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我

Wole Denlengh

一个小时的训练，强度足以让罗伊·希伯特浑身汗透，站在湖人的训练馆场边准备接受记者采访时，豆大的汗珠从希伯特的面颊上成串滑落。希伯特站着的位置很有趣，左边是他的新队友——路易斯·威廉姆斯和布兰顿·巴斯，他们也在回答其他记者的提问。而右边则是湖人历史上一个个传奇中锋的退役球衣，这些早就被人熟知：乔治·麦肯、威尔特·张伯伦、卡里姆·贾巴尔，沙克·奥尼尔。

18个月前，希伯特的未来看上去一片光明。当时，他被视为NBA唯一的“勒布朗终结者”，因为他 热火不得不重新调整进攻战术。希伯特让“篮筐保护者”以及“垂直起跳”成为了网络热词。而且，NBA官方甚至将他与勒布朗、科比这些超级明星划作一处，单独为他制作新的NBA Cares广告……

18个月后，一切都变了，大家都想知道希伯特到底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沦为一个只用部分现金，以及第二轮选秀权就能换来的球员？

“步行者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们要向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前进。”希伯特说，同时他还透露，如果他选择执行最后一年合同，球队不会在出场时间上向他作出任何承诺。步行者毫不犹豫地便将希伯特，这个曾经的球队内心防守核心拒之门外，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问题是，这究竟是为什么？

熟识希伯特的人给他的评价很相似，昔日乔治城大学的队友杰夫·格林说，“他对自己要求有些太严格，甚至有些刻薄。”步行者总裁拉里·伯德则在2015年4月说，“他时常会自己陷入沮丧中，担心那些对他打球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的事情，而且这种情况还不少。如果他少一点思考，只是努力上场打球，他会变得更好。”而乔治城大学的球队经理、担任过希伯特私人数据师的贾斯汀·泽美罗则说，“这个世界上，能够限制希伯特的只有他自己。”

对这些评价，希伯特一一认可，他坦言，所有被外界质疑，或者那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问题”，或多或少地与他的情绪、精神状态有关系。

“我总觉得我没有在力所能及的环境里，做到最好的自己，而我始终认为这是我必须做到的，”希伯特说，“因为日子会越来越难，我必须要让那些困扰我的问题一一消失。我不可能投中每一球，也不可能完成每一次封盖，我不可能让一个回合的糟糕表现在未来的两三个回合里，给我带来持续性地的困扰。这样的事情，以前确实在我身上发生过。”

在2007-1 1赛季执教步行者的吉姆·奥布莱恩对此深有体会。“他经历过痛苦的挣扎，时常会突然失去自信心，”奥布莱恩说，“和我配合的最后一年里，他已经有些迷惘了，而在我离开后，他更是痛苦，尤其是在一年多前，当步行者在季后赛中越走越远时，他似乎一下子撞上了一面墙，再也找不回自己在进攻端的能力。”

为了成为最好的球员，希伯特狠下工夫。他说，他希望有一天能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面孔说一声问心无愧，说一声自己已经足够出色。这些话，是希伯特参加公益活动，在孩子面前说的最多的话语。

在希伯特刚刚接触篮球，甚至在他进入乔治城大学的初期，他只是个以身高而出名的孩子，仅此而已。虽然名帅约翰·汤普森曾对他说，会将他练成像“邮差”马龙一样的球员，但在刚进入NCAA时，他连一个俯卧撑都做不了。时任乔治城大学男篮体能训练总监毛莱利说，“他应该是这个星球上进入乔治城大学体育馆，最瘦弱的孩子。”

希伯特的身高长得很快，但希伯特在核心力量以及协调性方面却极度缺乏。“罗伊没有任何节奏感，”大学体能教练麦克·希尔说，“如果把他扔到舞会里，他应该是唯一不会跳舞的。”

为了提高协调性，或者说腰胯协调性，球队专门让他练习转呼啦圈，或者扔给他三个网球来训练手眼协调。传统的力量训练也是希伯特每天需投入最多精力的，不过，希伯特在初期并不愿配合，他的问题很多，他总是问为什么做这个？为什么要这样做？电话、短信、面对面，到后来希尔实在受不了只能对希伯特说，“闭嘴，你要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要求你这么做！”

希伯特很好奇，他渴望知道这样或者那样做的原因，NBA顶尖训练师迈克卡拉克汗说，“他有问不完的问题，是一个话很多的球员。”当然，这些问题，最终让希伯特的职业生涯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在2009年总决赛中，希伯特和当时还是步行者助教的弗兰克·沃格尔一起看球，看到霍华德笔直地跳起和进攻球员发生身体接触后并没有被吹犯规，希伯特的问题来了……沃格尔当时耐心地向希伯特解释了什么叫做垂直原理——如果防守球员站在合法防守位置后，只要保持竖直起跳，身体没有任何前倾、下压，那么即便在空中发生身体接触也会被视作正常防守。

