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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生活与历史文化的盛大叙事

2015-05-30晏杰雄

创作与评论 2015年10期
关键词:短篇小说湘西文学

晏杰雄

小說是这个时代文学创作的主体和中心,因对时代生活的记录和艺术的广阔包容性而具有巨大文学影响力。在某种意义上,小说创作成就是体现地方文学发展的标志性成果,是衡量文学湘军是否走向复兴的重要评价指标。20世纪八十年代,文学湘军曾以小说创作饮誉中国文坛,形成现实主义为主体、现代主义为先导的小说创作传统,但随后便进入长时期的沉寂状态,除唐浩明的历史小说成为湖南文学品牌之外,很少产生真正有全国性影响的经典作品。2014年,这个潜伏地下多年的文学传统似乎得以接续,湖南小说创作活力涌动,出现大面积萌发和爆发性跃进的现象。长株潭两型区和地州市齐头并进,老中青作家创作互相映照,长中短篇均衡发展,形成一种竞相生长、彼此激励的小说创作新格局。这是一个省份文学开始走向繁荣兴盛的显在征兆。

在长篇小说创作领域,2014年知名作家不约而同捧出新作,各市州基层作家也纷纷推出酝酿多年的厚重作品,以王跃文的《爱历元年》、阎真的《活着之上》为龙头,牵引出一个湖南作家大规模出版和发表长篇小说的繁盛景观。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全省至少出版发表了五十部长篇小说,其中有十余部在《收获》《中华文学选刊》《长篇小说选刊》《花城》《芙蓉》等国家级名刊大刊发表,这是前此十几年没有出现过的新现象,体现了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文学性的成熟,已积攒起走向全国的实力。从整体创作看,2014湖南长篇小说作家在思想性和艺术上都有长足发展。他们已然摆脱通俗化惯性和市场焦虑症,回到文学本身,基本上由一个纯粹的写作目的出发追求作品的经典性和精品化,或者在对时代生活和红色历史的史诗叙述中体现纯正的现实主义文学品格,或者在对地方文化和民族记忆的深描中呈现文化他者的魅力,或者在对真实人性和隐秘心灵的探进中彰显人性的温暖与精神的操守。王跃文《爱历元年》是他的成功转型之作,在讲述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日常生活的同时,牵出近三十年中国社会生活的变迁。在情感叙事中包含史诗性元素,深入世道人心又具有广阔社会容量。阎真《活着之上》首次把笔触对准自已所在高校知识分子群体,一方面最大限度还原了高校知识分子的真实生存状态,另一方面又孜孜叙写小说主人公努力超越世俗平庸的精神生活,从人的生存推向人的存在,弘扬正面价值。何顿的《时代英雄》则写一个知识分子下海的故事,在对市场经济生活进行浮世绘反映的同时加入精神意义女子,指出这个时代英雄主义价值观消解的真相。邓宏顺《天堂内外》通过写以四阿婆为代表的底层人物在新时代的人性转变和坚忍人生历程,叙写了一部我国农村建国以来半个多世纪的史诗,礼赞蕴藏于普通百姓身上的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刘子华《大湖》采用传记和纪实的方法,叙述了志坚面业的主人翁陈志坚及其家族的百年史,通过写个体命运变迁书写了一部湖区的史诗,“志坚”实则是湖区人们历史文化精神的核心。贺辉军的《梅山往事》通过再现湘中腹地一个村庄抗日的惨痛史实,表达家族、民族合则兴、分则为敌所乘的重大主题,在地方志中发掘湖南地方革命的小历史,丰富了当代文学的抗日叙事。莫美的《杨柳故事》致力于小镇革命史叙事,夹以湘中民俗风物,真实再现了杨柳镇农民运动那段血与火的峥嵘岁月,提供了一个湖南红色历史的微型标本。王青伟的永州三部曲之二《度戒》致力于叙写瑶族的百年文化史和命运史,“度戒”既是一个成人礼仪式,也是一个少数民族命运的寓言。小说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与湘南山区的地域文化、民间信仰声息相通。江月卫的《女大生村官》则直面中国当代农村现实问题,通过描写女大学生村官在农村基层的种种遭迹,反映中国农村变革的艰难蜕变之旅,在新旧文化的冲突与和解中表达中国农民梦。警官舒中民的《非常突围》也取材于自已熟悉的现实生活,截取某市市长位置空缺前后的政治生态与官场众生相,状绘了一幅良知与正义突围的艰难图景,在官场小说中具有少见的精神高度。肖仁福的《平台》也是借畅销小说的壳,表达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入思考。小说通过工程监理师这一特殊视角,零距离展现了城市化进程中人们攫取利益的种种手段,呈现了可怕的真实,深刻批判了现代都市社会欲望的膨胀和道德的沦落。在艺术上,上述作品都体现出扎实的生活写实能力、细致的心理描写能力和整体的结构驾驭能力,具有较高的纯文学品质,说明湖南长篇小说创作经由多年磨砺已走向艺术自觉,开始与国内文学和世界文学对接。

