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吉金
2015-05-30武贞
武贞
(接上期)
战国时期,河北境内燕国、赵国、中山国鼎足而立。燕昭王在位时,大规模营建南部陪都武阳城即今河北易县的燕下都,采取一系列兴燕举措,国力达到极盛,跻身“战国七雄”之列。随着燕国经济发展,国力增强,此时燕国的青铜器有了很大发展。1964年至1978年经过多次对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进行勘查和发掘,发现大量铸造兵器及钱币的青铜手工作坊遗址,反映出战国时期燕国发达的青铜冶铸业。1982年江苏盱眙南窑庄出土了燕国的宫廷重器陈璋方壶和陈璋圆壶,两壶采用了繁复的网套交错套扣、错金银等高超的青铜铸造和装饰工艺,壶上铭文记载了公元前315年齐国趁燕王哙让位子之所酿成的内乱而借机伐燕的史实,不仅代表了燕国青铜冶铸业的水平,而且是具有极高历史价值的艺术珍品。
↑ 波曲纹四耳铜鉴(图14),高42厘米,口径82.5厘米,1963年河北怀来北辛堡战国墓出土。敛口,宽平沿,沿边有棱,沿下有对称的四耳,耳作兽首半环状。深腹微鼓,平底,矮圈足,腹部有三周突起的络纹,颈部和腹部络纹之间饰三层波曲纹。在波曲纹内饰变形兽纹,在最下一层络纹下面又饰一周蕉叶状波曲纹。器形厚重高大,纹饰壮观美丽,是早期燕国文化的重要器物。
← 人形足铜镬(音huo,图15),高14.4厘米,口径27.5厘米,1964年河北怀来狼山出土。镬大口,微卷唇,浅圆腹,平底,矮圈足。腹部饰一组凸弦纹带,并在两侧各铸有一兽面铺首。腹下有三人形足,人的面部刻画细腻,圆目,高鼻,大口,赤身直立,体下部着一片方格纹裳,头顶器腹,身体向外斜立,双手叉腰,呈用力支撑状。
→ 透雕龙凤纹铜铺首(图16),通高74.5厘米,宽36.8厘米,1966年河北易县燕下都老姆台遗址出土。铺首整体呈兽首衔环形,兽首上部正中站立凤鸟,凤鸟双翅被两条长蛇缠绕,凤爪踩住蛇尾,蛇曲颈回首。铺首两侧各有一条向上攀爬的长龙,龙头从兽角后探出。龙头、凤首、蛇颈均采用圆雕手法。此件铺首器形巨大,纹饰华丽,在造型上采取了浮雕和透雕相结合的铸造工艺,动物和飞禽造型生动精致,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是我国考古目前发现最大的铜铺首。
← 楼阙形镂空铜饰件(图17),通高21.5厘米,方座边长2.6厘米,1970年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东贯城采集。铜饰件呈方柱式楼阙形,顶,正中前后各饰有一只向外展翅欲飞的鸟,四脊各饰有一张口曲身卷尾的动物,前后坡面上装饰嬉戏状双龙,左右坡面上装饰相向而卧的凤纹、夔纹。下部为四柱形阙室,主人端坐楼阙中央,一家仆从鼎中取食,另有两家仆跪奏乐器。下部方柱分别镂雕沽酒、捉鹿、持觚、抱禽的家仆们,表现了众家仆为主人准备宴飨的热闹景象。最下层四面均饰有云雷纹。整件器物造型奇特,雕琢精致。
← 铜象灯(图18),通高11厘米,象长14.9厘米,灯盘直径7厘米,1971年河北易县燕下都武阳台村采集。象呈站姿,鼻高卷,口微张,象牙从嘴角伸出,腮略鼓,双目圆睁,耳下垂,肥腹宽臀,两胯隆起,卷尾向下,四足粗壮。象背部驮一圆形灯盘,象腹部刻有“右府尹”三字。整体造型浑厚优美。
→ 铜人立像(图19),身高25.8厘米,通宽13.5厘米,1964年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高陌村采集。铜人直立,双手前拱持一筒状物。面部丰满,颧骨较高,修目宽鼻,前额上头发分左右向后梳,发纹清晰。发带自耳前左右两侧垂下系于颌下,有朱色八字形带结。头巾垂于脑后,身着右衽窄袖长袍,衣纹生动自然,双足不露。腰带两端有长棒形圆头带钩连结。此铜人为研究战国时期的发式、服装等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三家分晋后,公元前403年赵氏立国,并于公元前386年,迁都邯郸,今河北省南部、西部是战国时期赵国统治的中心区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后,赵国率先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并在战国中后期,成为唯一与强势东进的秦国抗衡的国家。今河北邯郸、邢台、石家庄等地区遗留有大量的赵国青铜文化遗存。1959年邯郸百家村战国墓群、1959年邢台南大汪战国墓、1989年邯郸市邯钢战国墓群、1997年赵王陵等均出土有饮食器、酒器、水器、乐器、兵器、青铜雕塑等各类青铜器。由于赵氏先祖曾在晋国执政,赵国地域也曾地跨山西数县,因此晋中太原盆地晋文化的印痕无疑表现在赵国青铜器中。但赵氏立国后,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在战国时期诸国中均居强势地位,其青铜器冶铸技术也居于当时先进水平,有的器物如圆雕青铜马等还具有独特的典型性。
