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恩泽:智慧催生艳丽的“科技之花”
2015-06-01文瀛瀛
文 瀛 瀛
闵恩泽:智慧催生艳丽的“科技之花”
文 瀛 瀛
闵恩泽,著名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中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者,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绿色化学的开拓者,被誉为“中国催化剂之父”。1924年2月出生于四川成都,1946年毕业于重庆中央大学化学工程系。曾任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研究室主任、主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副院长、首席总工程师、学术委员会主任等职;现为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高级顾问,系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
国家最高科技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中国石化科技奖、中国催化成就奖、何梁何利基金科学技术奖、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日本桥口隆吉基金奖……众多的荣誉背后是同一个泰斗级的大写名字。
中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人、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和绿色化学的开拓者,这是业内同行对他的一致评价。
2008年1月8日上午,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站在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领奖台上,满头银丝的耄耋院士闵恩泽面带微笑,平静而泰然:“把自己的一生与国家的建设、人民的需要结合,是我最大的幸福。”
从试验到失败,从失败再到试验,从一片空白突破催化剂的国际封锁
1955年10月,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化学工程系获得博士学位并已工作4年的闵恩泽冲破道道封锁回到了阔别8年的祖国。回国之初,很多单位都不敢接受从美国回来的人,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闵恩泽说,他很感谢当时石油工业部的部长助理徐今强接受了他,并分配他去当时正在筹建的北京石油炼制研究所。从此,他的人生和祖国炼油催化事业的发展紧密相连。当时,我国炼油所用的催化剂,依靠从苏联进口,对于这一领域的研究还是空白。
“那时候各方面条件都很艰苦,实验室是向当时的北京石油学院借的几间平房。”闵恩泽回忆说。实验设备也只有从大连石油研究所搬来的几件旧设备,试验装置要靠自己制备。更棘手的问题是,国内没有现成可循的技术资料。但是,闵恩泽却认为,落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后而不争气的颓废习气。他满怀信心地组织大家制订建组规划,设计实施方案。他亲自出去购买材料,添置设备,选拔人才。仅仅几个月,就建立起一个初具规模的中型试验装置。当时,他们只有几个人,就边学边干起来了。没有技术资料,他组织大家收集国外有关学术论文、专利文献、产品说明、广告图片,从多方面掌握国外技术发展情况,然后结合我国实际,制订自己的研究计划,摸索试制国内需要的催化剂。他们为查阅资料,摘录笔记,不知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经过几年艰苦的努力,闵恩泽和他的助手们在大连石油研究所等兄弟单位的配合下,几种主要石油炼制催化剂陆续研制成功,投入工业生产。其中磷酸叠合催化剂获得国家科技成果发明奖。
1959年,苏联援建的兰州炼油厂投产,其中有一套移动床催化裂化装置是核心,它把重油二次转化为航空汽油。所用的移动床小球裂化催化剂一直从苏联进口。60年代初,中苏关系紧张后,苏联开始以次品供应。
“1960年开始,苏联逐步减少以至最后停止了对我国的催化剂供应,当时库存的催化剂只能维持一年,直接威胁到我国航空汽油的生产,形势十分严峻……”石油工业部的老部长余秋里在回忆录中写道:“我把研制催化剂的重担,交给了从美国回来不久的石油科学研究院闵恩泽同志……”
当时,石油部高瞻远瞩,决定建设一个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生产厂,并组织会战,闵恩泽被任命为技术负责人。他临危受命,全身心投入其中,立即组织专题组开展催化剂的研究和开发;参加工厂设计,确定工艺、设备选型;最后担任工厂开工副总指挥。闵恩泽整天穿着工服,到车间检查生产工艺条件,制订各种试产方案。同时,又和科研组的同志一起研究解决胶球破碎的关键问题。这些日子,他吃在现场,住在办公室,每天8点开始工作,一直忙到夜里1点多,接着开碰头会,一开就是一两个小时,所以通常都是凌晨两三点才休息。闵恩泽决心不辜负党和政府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用艰苦的劳动去开垦这片广阔的“处女地”。
早在1948年,闵恩泽在美国第一次看到催化裂化装置,看到那黑褐色的原油神奇地变成清亮透明的汽油,当时他除了惊奇,只有感慨:中国何时能建成这样的装置?