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的长篇小说创作再次证明,大湘西是湖南文学乃至中国文学的重镇。田耳的《天体悬浮》2014年获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可谓湘西文学的现代人生叙述。小说写人精符启明如何从一个地位卑下的辅警进化为佴城的房地产大佬,富有湘西底层生活况味,这样的人物只有在湘西文化的土壤中才能产生。李怀荪的《湘西秘史》、黄青松的《毕兹卡族谱》可谓湘西文学的历史生活叙述。均从地方的非物质遗产考察中产生创作动机,在他者文化式微的当下,试图以文学的方式为地方性知识和少数民族历史立传。《湘西秘史》积作家几十年之功,2011年曾出版三部曲之一,2014年终于出足全本,完成一部内容涵括湘西文化、历史、地理、风俗、人情世故的鸿篇巨制,被称为一部全景式反映湘西历史的百科全书,一把打开神秘湘西之门的钥匙。《毕兹卡族谱》写一支居住花桥的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生活,既对个别文化在时间中绵延不绝的生命力充满敬仰,也对它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即将逝去的形式表达哀惋。刘萧《筸军之城》可谓湘西文学的特殊历史叙述。以湘西独有的一支戎边军事力量镇筸军为题材,凸现湘西文化性格中刚猛和血性的一面,为湘西贡献了一部“新凤凰传奇”。小说的魔幻现实主义方法与湘西民间文化元素结合自然,完全本土化。张景龙的《湘西土司王》写湘西第一代土司王彭士愁在古溪州的崛起与发展历程,探寻八百年土司制度的起源,把湘西文化元素融合在传奇故事情节中,为我们展示了边地神奇瑰丽的小历史。小说展示了宏大叙事的结构能力和开合有度。由上述作品可以看出,中国当代文学中的确存在一个“湘西文学”现象,它来自湘西整体的生活,充满活力和自我生成的艺术。此外,朱赫的《刀尖上的柔情》、柳炳仁的《匍匐前进》、唐曾孝的《金鸡梦》、刘强的《人是太阳》、艾跃的《圆圈》、刘绍英的《水族》、朱琳娜的《闭一只眼》、裴建平、胡跃飞的《阳光满地》、周钟声的《异乡》、周康陵的《梅山峒》、彭海燕的《红裙》、许艳文的《西风吟》、吴阳的《红梅村》等作品,各自表达了对现实生活和历史文化的深切关注,具有较高思想性和艺术性。

在中短篇小说创作领域,2014年湖南也实现了重大突破和全面丰收。由于中短篇小说仅截取一个小故事或生活场景反映大的人生命题,存在篇幅和主题的张力,最体现创作实力和艺术功力,文学界甚至以能否写出好的中短篇小说作为作家身份的证明。2014年,王跃文凭借中篇小说《漫水》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成为近年来湖南文学的一个重要突破。《漫水》积几十年生活体验和悠深的故乡回忆,圆熟混沌,创造了一个类似《边城》的文本,获奖具有标志性意义,把湖南中短篇小说拉到与国内文学对等的地位,为湖南小说创作的发展注入了一支强心剂。据有关方面统计,全省各地市州有30多位小说作者在国家与省级纯文学刊物频频亮相,其中不乏黑马与新人。在省级以上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100多篇,其中在《人民文学》《十月》《收获》等国家级文学大刊发表十几篇,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多次转载。在国家级刊物发表作品不再是困难之事,已成为湖南中短篇创作的新常态。这些丰美收获使湖南文学在全国文坛漂亮地秀了一把肌肉,有力地证明了自身创作实力和纯文学高度。

