的两道风景，总是有原因才不能连接的，比如桥老要修，比如桥通了却都只走了两千步，又比如他们转身，却时间刚好彼此错过……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