让他未料到的是,10多年后他却在研究这套装置的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在试验过程中经常与危险擦肩而过,第一次试运转就发生了掉带事故,闵恩泽亲自钻进高温烘烤的干燥室,后来他指导设计了自动调带装置,才将问题解决。由于技术、经验等方面的不足,他和同事们在几间非常简陋的小平房里冒着危险,反复试验,失败、再试验、再失败……期间,闵恩泽常用毛泽东主席的话来激励自己也鼓励大家,“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失败和挫折教育着我们,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边学习、边实践、边总结,从试验到失败,从失败再到试验,在探索中摸索前进。
一次,一条60米长的干燥带运转起来,由于升温引起膨胀,发生了掉带事故,闵恩泽和工人打着手电筒,冒着弥漫的热蒸汽,钻进干燥箱内,苦战3天3夜把干燥带修好。他累得眼里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工人劝他休息,他总是说:“没事,我身体顶得住。”可事实呢?由于过度的劳累,他的体质在急剧下降,经常感到浑身不适,肺部已经长出一个可怕的怪物——腺癌,在威胁着他的生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坚持不下火线。
经过3个多月的艰苦奋战,克服了一个个难关之后,终于实现了试生产的成功,生产出了我们自己的高质量的小球硅铝催化剂。此时,离催化剂库存告罄仅有两个月时间。催化剂供应及时得到了保证,中央领导人和石油部领导的心里,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问题解决了,试生产成功了,闵恩泽却病倒了。回北京之后,在一次针对过敏性鼻炎的体检中,医生惊讶地发现,闵恩泽已经患上了肺癌,需要动大手术!就在闵恩泽还不到40岁的时候,无情的病魔夺去了他的两页肺和一根肋骨!
大家去医院看望,他却说:“我的病没事,关键是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生产出来了。”大病初愈,爬几层楼梯都会气喘吁吁,闵恩泽探索的脚步却并未停止。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又接连攻克了重重难关,研制出了我国炼油工业急需的磷酸叠合催化剂和铂重整催化剂等。就在这些成就的带动下,一批催化剂工厂、炼油厂拔地而起,很大程度上奠定了我国炼油催化剂发展的基础。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正当他带领助手们努力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时候,1966年那场政治浩劫席卷全国,闵恩泽也被卷了进来,甚至牵连到了他的家人。和那个年代所有被误解的人们一样,他先是被当作“特嫌”和“一小撮阶级敌人”关进“牛棚”。
在牛棚里,除劳动改造外,他还要写交待材料。他利用这段时间来思考、总结和学习。如今回忆起那段日子,闵恩泽依然十分感慨地说,他把以前催化剂研究过程中的得失成败都记录下来;通过读《毛泽东选集》、学习《实践论》和《矛盾论》,来加以总结分析,这为他后来的催化剂研究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也为他走上科学巅峰准备了哲学思考方法。
1969年,他从“牛棚”出来后,虽然没有给他分配工作,但他仍然时刻关心着催化剂研究的进展情况,主动帮助课题组的同志拟定科研方案,替有关同志查阅和摘录文献资料;谁有什么问题不明白,他总是热情地给予解答,直到弄明白为止。
1970年,石油部派他去抚顺石油三厂参加加氢新技术攻关。当时,他爱人去干校了,身边带着9岁的独生女儿,他连夜把孩子送到亲戚家,托他们送到爱人那里去,自己第二天就出发了。在抚顺,不管政治风云如何变幻,各种派别怎样对战,他总是专心致志地在工厂现场做试验工作。