老作家依然保持旺盛创造力,以对丰富的生活积累和深刻的人生洞察力,为时代立传,为传统文化唱响挽歌。定居北京的湖南老作家残雪2014年出版了5卷本《残雪短篇小说集》,整体上呈现出强烈的先锋主义色彩,充满象征寓意,对人性的剖析更显锋利和决绝。在各省纯文学期刊发表了《底层风景》《民警小温》《修鞋匠老傅》《酒与火》《煤》等十余个中短篇小说,这些小说中加入了新的时代生活具象,却并没有多少现实关联性,深层目标仍是表达作家的抽象精神命题,反复叙述关于历险与复仇、破坏与重建的故事,把八十年代的灵魂冒险继续往纵深推进。聂鑫森的《破毡笠》被《新华文摘》转载,写古城湘潭帽庄主人和名医的君子之交,两人都是旧时代的人物,虽然做的都是经营性事业,却重义轻利,朋友遇难全力救助,心有戚戚焉。颇显仁义厚道古风,叙述上再现笔记体小说的简约和雅致。姜贻斌2014年青春勃发,写出一系列怀念八十年代爱情生活的中短篇小说,引起良好反响。《逝去》写两个男青工为争议一个女孩的身高问题发生打斗,《恋爱谋划者》写一个弟弟热心为大哥牵线搭桥创造约会机会,生活细节叙写扎实有力,场景营造生机盎然,展示了人性的复苏状态。通过写那个文化开启时代刚烈真挚的爱情观,反映了近三十年社会精神风貌的变迁。老作家向本贵在《民族文学》发表中篇小说《母亲是河》塑造了一位宅心仁厚的母亲,把负载传统文化的母亲置于全球化和市场化时代,置于空巢老人这一情感真空,赋予“母亲河”这一个古典意象以时代内容,衬出传统伦理亲情在现代社会的厚重悠长与弥足珍贵。邓宏顺出版长篇之外中短篇小说也颇有斩获,在《长城》《广州文艺》等刊的发表多个中短篇小说,两个中篇被转载。中篇小说《草垛园》是湘西人系列小说之一,主要是从湘西现实和历史汲取创作营养,以生活写实和风俗纪实,呈现湘西乡村生命的各种形式。徐秋良的《鄢驼子的后事》围绕一个具有传统技艺的乡村老人的后事处理,渐次呈现出今日乡村社会的人际伦理与人情百态。发达者往往是“不蛮懂世事”的人,传统的伦理道德沉积在乡村底层社会,默默维系仁爱、和谐的传统价值观。拥有技艺的鄢驼子其实是传统文化的象征,乡人对他的亲和态度就是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吴中心在《北京文学》发表短篇小说《吊在钥匙串上的猴子》,凭借一串钥匙,窥探官场人际与人性的隐秘,体现了简练的叙述能力及对故事走向的精准把控。张吉安在《芙蓉》发表中篇小说《那时的木槿花》,写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几十年对地区剧团女演员坚执的爱恋,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小说中设置了一束木槿花,代表永恒的信仰,把爱上升为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对方言运用地道灵活,为小说蒙上地方文化色彩,使这种精神力量与湖湘文化刚性的一面联结起来。