→ 环钮蟠虺纹铜盖鼎(图20),通高33.5厘米,口径31.5厘米,1989年邯郸钢铁总厂北门战国墓葬出土。子口内敛,双附耳,深鼓腹,蹄形足,圜底,圆顶覆盆形盖,鼎盖上等距离分布三环钮,素面圆心,圆心外部饰有以素面宽带间隔的花纹带,内为一周蟠螭纹,外为三周蟠虺纹。器腹部自上而下分别装饰蟠虺纹、凸弦纹、蟠虺垂叶纹,附耳正面饰蟠螭纹,侧面饰绳索纹。器形厚重规整,纹饰繁缛细密。
← 蟠龙纹铜方壶(图21),通高52厘米,口径16.5厘米,1958年河北邢台南大汪村战国墓出土。直口,束颈,垂腹,盖上部为盘形捉手,盖下部的周边与颈部饰窃曲纹,颈的四面均附虎耳,其中两只向上的虎,奋力攀爬,两只向下的虎,威风凛凛。腹部饰蟠螭纹和蟾蜍纹,充满动感。底座镂雕蟠龙纹和蟾蜍纹。整器造型周正大气,纹饰鲜活灵动。
→ 青铜马(图22),共三匹,分别高18厘米、15厘米、15厘米,1997年赵王陵2号陵出土。一马为仰首行走状,另一马为低首伫立状,还有一马为低头觅食状。三匹马尾均打结,而且肌腱隆突,四肢发达,是成年战马造型。其铸造采用了立体构图的圆雕手法,以和谐明快的曲线表现出马的头、背、臀、尾的整体轮廓,鬃毛与马尾的轮廓线流畅,连马掌部位都刻划得惟妙惟肖,将运动的马与静止的马表现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反映出赵国精湛的青铜艺术。
战国中山国是北方游牧民族白狄族鲜虞部在今河北省中部建立的国家。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对今河北平山三汲乡的中山古城遗址、中山王族墓以及百余座平民墓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文物两万余件,震惊世人,其中仅中山王族墓出土的青铜器就有2880多件。这些青铜器不仅融合了华夏文化的精髓,同时保留了北方游牧民族文化特色,显示出战国中山国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成就和鲜明的时代风格。其中,中山国王(cuò)墓中出土有三件刻有长篇铭文的青铜器礼器,被学者、专家称为“中山三器”,器物上的铭文记录了中山国的重要史实,确认了中山国都和王室世系,弥补了史籍记载的不足,为揭开中山国千古之谜提供了重要资料。
← 中山王铁足铜鼎(图23),高51.5厘米,1977年河北省平山县战国中山国王(cuò)墓出土。铜身,铁足,是战国中山国王墓出土九鼎中的首鼎。鼎身外壁刻有铭文77行469字,是目前所见刻有铭文字数最多的一件战国青铜器。铭文记载了中山国相邦司马率师伐燕、扩大疆土的功绩,告诫后代吸取历史教训,警惕周边诸国的进攻,具有重要的史学研究价值。铭文字体修长秀丽,文句典雅优美,对研究战国时代的文字和书法提供了参考。
→ 夔龙饰铜方壶(图24),高63厘米,1977年河北省平山县战国中山国王墓出土。壶盖上有四个镂空云形钮,壶腹两侧各有一个兽面衔环铺首,壶身四角各饰有一条神采飞扬的夔龙。壶的四周刻有优美的铭文450字,记载了中山王 十四年,中山伐燕获胜后用燕国的青铜器熔铸此壶,颂扬了中山国伐燕的战绩,阐述了巩固政权的重要性和立国安邦的道理,其中特别提到了“皇祖文武,桓祖成考”等中山国国君的名号,填补了史籍中关于中山国君世系记载的缺漏。
← 错金银虎噬鹿铜屏座(图25),通长51厘米,1977河北平山战国中山国王墓出土。器为屏风底座,猛虎身躯浑圆,弓身右曲,三足着地,一爪腾起,正将捕捉到的小鹿送入张开的巨口之中。老虎的凶猛与小鹿的弱小形成鲜明对比,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虎的右前爪因为抓鹿而悬空,座身平衡借用鹿腿支撑,构思巧妙。虎的颈部和臀部上各立有一个长方形銎,銎的两侧立面装饰山羊头面,羊口即为銎口。两銎口沿直线相交,形成84度交角。虎与鹿皮毛的斑纹,均用采用错金银工艺,色彩斑斓,生动逼真。虎腹下刻有12字铭文,记载器物制作的时间、监督官吏及工匠的姓名。