1975年,石油部又派他去长岭炼油厂协助整顿生产秩序。他一到那里,就深入车间调查研究,亲自动手打扫车间,整理厂容,并和工人一起,改革工艺,消除粉尘,改善劳动条件,工人安心工作了,生产秩序很快走上正轨。后来,他又在厂党委的支持下,组织科研单位、高等院校部分有关同志一起,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研究成功一种新型加氢精制催化剂,使长岭炼油厂生产的柴油行销香港,获得国家产品质量金质奖。
直到打倒“四人帮”之后,闵恩泽才回到北京。1978年,科学的春天到来了。这一年,闵恩泽获得了“在我国科学技术工作中作出重大贡献的先进工作者”称号,他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地引用他十分喜爱的诗句来表达心声:“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1980年起,闵恩泽开始担任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兼总工程师。他参加中国催化化学代表团出国考察,看到我国炼油催化剂产品同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又拉大了,心里非常难过。回来后,在一次讨论科研任务的党委扩大会上,他为此着急得哭了。他表示决心加倍努力工作,要在短时间内,使我国炼油催化剂产品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他提出对今后炼油催化剂科研任务要按“一赶二超三创新”来部署,不仅要学习一些外国先进技术,更重要的是根据我国的需要、资源的特点,去发展自己的新型催化剂。在科学的春天里,闵恩泽又带领科研人员迈开了坚实的步伐。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这10多年中,由闵恩泽带领研制的半合成分子筛裂化催化剂,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由闵恩泽指导研制成功的一氧化碳助燃剂,既提高了催化裂化再生效率,又降低了能耗,直接经济效益达每年1亿多元,并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在“大庆常压渣油催化裂化”国家计委攻关项目中,闵恩泽成功地指导开发了我国第一代CRC渣油裂化催化剂,获1987年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另外,闵恩泽指导研究的加氢精制催化剂的制备规律、开发成功高脱氮活性的RN-1催化剂,1989年获中国专利局和世界知识产权组织联合颁发的专利金奖,1991年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多年的努力拼搏和刻苦钻研,终于结下了累累硕果。闵恩泽高兴地看到,我国炼油催化剂品种不断丰富和齐全,并形成系列,不但大大满足了国内炼油生产的需要,而且屡次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我国也逐渐成为世界少有的裂化催化剂供应商之一。
石化催化领域的每一重大进展都无法绕过他的名字,自主创新是他毕生科研的关键词
1925年,美国科学家Murray Raney发明的金属骨架镍合金催化剂被命名为雷尼镍(Raney镍合金),广泛用于医药、农药、化纤、石油化工等多种行业有机合成的加氢反应中,世界年消耗量巨大,我国年消耗量达1万吨。经过不断改进,这种催化剂的活性已趋稳定,制备方法已趋成熟,作为粉状催化剂一直在釜式搅拌反应器中使用。闵恩泽等开发的“非晶态合金催化剂和磁稳定床反应工艺”,恰恰通过自主创新,改进了这一“经典”试剂的使用效率和使用方式。
那是1980年的一天,闵恩泽邀请美国专家来北京讲学。他了解到国外大公司在分子筛领域成功的经验是:搞新的催化材料,而不是搞催化剂。这就好像做衣服要先找到新的布料一样。闵恩泽大受启发:从找新催化材料入手实现自主创新。
如何去选择具有发展前景的新催化材料?闵恩泽不断从钻研文章、专利、书籍中得到灵感,从实验中得到启示,受其他领域概念的开导,从学术讨论中打开思路……