中年作家展示出稳健的创作实力。万宁在《十月》发表中篇小说《波士顿的邂逅》,写两位偶遇老人的黄昏恋,在异国相爱,在故乡分手,波士顿成为爱情居留之地和精神远方。小说反映了当今社会老人情感缺失等社会问题,在更深层则探究人的内在情感空间和外部真实时空之间的关系。薛媛媛在《十月》发表短篇小说《无根芭蕉》,讲述傣族村寨旅馆主人岩香仲到处寻找一种无根芭蕉的药引,想为客人治好绝症,最后却在女儿和客人的猜忌中受挫,揭示少数民族固有的纯朴人情正遭遇现代文明侵蚀,透出深长的悲哀。龚爱民在《民族文学》发表《我的前世的亲人》,讲述一位留守红军战士为照料两个红军遗孤所经历的半个世纪的苦难,演绎了一部既是寻找又是坚守的革命老区精神传奇。小说通过叙写个体在革命大潮中的飘摇命运,昭示崇高的信仰是如何超越生存的苦难。阿满也在《民族文学》发表中篇小说《姐们,一起参加老兵会》,展示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女兵生活及其复员后的不同遭迹,浓缩式地反映一代女兵的命运,她们身上带有特殊时代的信息和生活密码,引人探究。小说充满生命关怀和对社会人生价值的思索。余红的《清除淤泥》讲述一名青年发达后去寻找初恋女友,却发现昔日天使已变得又老又丑,于是落荒而逃。小说表面上宣传人要遵守道德法则,背后却指向人的永恒困境,理想与现实之间有着难以弥补的裂隙。楚荷在《红岩》发表《落地为兄弟》,写一个刚直的国企工人伍子被厂长收买的故事,执著表达国有企业工人阶级主人翁失落之后的精神创痛,现实主义的细节描写沉重而有力。匡瓢在《大家》发表中篇小说《鸳鸯水》,写老长沙小巷里少年刘神的成长史,把地方神秘文化和少年成长的性经验融合在一起,营构纯正的长沙市井生活氛围,洋溢着活跃的民间生命气息。曾晨辉在《西部》发表短篇小说《百日功》,写做侠客梦的梅山青年练百日功练成了,却闹出人命进了牢房,让人啼笑皆非,其小说内部充盈梅山文化的勇武之气和丰沛文气。曾海民在《湖南文学》发表中篇小说《傻瓜》,讲述一个温情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傻瓜,却把正常人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活得单纯而自足,小说在细水流长的日常生活叙述中托起一个爱与善的童话。

