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之间

申峄洋

从前车马行人都很慢，你给我写一封信，我给你寄一句话，要走迢迢的水路穿过风霜雨雪，翻山越岭十天半月。那是真正的家书抵万金。

等待的时间里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长，好长，长过了千层锦绣的一匹布，长过了西峪关的一阵风，长过了北极村的一个冬天和大理城的连绵石壁。有那么几次，我在春雨初生时提笔疾书，你在秋蝉鸣时展开信纸，见到你的字迹，见到你在信纸上留下的指印，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好近，想你，想要登上一艘无名船，驶到你住的岛去。

那时候我们隔着的是一个杭州湾或者是一片南海，可邮差的绿包裹把我们连成一个世界的两个点，就像古有月老牵红线。后来，后来的日子来了。穿过了青丝白发和千年时光，磨平了鞋跟和山头，我们隔着的，仅仅是一堵墙，一扇窗，或者一片稀薄的空气。你不再写信了，甚至都很少拿起笔来，你娟秀的字迹在慢慢生疏，你说你最近总是提笔忘字，要掏出手机来再三校验。后来你都变得很少说话，用电波代替声带，用手指敲击代替朱唇微启。你说你都懒得开口，懒得有任何大幅度的表情和神态，毕竟微信提供了那么多萌萌哒的自定义表情。

从前我们结伴骑自行车去看一场露天电影，如今我们窝在被窝里刷新b站；从前我们促膝把酒在大雪纷飞里暖上一壶绍兴黄酒，如今我们连午饭都可以在必胜客的点单App里预订。你说现在一切都很方便，如果我生病了，你不在身边但也能当即送上温暖的一句“吃药了吗喝水了吗好好睡一觉吧”，不似从前我喝完了一个月的中药你却还不知道我上个月喝了一碗凉茶感了冒。但是，但是我觉得，我们好远啊。

明明已经筑起了跨海大桥，你为什么不花掉打游戏的一个小时来和我看一次日落呢？明明动车票根本卖不掉，为什么不来看我呢？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在电波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不是在秋叶凋零时寄来一片银杏的你，那不是在冰天雪地里说一点都不冷比杭州还热的你，那不是开头展信佳结尾忘记署名的你。气味或者温度什么的怎么能透过电波传到我这里？

我们越来越远了。哪怕是珍贵的见面，你一手拿着叉子叉面吃，一手拿着手机刷新着我所不知道的笑点，你说：“我看到一个好好笑的段子，我艾特给你看啊！”嗯，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念给我听呢？“这样比较方便嘛。”你说。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距离不仅仅是贴吧定位上的一两百公里，我们简直隔了好几光年。

“哎，我说，把手机关掉吧。”

“……哎？”

“来，说说话。”

……

（指导教师：钟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