1985年,当读到一篇有关非晶态合金催化材料性质的研究报告时,他眼前一亮,眼光敏锐地意识到把晶态合金催化剂转移到非晶态合金上,将开辟一个新催化材料领域!他联想到:“一个新催化材料,还要配以新型反应器来充分发挥其优越性。新催化材料、新型反应器和新反应是创新的‘新式武器’,它们的原始创新往往带来集成创新。因此,必须在新催化材料、新反应工程和新反应的科技前沿开展导向性基础研究和开拓性探索,寻找和积累‘新式武器’。”
如何寻找新型反应器?此前,闵恩泽曾读过埃克森公司关于磁稳定流化床的报告,他当时就认识到这是一种新型反应器。后来又读到埃克森基础研究实验室主任在美国西北大学所作的一份报告,把金属原子簇、液膜分离、磁稳定床作为长远研究的领域,他进一步认识到磁稳定床的重要意义。于是他决定用全新的非晶态合金材料代替晶态Raney镍合金,用磁稳定床反应器代替釜式反应器。
说干就干,这一干,就是20年。经过无数次挫折、失败,无数次试验、分析,前后3代科学工作者、10余名博士和博士后、数千名技术人员和有关高等院校学生、研究机构人员坚持不懈,攻坚克难。20年后,他主持开发完成的这项“非晶态合金催化剂和磁稳定床反应工艺的创新与集成”荣获2005年度唯一一项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此前,该奖曾连续6年空缺。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化学部1986年科学基金评审会议与会人员合影(前排:左四为闵恩泽、左十一为吴征铠、左十三为徐光宪、左十四为林克)
作为这项技术发明的总设计师,闵恩泽指出,实现原始性创新的途径之一是把现有技术的科学知识基础转移到全新的科学知识基础上。对“非晶态合金催化剂和磁稳定床反应工艺”来说,这项成果把原有的晶态Raney镍合金和釜式反应器的科学知识基础,转移到全新的非晶态和磁稳定床反应器的科学知识基础上,终于实现原始创新;同时为实现这一科学知识基础转移的工业化,实现新催化材料与新反应工程的集成,自然又会形成一些集成创新。这项创新带给闵恩泽很多启示:“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增强了信心。经过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它证明,中国科技人员有能力自主创新。”
谈及原始性创新,闵恩泽说,从蒸汽机车到电气机车,从用胶卷的传统相机到数码相机,都是原始性创新。要实现原始性创新,必须改变原有技术的科学知识基础,不能走老路,要走新路。怎样才能实现原始性创新?可以借鉴一位老画家对于绘画的看法。他说,要临摹古今中外的名画,要到名山大川写生,临得多了,写生多了,创作的灵感就会产生。对于科技创新,我们就要广泛学习古今中外的有关技术、专利,要深入企业生产一线,学得多了,见得多了,科技创新的灵感就会产生。问及创新的感受,他毫不犹豫地说:“思考催化剂的问题是快乐的;当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时,也是快乐的;当课题最终取得成功时,那更是快乐的。”
1991年,闵恩泽从《催化科学与技术》上首次看到一篇文章引用福斯特的“技术进步S型曲线规律”,即技术进步通常经历一个“慢—快—慢”的发展周期;而当某一技术达到或接近其发展极限时,技术进步将通过“非连续式”——即转移到一个全新的和完全不同的知识基础上来实现。闵恩泽发现,1930年至1980年间化学工业的重大新技术开发就遵循了这种S型曲线规律;并且,当“非连续式”技术进步发生时,70%的情况下技术领先地位易主,现有技术的拥有者不再是领先者;“非连续式”技术的发明创造人,要具有深刻的洞察力认识现有技术的极限,设想出绕过它们另行开拓的可能途径,并把这一构想变成现实。“喷气燃料加氢脱硫醇(RHSS)技术的开发和工业应用”,正是这一理念的成功范例。
喷气燃料是民航和军用飞机燃料,其中的硫醇不仅使油品发出臭味,而且对飞机材质有腐蚀作用并影响燃料的热安定性。以往国外普遍采用液体碱作为催化剂,通过催化氧化反应加以脱除,但同时产生废碱排放,污染环境。20世纪80年代后期,国外尝试开发固体碱催化剂,以求缓解污染。