青年作家成为中短篇小说创作的劲旅。“湘军五少将”在创作上依然保持领军地位。田耳在《人民文学》发表中篇小说《长寿碑》,写一个叫岱城的地方为达到长寿县万分之六的指标发生的各种荒诞事情,问题是事情还是地方政府引导的。小说叙述冷静闲散,带有作家特有的反讽意味和精神指向,在荒诞背后呈现的是生活本质的真实。于怀岸2014年进入中短篇小说创作和发表的爆发期,在《民族文学研究》《长城》《山花》等发表十余个中短篇小说,由于个人生活的迁徙流转,生活面扩大,他的创作开始关注更复杂更时新的社会生活现象,在猫庄的寓言和现代社会的光影中穿梭。《一眼望不到头》获得2014年《民族文学》年度奖,讲述一个现代聊斋的故事,县图书馆馆员下乡被雪困在某村,遭逢美少女,却是死者灵魂所化。以古典的书生想象喻示当代文艺青年理想与现实相冲突的困境,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文化的困境。《大鱼》写一个关于饥饿的旧故事,大鱼是吞噬生命的饥饿的象征,在苦难叙事的同时仍然保有淡淡的荒诞感;《城堡》叙述一个现代都市传奇故事,借取现代都市欲望生活的斑斓外壳,背后潜伏的却是世道人心和复仇情结,带有作家惯有的抽象升华和主题学表达。郑小驴2014获毛泽东文学奖、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并迎来自已的大刊年,在《人民文学》《十月》《收获》均发表了中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可悲的第一人称》写一个都市青年逃离北京遁入边地原始森林种植药材,也是一个在自然中寻找自我的故事,以自然的宁静自足反衬现代都市的动荡与欲望,但主人公最终种植失败,以悲剧结尾。“可悲的第一人称”不单指小说叙述采用第一人称,更是表征现代人无处寻找自我主体的尴尬处境。郑小驴自觉地探索个体生命、地域文化、社会历史的困境,其严肃的文学态度唤起了文学界对80后青年作家的期待。马笑泉在《朔方》发表短篇小说《长者》,讲述回族阿訇用仁义感化染上恶习的教门的故事,从以往的凌厉叙事转向平静温和,透出宗教的敦厚与神性。令人欣喜的是,在五少将保持锐气的同时,一批中短篇小说创作新人也随后继起。2014年永州一下子冒出两位小说创作黑马——青蓖和李青砚,可谓“永州二青”,出手不凡,令人眼前一亮。青蓖一年之内在《十月》《收获》分别发表短篇小说《孤旅》《让他停止打呼噜》,她的小说总是让想起一个内心幽暗的女子面对整个世界,反映现代人在急剧变动的社会精神无所依傍。《孤旅》描写一个中年女人现实和梦中各种凌乱事象,暗喻在现实中找不到确定的亲情与爱情,只能一个人走下去。《让他停止打呼噜》写一名女青人与男友在凤凰同居一夜的心理动荡,过往经历中的很多碎片不断浮现在脑海中,表现出强烈的人生虚幻感,对未来的恐惧,连爱也不能拯救。砚在李青《大家》《青年文学》发表《钝刀》《积雪》《钝刀》写一起南方工厂的青工自杀事件,由这一事件引发出对当代底层青年情感问题的思考,在物质飞扬的时代爱情成为不可企望的东西,新一代青年的青春梦想面临终结。“石门三友”中的刘少一、恨铁在本年度也成绩丰厚,在《作品》《湖南文学》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两人主要关注今日农村基层的变革生活,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向度。刘少一的《山村猪事》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转载,写乡村女子三妹利用一只会咬人的白猪讹诈外地猪贩子钱的事件。作家讲求生活的实料和故事的好看,但在离奇轶事后面反映的是今日乡村的世风日下和宁静不保,外部世界的卑劣与欲望正在涌进山村,具有生活的直接性和现实主义批判力量。恨铁的《七个老人八颗牙》也是讲的乡村故事,叙述一批乡村人物在城乡之间的俳徊往返,反映今日农村人的精神迷惘与精神坚守,他们仍然保有与生俱来的良善品质,这是实现中国农民梦的道德根底。修正扬小说集《家谱》入选2014年度“21世纪之星文学丛书”,他的小说取材于自已的县城小公务员生活,通过叙写小县份各色底层人物的哀乐表现人生的大命题,在稳健的写实中闪耀人性的光澤。

除上述作家外,岳阳中短篇小说创作群体的出现更是令人振奋。2014年,潘绍东、张逸云、舒文治、姜宗福、刘祖保、丘脊梁、孟大鸣、李桂龙、彭庆国、葛取兵等十余位作家集体发力,在各大文学期刊不约而同发表三十余篇中短篇小说,几乎占了湖南本年度中短篇小说的四分之一。这是一支强大的纯文学力量。潘绍东短篇小说《故显考》写一个烧纸钱烧出来的悲剧,小说中的儿子中元节在城市某处烧纸钱被城管判为违规,发生冲突心肌梗塞而死。小说把人的困境放大,富有象征意味,孝子走遍全城都找不到给亡母烧冥包的地方,喻示传统祭祀文化在现代社会已无处安放。《林子的左边》写一对网上结识的已婚男女在山林发生一次情之后,误入林子左边的道路,发现一对老年夫妇在林中忠诚相守,于是幡然醒悟。小说展示了中国传统伦理观对现代情爱观的矫正作用,林子的左边实际象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回归之路。舒文治的中篇小说《开爹》借一个警民冲突的故事框架写人心的良善与感化。小说中的派出所所长开爹善于用心感化犯人,退休前整修后院为死刑犯重新埋骨,开出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园,实际上是在冰冷的体制外开出一片人心的绿洲。小说从对立面塑造人物形象,赋予一个模范公安形象更多丰富性和人情味。张逸云的中篇小说《油王》写乡村油王宝坤爹痛恨现在的地沟油现象,重新出山组建榨油坊,生产货真价实的好油。油王在乡村的坚守也是良心道义的坚守,小说让一门传统的技艺在工业时代闪耀道德的光辉。人物刻画生动,情感掌控张驰有度,语言富有乡土气息,体现了较高艺术水准。还有姜宗福的《末代槽坊》、刘祖保的《兄弟》、丘脊梁的《等待》、孟大鸣的《敌人》、李桂龙的《乳房的故事》、彭庆国的《索赔》、葛取兵的《一树桃花寂寞地开》均是不错的佳构,他们的写作普遍表现为地方文化命运感、人性的主题、水乡的灵性与精湛的艺术追求。