后来，沃格尔专门为希伯特设计了训练——让两名进攻球员，不规律地从弧顶或者底角冲击篮筐，希伯特必须连续三次在起跳后，没有犯规的情况下完成防守才算完成。

很快，希伯特便掌握了这个技巧，并成为了顶尖的内线防守专家，对于这一点，勒布朗也没法否认。当勒布朗与希伯特发生身体接触后，他的命中率只有33.3%，而在非接触情况下，命中率则有75.6%。说到这一点，希伯特很是骄傲，“现在有很多球员在效仿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一领域的教父。”

不过，“教父”也有自己的困扰，在2013-14赛季的全明星周末后，场均得分和命中率有明显下滑的希伯特，曾经找到贾巴尔寻求帮助，可在一系列的训练后，贾巴尔有些无奈地说，“他很有天赋，所以，他的问题并不是技术层面的，有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

今年4月，步行者宣布球队在新赛季中将全面提速。说到这里，希伯特和他的经纪人大卫·法尔克都在表达相同的观点，伯德绝对不是坏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自己不可能在过去6年里过得轻松快乐。不过，“我们走在了不同的方向上，这是我和球队达成的共识。”希伯特说。

在2010年总决赛后，慈世平在帮助湖人夺冠后的发布会上，特别感谢了一个人，桑迪·普莱萨米。普莱萨米是慈世平的运动精神学专家，“她能帮助我真正放松，她让我在失去聚光灯后，能够更好地处理自己的位置，以及和球队其他人的关系。”

慈世平说，他之所以会在发布会上说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大多数球员都有不同的心理问题，可过去很长时间里，大家都不愿承认。“我觉得很多人都在寻求帮助，于是，我就把自己得到的，分享出来。”慈世平说。

这很多人当中，就包括希伯特。不过，谈到自己的心理状况或者精神问题时，希伯特非常谨慎，对所说的每句话都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他透露说，自己在高中时就曾寻求过心理辅导，“我是白人学校中唯一的黑人孩子，我的压力很大，如果我当时不寻求心理辅导，那我今天肯定会搞砸一切。”

希伯特说，在NBA打球需要很好的耐力。这里所说的耐力指的可不只是体能，精神层面上“耐力”更是如此。在职业体育中，希伯特是财富、成功的代表，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所承载的压力也不小。以前，他并不认可心理辅导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可在上赛季，尤其是全明星周末后，希伯特对心理辅导的认同程度，越来越高。

他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叫做“脑部空间”的App，专门指导他如何集中注意力。“我会数自己的呼吸次数，把注意力放在特定的事物上，如果我足够集中，那我会很轻松，会让自己进入非常积极主动的状态。”希伯特还从BBC系列剧《夏洛克》中学到了一种“精神宫殿”的方法，这让他能够把过去的回忆或者杂念，存放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寄托品中。有时候，在比赛开始前，希伯特会特别认真地低唱国歌，以便让自己能够尽快走入“精神宫殿”。

当了一辈子狱警的老希伯特曾反复对儿子说，“如果有斗殴，尽可能跑开。”他不想让儿子陷入麻烦之中。希伯特说，他虽然认可父亲交待他的保护之道，但现在，他非常渴望在一定的压力下重新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

转会湖人后，希伯特将在洛杉矶迎来自己的合同年。而更大的挑战是，他将在“杀手”科比·布莱恩特的注视下，开始自己的救赎之旅。

“2012年，我曾在比赛中挨过科比一肘，事后我本来想和他聊聊，以博得同情，但结果和我想的恰恰相反。”希伯特说，“这样挺好，我知道科比说过不想和废物、蠢货一起虚度时间，而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就是专注防守的大个子，我只想做好防守，想在NBA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我需要在这个特殊的时段里，得到科比这样级别伟大球员的鞭策，我想，这会更好。”

一位东部管理层人士说，他很看好希伯特在科比的帮助下，重新走上巅峰之路，贾巴尔也说：“如果这孩子很清楚地找到了自己所期盼的，或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他会完美地做好一切。”

一场希伯特与希伯特之间的战斗，将在一个月后打响，那个曾经的勒布朗终结者，将在洛杉矶，在科比的陪伴下，踏上自己的救赎之旅。成功还是失败？一切都是未知的。已知的只是，希伯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所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