闵恩泽率领他的博士生团队,一开始沿用固体碱催化氧化的思路,却屡屡走进死胡同。1996年年底的一天,闵恩泽下班回家路上跟人聊天时,灵感突现:喷气燃料中的硫醇最易于加氢脱除,可否利用这一原理另辟捷径,在比常规加氢工艺更缓和的条件下加氢脱硫醇?思路大开,流程一下子打通,短时间内开发成功RHSS新工艺,废渣排放降低99.8%,并显著降低操作费用,能从多种原料油生产合格的喷气燃料。目前已建成7套每年15—100万吨规模的工业装置,总加工能力每年420万吨。RHSS技术占国内新建或改建装置80%的份额。
从石油催化剂的研发,到催化材料的发明、绿色化学的应用,再到现在的生物质能源开发,即“生物柴油”的研发,闵恩泽的研究成果不断地创新。而谈到这些创新,闵恩泽认为坚持是最重要的因素。他笑呵呵地说:“就像 《西游记》一样,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唐僧就很执着,再多困难也没有动摇他取经的决心,最后终于到了西天,取得真经。”
他说,科技人员要实现自主创新,就要有奉献精神,要勤奋,要实事求是。“科技发展到了今天,进入工业化时代,技术自主创新常常需要形成团队才能完成。要形成一个很好的团队,一要诚信,二要宽容。反对的意见不可避免,不要计较。”说到这里,他又提到了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主题歌:“‘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这就是各尽所能、团结协作嘛!孙悟空本事再大,也有许多困难解决不了,需要找来土地神来了解当地情况,还要向如来佛、观世音求救。我自己也是这样,碰到自己不懂的东西,给同事、朋友打个电话请教;遇到困难,还要向中国石化总部求救。”
“做事情还要讲规矩,要守法诚信。唐僧的紧箍咒就是约束孙悟空的规矩。做学问尤其如此,不讲规矩,不成方圆;不讲诚信,难以成大器。譬如学术上的弄虚作假、剽窃之风等,万万不可取。”闵恩泽幽默地说:“我自己有时当唐僧,要带团队;有时当孙悟空,要搞技术攻关;有时又当沙和尚,提供后援。”在他看来,一个人做的事,能够和国家强盛、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亦师亦友的泰斗开启中国的绿色化工时代,为石化研究储备人才库
20世纪90年代初,发展绿色化学、减少环境污染越来越成为普遍的心声。这时的闵恩泽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但依然走在科技发展最前沿,站在历史的高度,他深感对子孙后代的责任重大,开始致力于把催化科技应用于绿色化学中去,把自己的催化剂研究从石油炼制领域扩展到石油化工的有机化工原料以及化纤单体领域。
1995年,闵恩泽担任中国科学院化学部《绿色化学与技术——推动化工生产可持续发展的途径》咨询课题组长,组织调研活动,主编出版调研文集《绿色化工技术》,并提出发展我国绿色化学的建议。
同年,他又担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与中国石化集团公司联合资助的“九五”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环境友好石油化工催化化学和反应工程》的项目主持人。闵恩泽高瞻远瞩的学术把握、精心的指导和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使这一重大项目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为解决国内对己内酰胺这一重要化纤原料的迫切需求,中国石化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相继耗资25亿元、35亿元,引进以苯和甲苯为原料生产己内酰胺的装置各1套,在巴陵分公司和石家庄化纤公司生产。到了2000年,由于多种原因,两套装置年亏损近4亿元,急需扭亏为盈。