此外,小小说创作异军突出,成为湖南小说创作的一个亮点。聂鑫森、徐秋良、戴希、伍中正、刘绍英、胡平、龙会吟、何一飞、葛取兵、刘向阳、陈子赤、王琼华、白旭初、夏一刀、欧湘林等形成小小说作家群,阵容强大, 2014年发表了大量作品,精要呈现地域文化,敏锐反映生活切面。聂鑫森的《都市众生》小小说系列被《中华文学选刊》转载,其中《时间存折》写一个青年到退休老教授家做义工的故事,在服务他人的同时自已也得到了成长。“时间存折”的意象富有意味,表征甘愿付出的美德与淡泊名义的修为,弘扬的仍是中国传统文人宁静致远的思想境界。戴希的《一串佛珠》获“德孝廉”小小说全国征文大奖赛一等奖,写一串珍贵佛珠赠送与索还的故事,提出一个友谊与金钱孰轻孰重的古老问题,呈现人心的复杂性与微妙性,可贵的是受赠者“我”最后仍表现出大度和温情。小说以一件道具来巧妙地设置人物关系,展开故事情节,质地单纯而意味深长。伍中正的《百孝书》叙述两个同写“百体字”的书法家的从艺之道。一位停留于技艺操练层面,一位人生与艺术不可分离,两者品质高下立判,昭示立艺先立德的道理。叙述精辟,比照结构富有张力,以细节描写凸现人物性格。龙会吟的《麦笛》写一个农妇宽容乡村孩子拔麦苗做麦笛的故事,在遽变时代为农业文明与自然人性唱一曲挽歌。在小说中,传统农事在现代社会已只具象征意义,与自然的声音成为一体之物,以小格局写出了大主题。何一飞《手术刀》写一位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因拒绝创收而被辞退的故事,喻示在当下物质社会坚守良知的艰难。小说把一个沉重的话题叙述得平静而舒缓,最后图穷匕见,把所有精神重量都落到那把黑暗中闪亮的手术刀上,令人惊觉和警醒。

总之,2014年湖南小说创作出现可喜局面,知名作家继续高歌前进,新兴作家成批涌现,产生数量可观的小说精品。文学生长的力量可触可感,如同地心的热力和热气正扑面而来。当然,在取得成绩的情况下也存在一些积存已久的创作症候。如市场化写作的盛行、精神资源的匱乏、价值取向的模糊、文体艺术的粗糙等。一部分作家热衷于叙述官场、商场和情场的幕后故事,揭示底层人物如何取得世俗成功的秘诀,以可读性和隐秘性吸引读者,赢得图书市场。这是在社会转型期湖南“经世致用”思想在文学上的媚俗化体现。一部分作家不是为精神而写作,而是为生存而写作,缺少写作的耐心和精益求精的艺术打磨,对生活材料有堆砌无提炼,叙述上有拉长拖沓的写作惯性,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湖南小说创作的整体品格,并影响另一部分作家的纯文学创作。因此,有必要重提经典化和纯文学创作,弘扬世界文学标准、中华美学标准与史诗文学标准,推动从畅销书向常销书的转型与升级,倡导本土文学走出去和国际化。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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