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和他的父亲

赖晨

梁漱溟的父亲梁济为人忠厚，做事认真，讲求实效，厌弃虚文，同时又重侠义，关心大局，崇尚维新。

梁漱溟生而瘠弱，整天生病，未到天寒，便往往手足冰凉。到了五六岁时，又常患头晕目眩症，每当犯病，坐立不稳，必须安卧始得安宁。6岁的梁漱溟启蒙读书了，却连裤子也不会自己穿。不仅如此，他的脾气还十分倔强。梁济却没有因为梁漱溟的“怪”而对他有一点的忽略，也没有对他施以棍棒打骂教育。相反，对于这个倔强的儿子，他十分注重教育方法，他相信合适的教育更能收到成效，甚至能够事半功倍。

梁济十分注重在日常生活中给子女讲道理。平时去看京剧，就把戏中的故事情节讲给儿女听；上街也一定把梁漱溟带上，让他自己给自己买些生活日用品，或者办一些小事情，有意磨炼梁漱溟处理各项事务的能力，从中懂得世故人情。

有一次，9岁的小梁漱溟独自在院子里玩耍，把长时间积攒起来的一串铜钱忘在了院子里。晚上，他发现自己的铜钱不见了，一时寻找不到，就大哭大闹起来，弄得全家都不得安宁。对此，梁济没有发火责备孩子，连规劝、责备的话也没多说。等梁漱溟平静下来以后，父亲才对丢失铜钱的事做了些开导，指出大哭大闹行为的错误之处。

第二天，梁济在院子里看到一棵树的枝条上挂着一串铜钱，他知道这是儿子丢在这里的。回到家里，他没有因为孩子自己玩丢了铜钱又无理哭闹而打骂孩子，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一段话：“一个孩子在树下玩耍，不经意将自己的一串铜钱挂在树枝上，后来就忘记了，他却又哭又闹，实在太无道理。父亲发现了铜钱并告诉他自己去取，小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哭闹是不对的，表示以后不再出现类似情况。” 父亲把纸条交给儿子，什么话也没有说。梁漱溟看完纸条，立刻跑到院子里，当他看到自己的铜钱好好地挂在树枝上时，心里既高兴又惭愧，暗地里对自己说：“今后碰到什么事情，再也不能无理哭闹了。”

此事在梁漱溟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几十年也没有忘记，从此再也没犯过类似的错误。

梁漱溟14岁以后，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见解。梁济认为好的，便明示或暗示鼓励，不同意的，则点到为止，只让儿子知道他不同意，却从不干涉。十八九岁时，涉及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情时，梁济仍然不加干涉，即使他从心底里不赞同儿子的想法，却仍然顺其自然。梁漱溟说：“就在他不干涉之中，成就了我的自学。”

早在辛亥革命时，梁漱溟即参加革命行动，忠于清朝的梁济明示不同意，却不加禁止。梁漱溟中学毕业后，就不愿升学，而且痴迷佛典，决意一辈子不结婚，打算出家当和尚。这自然是做父亲的万万不愿意的。梁漱溟购读佛书、茹素、不娶妻，梁济仍采取完全不干涉的态度，所做的仅仅是让儿子知道他反对的意思。而梁漱溟当时虽然知道父亲的心愿，却始终固执己见。

梁漱溟对父亲内心的感受并没有及时体察到，直到1918年梁濟自杀，梁漱溟清理父亲遗书时，才知道自己坚不结婚是大伤父亲之心的。后来，梁漱溟放弃出家之念，于1921年冬结婚成家，生下两个儿子。

归根结底，梁济之所以放任梁漱溟，是因为他信任儿子。他所起的作用，是引导；而儿子的路，则要他自己走。

成名后的梁漱溟说：“我之所以能如此者，先父之成就我极大。因先父从来不干涉我、勉强我，从未要我准备功课督促我升学，此实常人所难及也。”他还曾十分庆幸地说：“这种宽放态度，我今天想起来仍然感到出乎意料。同时，我今天感到父亲这样态度对我的成就很大，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一种很好的教育。”

正是梁济的宽容、耐心、信任、民主，才培养了梁漱溟这样伟大的思想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