闵恩泽参加中国石化技术服务小分队,去巴陵分公司技术咨询后,又主持石家庄化纤公司己内酰胺现场诊断,提出建议;以企业为创新基地,产学研相结合,动员全国优势单位和人才,联合攻关,仅用了7亿元进行工艺改造,把两套装置的生产能力由原来的每年5万吨分别提高到每年14万吨、每年16万吨,提高了产品质量,实现扭亏为盈,而且彻底消除了引进技术带来的严重环境污染,从而开启了中国的绿色化工时代。面对多方赞誉,闵恩泽真诚地说:“能把自己的一生与人民的需求结合起来,为国家的建设作贡献,是我最大的幸福。”
闵恩泽的付出得到了广泛的赞誉与社会的认可。1989年和1995年,闵恩泽两次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1989年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授予“杰出校友奖”,1990年被评为“国家千名有卓越贡献的专家”,1995年获首届“何梁何利基金科学技术奖”,1997年获科协“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称号,1998年获日本桥口隆吉基金奖。
新世纪以来,闵恩泽依然精神饱满,进入绿色化学中的生物物质资源利用新领域,利用油料作物发展生物柴油。这一产业的发展不但可以降低对进口石油的依赖,减少汽车尾气对空气的污染,还可以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保护环境,并可以支援“三农”问题。
作为战略科学家,闵恩泽非常关注和熟悉国际科技前沿,并始终站在世界石油化工科技的前沿。20世纪90年代初,他就提出发展我国绿色化学的建议,并指导开发成功多项从源头根治环境污染的绿色新工艺。21世纪以来,他进入绿色化学中的生物质资源利用新领域,指导学生开展利用油料作物发展生物柴油的生产工艺研究。目前,已开发成功高压醇解生物柴油生产新工艺,建成每年2000吨的中试装置。
巴蜀之子耄耋之年乡情难了
闵恩泽是个地地道道的成都人。“我回国50多年来,好多事情都变了,就是四川口音没变。”
闵恩泽出生在四川成都。美丽的岷江滋养了肥沃的川西平原,也孕育了灿烂的巴蜀文明,富庶的天府之国积累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闵恩泽还能依稀记起当年,闵府家中那副对联:“忠孝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红照壁、银丝街、北门赵王庙……成都熟悉的街名、变幻的街景,闵恩泽在晚年每年都会回四川一次,去成都找找看看这些街道,每一个地方都还在,只是变化很大。
当年的四川正是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等军阀割据混战的时期,军阀之间烧杀抢掠,战事不断,人心惶恐。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闵恩泽遵循家训,走上了求学之路。
上小学时,闵恩泽就开始学习“国学”,每天要读一篇《古文观止》,临摹王羲之、赵孟頫等人的书法。在童年的记忆里,孔孟之道、诗书画印等传统中国文化的精髓已经伴随着桐油纸和松油墨的香味,一起渗入了闵恩泽的骨子里,根深蒂固。
早在初中时代,闵恩泽在私立南薰中学时,就表现出了全班佼佼者的过人成绩,后来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四川省立成都中学(前成都二中,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成都实验中学)。在这个学校读了还不到一学期,侵华日军的轰炸机就开始在成都上空嘶叫着盘旋了。闵恩泽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情形,日军的飞机第一次在成都上空投下罪恶的炸弹,闵恩泽随着人流逃出成都,跑到荒郊野岭的乱坟岗、田埂边躲避炸弹。
后来学校搬迁到成都郊外的三岳庙。在那里,用竹子和稻草临时搭建了几间屋子,在墙上抹一点白灰,就当作是教室和宿舍。记忆较深的是,那时候一下雨,屋子就漏,雨水漏下来,就得拿盆子接着,于是满屋子都是雨水劈劈啪啪打在盆子里的声音,有时一整夜都无法入睡。那时候闵恩泽从学校回家,需要步行5个多小时,从中午12点一直走到下午5点多钟!
