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新安保法”，日本老人的战斗

李琦

风雨中的和平宪法

9月17日，日本“新安保法案”在参议院表决通过。即使是在新安保法通过的时候，会场上的日本执政党与在野党仍在激烈交锋。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则坐在不远处，神情木然地看着委员代表在国会里为了这个“新安保”，扭打成一团。就在不远处，一群在野党女代表扬言要用“指控执政党性骚扰”的方式，希图不顾一切阻止“新安保法”的通过。

从7月份“新安保法”通过日本众议院表决开始，这部法律所代表的一切都成为分裂的争斗。8月30日，东京12万民众聚众抗议，反对通过“新安保法”。9月14日，东京5万人围堵参议院。即使到通过“新安保法”的那一刻，外面蜂拥而来的反对者，在雨中仍高举着把安倍晋三打扮成希特勒的画像。

这部法律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以前日本的国家战略是防御外敌入侵，而现在，“新安保法”赋予了日本可以没事找事出去找人开战的权力。

赋予战争权，就意味着和平宪法被打破的风险。日本通过新安保法，一味扩大武力行使范围，只能招致周边国家的进一步不信任，反而会增加日本的安全风险。日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家大江健三郎对此的评论非常精准：“若安保法案得以通过，在‘和平宪法下走过70年的日本将不复存在。”

银发抗议者

在抗议者的队伍中，大批的银发老人显得十分显眼。

日本《朝日新闻》8月的一个民意调查显示，安倍的新安保方案，在领取退休金这个庞大群体中支持率最低，只有19%。这是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因为安倍在日本国内最铁杆的支持者一直都是年龄较大的群体。

作为日本政治的最稳定参与人群，日本的老人这一次直接感受到了和平面临的威胁。

年纪大的民众是日本最强有力的选民群体，党派通过的国家预算也往往非常多地基于对他们利益的考虑。——对年纪大民众的社会保障和健康养老预算，现在占到整个日本国家预算的33%，相比之下，日本国防开支占国家预算的比率只是5%多一点。那些领取退休金的人纷纷上街抗议新安保法案，因为老人们发现，政府通过新安保法后，很可能会把钱从社会保障方面挪用到所谓的安全防卫方面。虽然国防预算目前看花钱不算多，但是现在日本养老金体制难以为继，多一笔钱还是被挪用一笔钱，这笔账，谁都算得清楚。

资源的转移只是一个直接因素。对于这些银发抗议者来说，已经执行了70年的日本和平宪法，是日本民族身份认同的核心部分，70年来确保了日本稳定和战后繁荣。一旦从和平偏离，可能会危害日本已取得的成就和它未来的前景。在日本高龄民众中，有些人对亲身经历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惨痛记忆犹新。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把自己对日本战后和平主义的传统经验传承给年轻人。对他们来说，对抗安倍的安保法案是一件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大事件。

作为一个正在急速迈进老龄化的国家，目前日本的出生率很低，平均每个女性只生1.4个孩子，在老人眼中，越来越少的年轻人，意味着未来养老风险的急剧上升，而这更进一步复杂化了有关国家安全的争议。年轻劳动力资源在减少，而这时候推出“新安保法”，是日本自卫队跟社会在争夺年轻人，新安保法案通过以后，日本可以没事找事启衅战争，那么自卫队的行动必然会扩展到海外，这些年轻人不仅不能从事国民经济生产，反而比以前有了更大的送命风险，或者可能卷入并陷入美国发起的某一场海外战争中。

日本损失不起年轻人。日本人口在2008年达到高峰，7年后的今年，日本人口已经净减少了100万，现在不足1.27亿。与此同时，2015年日本的65岁以上人口3300万，占总人口比例高达26%，每8人中就有一名75岁老人，是65年来的最高记录。到2050年，65岁以上的人将占到人口总数的几乎40%。根据联合国估计，到2100年，日本人口将降至约8300万。而日本“再建基金会”的一个近期研究表明，到2100年，日本人口可能会低至5000万。在这样的老龄化进程中，年轻人更珍贵了。

这正是在反对“新安保法”的人群中，涌动着“日本长崎原子弹受害者团体”身影的原因。

“新安保法”通过之后，何去何从

尽管遭到了自当选首相以来最为广泛的抵制，但是安倍晋三毕竟还是成功通过了“新安保法”。

但是相比这个，更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9月16日，日本“新安保法”参议院表决前一天，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之一标准普尔评级公司宣布，将日本主权信用评级从此前的AA-下调一级至A+，前景展望为稳定。降级的意思就是说，普尔评级公司鉴于目前日本政府令人担忧的财政和债务状况，对日本安倍晋三这几年的所谓“安倍经济学”改革成果持悲观态度。标普在当天随后发布的降级报告中直言不讳地说，目前日本安倍政府主导的“安倍经济学”，不太可能在未来两三年内成功恢复本国经济增长并扭转通货紧缩颓势。

这才是根本，没有经济基础，即使通过了“新安保法”，日本也缺乏海外军事活动的经济支持。

由于这次“新安保法”通过的风潮，安倍晋三的支持率已经下降到当选以来最低的39%，这是他为此事所付出的政治代价。这个政治代价是长期的，即使“新安保法”通过了，反对者依旧可以在每一件具体的海外派兵或者军事行动中施加影响力。你想派兵？那么派谁去？军费谁出？

就像这次反对行动中的那些银发抗议者一样，反对者对于和平的渴望，对于年轻人的珍视，将成为安倍内阁执行“新安保法”时必须面临的阻碍。对于日本政府来说，通过了“新安保法”，而在用的时候有没有这个能力实现，才是真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