尽管条件如此艰苦,闵恩泽仍然非常努力地学习,每天坚持点油灯夜读。教书的老师也十分卖力。说起那时候的数学老师,闵恩泽赞不绝口。由于那个老师代数教得好,大家便叫他“饶代数”,还有“郑生物”(四川喜欢用事物的特点来命名,比如钟水饺、赖汤圆)。那段艰苦而充实的时光给闵恩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最高兴的要数去门前的河沟里抓鳝鱼,粘滑的鳝鱼平时躲在水下的洞穴里,到了夏天的晚上,它们会钻出洞穴,到田泥表层乘凉,这时,只要用光照,它们便不会再动,乖乖束手就擒。当时,爱打排球的闵恩泽还是年级排球队的二传手。
虽然少小离家,对于成都和母校的记忆却让闵恩泽永生难忘。2004年元月,心系母校的闵恩泽个人出资10万元,捐献给北京师范大学成都实验中学,用于建立“恩泽奖学金”,并表示将尽自己的努力吸纳各方资金补充该项基金。至今,获得过“恩泽奖学金”奖励的优秀学生、优秀毕业生和优秀贫困生一共有120多人。闵恩泽表示,会尽自己的努力吸纳各方资金补充该项基金。
恩爱的院士伉俪科学报国,用自己的智慧催生着艳丽的“科技之花”
傍晚时分,北京西北一隅的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内,经常可以看到两位老人携手散步,林荫路上留下他们斜长的身影。这两位看起来很平凡的老人就是两院院士闵恩泽和他的夫人陆婉珍院士。在我国科学家阵容中,夫妻院士并不多见,而闵恩泽与陆婉珍就是一对获得过我国工程科技界最高荣誉的恩爱伉俪。
1942年,中学会考成绩优异,闵恩泽被直接保送进了当时的重庆国立中央大学,他最先选择的是土木系。当时,身为银行家、实业家的舅父对闵恩泽发生了很大影响。当时农业大省的四川急需生产化肥,舅父想在四川建一个化肥厂,却苦于缺乏专业人才,闵恩泽改志要在家乡搞实业,建化肥厂,于是在大学二年级时毅然转学化工。就是这个决定,为他以后走上炼油催化科学之路埋下了伏笔。
大学毕业,闵恩泽回到成都一家自来水厂做分析化验工,一个星期只需要做两次化验,生活简单而苦闷。于是他又回到重庆,在一家肥皂厂实习。实习过程中得到消息,当时的中国纺织建设公司要招收一批印染技术人员,需要经过培训,还有可能出国。通过考试,闵恩泽考了第一名。于是在1946年10月,闵恩泽到了当时中国最大的印染厂即上海第一印染厂,学习印染专业,培训结束后当了一名漂染车间的技术员。这个工作也很辛苦,每天要值班12小时,而且在这里只能整天埋头苦干。
1946年暑期,国民党政府组织了一个自费留学考试,通过考试者,可以提供官价的外汇,还可以得到一张船票和半年的生活费。闵恩泽通过了考试,向舅父借了一笔钱,再加上在中纺工作时积蓄的工资,于1948年3月去了美国,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化学工程系攻读研究生。
在美国,闵恩泽学习十分刻苦,仅用9个月就拿到了硕士学位。由于成绩优秀还获得全额奖学金(全校仅有11人拿到了这笔奖学金)。用这笔奖学金,闵恩泽继续攻读博士,并顺利地戴上了博士桂冠。
1950年,闵恩泽与当时已经是博士后的妻子陆婉珍走上了红地毯,跨进了婚姻的殿堂。闵恩泽与陆婉珍是中央大学学习时的同班同学。陆婉珍祖籍上海,生于天津,长在济南,7岁回到母亲的老家常州。陆婉珍读书时代成绩很好,小学到大学三年级一直当班长,中央大学读大四时才“让贤”给闵恩泽。陆婉珍喜欢数理化,数学一直全班第一,也喜欢体育,跳高、球类运动是长项。陆婉珍和闵恩泽的缘分从就读中央大学化学系时就开始了,她的理想是当“中国的居里夫人”,个人问题并不重视,所幸缘分一直跟随着他们。后来,两人一前一后赴美国留学。
1951年7月读完博士以后,闵恩泽和妻子都参加了工作,他由副化学工程师提升到了高级化学工程师。在当时,两个博士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对于这时的闵恩泽来说,生活已经相当优越了。在他心里,“出去是为了学有所成,没有想留在那里,就一个目的,学成了就回来”。这时,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了,国际局势日渐紧张,美国政府限制理、工、农、医等专业的人才离开美国国境,回国之路变得异常艰难。甚至有美国人讽刺说,回国,就等于拿脑袋往石头上撞。尽管如此,闵恩泽和夫人一方面在工作中努力钻研先进科学技术,收集各种技术资料,为参加新中国建设作准备;一方面为取得回国签证进行不懈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归国的脚步。终于,他托朋友在香港找了一份工作,到了查济民先生在香港创办的中国染厂当研究室主任,条件是9个月以后辗转回大陆。1955年10月,闵恩泽终于携妻子一起跨过罗湖桥,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接受采访时,闵恩泽回忆起接受胡锦涛总书记颁奖时的情景充满了幸福感。他欣喜地说,我很幸运,这是党和国家给予科技人员的最高荣誉,反映了党和国家对科技事业的高度重视,对科技人员的亲切关怀。“我只是个上台领奖的代表,这个奖项是全国几代石化人集体智慧的结晶。我很幸运,50多年来祖国石油工业的兴旺发展,为我提供了发展专业、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事实证明,我50多年前回国是正确的选择。”
高血压、胆结石、胰腺炎……折磨着年迈的闵恩泽。多年前,夫人陆婉珍曾患肾癌,一侧肾被摘除。但他们俩对于疾病一向泰然处之。身边人都知道,工作起来的闵恩泽不像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对催化剂研究的“钟情”,似乎催化着他的无限活力,在他的工作日程安排上,从没有8小时的时间限制。
1991年,闵恩泽患了胆结石,痛起来大汗淋淋。后来在南京急性发作,不得不住进南京军区总医院手术,取出的结石直径有25毫米。医生说,他的胆囊磨得比纸都薄了,再不手术是很危险的!在南京住院期间,他还让他指导的博士生把有关的信函、论文送去,在病房里审阅。
这些年来,闵恩泽一直保持多年养成的习惯:查阅国外资料。石科院图书馆订的炼油、催化、化工方面的国外原版杂志,寄来以后图书管理员先送到他办公室,他一本一本地浏览,一篇一篇地看,了解相关研究领域的最新动态与国际前沿。虽然身体也大不如以前,闵恩泽还在勤奋地学习、工作:睡到凌晨两三点钟醒后他要按时吃药,如有所思或灵感突现,他就赶紧记下来。
闵恩泽与夫人陆婉珍过生日
由中石化集团和侯祥麟、师昌绪、张存浩、李静海4名院士联署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推荐报告》,在概括闵恩泽科技成就和贡献时用了这样的言语:“他被公认为我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人,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和绿色化学的开拓者。”这3项中的任意一项,可能都足以把他推上最高领奖台。
然而,陆婉珍在他获奖之后如此感言:“以前看王选、袁隆平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总有神秘之感;而闵恩泽对我来讲很平常。我要说的是,有平常人的能力,加上系统训练和勤奋,人人都能获得成功。”陆婉珍这样评价,他能取得一些成绩,并不是他比别人聪明,只不过是他一辈子都在不停地钻研这件事。女儿闵知琴这样说:“他的脑子比较单纯,一天到晚就在想他那个催化剂的事。他做事非常执着,名与利他都不会去管,就是为了做成而做成。”
据陆婉珍透露,闵恩泽参加国家最高科技奖领奖前夜曾反复练习讲话稿:“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在上大学时,我就发现他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从他的笔记就能看出来,写得特别工整。”两位院士唯一的女儿目前在美国工作,彼此照顾已经成为两老的生活习惯。闵恩泽一直保持着很年轻的心态,虽然已是高龄,但他对电脑、手机等新生事物也很感兴趣,甚至对一些玩具都非常喜欢,平时他仍会用计算机等辅助工具。
闵恩泽现在正筹划两件大事:一是把50多年的自主创新案例写下来,以便于后来者学习培养创新型人才;二是探索利用生物质资源生产车用燃料和有机化工产品,迎战油价飙升和大量进口石油的考验。他的研究成果无疑将恩泽后世。
催化剂是一种它能够加速反应速率而自身不改变的物质。它能够诱导化学反应发生改变,而使化学反应变快或者在较低的温度环境下进行化学反应。作为石油化工领域著名的催化剂专家,闵恩泽用自己的科学创新思维催化着石油化工的突飞猛进,用自己的智慧催生着艳丽的“科技之花”!
责任编辑/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