→ 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座(图26),高36.2厘米,1977年河北平山战国中山国王墓出土。案面原为漆木,现已朽。案座的圆形底座由两雄两雌跪卧的鹿承托,案身由四龙四凤组成。四条龙均为独首双身,双尾向两侧盘环反勾住头上双角,双翼在中央聚合成半球形。四只凤于扭结缠绕的龙身中探头而出,双翅于龙身后展开。四条龙头上各有一个一斗二升式的斗拱,斗拱托起方形案框。斗拱的形式按照当时木构建筑的挑檐结构制成,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战国时期斗拱应用实例。整件器物通体采用错金银工艺装饰,设计独特,构思精巧,是一件极为罕见的艺术瑰宝。
→ 错金银铜版兆域图(图27),长96厘米,宽48厘米,1977年河北平山战国中山国王墓出土。铜版的正面是中山王陵区建筑规划图,图方向与今天的地图相反,上面为南,下面为北。图版的中心部位,用金片嵌出五个享堂建筑的轮廓线,有王堂、哀后堂、王后堂和两个夫人堂。享堂的外围,用银丝线标识墓的封土底边。再向外,用宽银片嵌出“内宫垣”和“中宫垣”二层宫墙轮廓线,其中内宫垣的北部嵌有“诏宗宫”“正奎宫”“执帛宫”和“大将宫”标识,分别是陵园中主持祭祀礼仪、主管清洁、主管祭祀用品和看守陵墓的官员处所。铜版上部为国王命令修建陵墓的诏书。图中标示出了各个建筑的长度和间距,经测算得知图的比例为1∶500,是目前发现世界上最早的有比例铜版建筑规划图,也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建筑平面规划图。
↓ 狩猎宴乐图铜盖豆(图28),高30.7厘米,1981年河北平山穆家庄战国墓出土。豆身铸有四层共七组狩猎图案,共刻画了90个人物,63只野兽,26只鸟和6条鱼。器盖饰有两组狩猎侍宴图像,几个人物在二层的楼台上饮酒观景,伎乐们跪坐在楼下演奏编钟编磬。楼外射手们手持弓箭正在射猎群雁,有的大雁已被射猎下来,有的大雁还在天空飞翔。豆腹为狩猎图,猎人们有的手持刀剑奋力刺兽,有的操着长矛拼力追逐,有的乔装成禽类后与动物格斗。图案花纹精细繁密,人与动物鲜活生动。
伴随着中山国、赵国、燕国的覆灭和全国的统一,河北地区纳入了秦国版图。秦实行郡县制统一管理,河北地区是秦王朝的北疆重地,地域兼跨十二郡。两汉时期,实行郡国并行制,河北是诸侯国分封最为集中的地区,主要封国有中山国、赵国、常山国、真定国、河间国、清河国等十余国。今河北境内留有汉代城址、宫室建筑遗址以及数量众多的汉代墓葬。
汉代河北青铜冶炼业在战国时期相当发达的基础上又得到空前的发展,赵国邯郸、中山国卢奴(今定州)都是当时铜器的著名产地。1953年河北兴隆县寿王坟发现大型汉代冶铜遗址以及四处冶炼场,出土七块重约5~15公斤的铜锭。1965年河北定州三盘山汉墓出土长26.5厘米,直径3.6厘米的错金银铜车伞,上装饰有125只神禽异兽,巧夺天工,堪称绝世珍品。1968年河北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窦绾墓出土错金博山炉、铜羊尊灯、铜朱雀衔环杯、鸟篆文铜壶等精美铜器,其制作工艺达到科学性、艺术性与实用性的高度结合,充分展示了汉代青铜铸造工艺的高超水平。这些青铜器上多有刻铭,记载了器物的名称、重量、容积、产地、制作或购买年月等信息,对研究汉代冶炼业、度量衡、器物定名以及器物流转过程等提供了科学的研究资料。
↑ 错金铜博山炉(图29),通高26厘米,腹径15.5厘米,圈足径9.7厘米,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器物由炉座、炉盘、炉盖三部分分铸后,用铁钉铆合。炉座用透雕工艺雕出三条腾出水面的蛟龙,龙头托起炉身。炉身和炉盖铸成高低起伏的山峦,山峦间神兽出没,虎豹奔走,小猴蹲坐在山峦高处或骑在兽背上嬉戏玩耍,猎人们扛着弓箭在山间追逐逃窜的野猪,几棵小树点缀期间,呈现出一幅秀丽的自然风光和生动的狩猎场面。熏炉上的人物、动物、树木均用金丝错出,精巧细致。
↑ 铜羊尊灯(图30),通高18.6厘米,长23厘米,灯盘长15.6厘米,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灯整体呈卧羊形,羊昂首跪卧,双角卷曲,身躯浑圆,短尾,羊颈后设一活钮,臀部安一提钮,使用时可将羊背向上翻开,平放于羊首顶部即为灯盘。灯盘呈椭圆形,子口,一端设有流口,用于安置灯捻。羊腹中空,出土时羊的腹中残留有白色沉积物,经化验含油脂成分,应当是点灯残余的油脂燃料。古汉语中“羊”通“吉祥”的“祥”,把灯铸成羊的形象有“吉祥照耀”的美好含义。
铜朱雀衔环杯(图31),通高12.2厘米,宽9.5厘米,1968年满城陵山中山靖王刘胜妻窦绾墓出土。通体错金,朱雀口衔玉环,站立于两个高足杯间的兽背之上,昂首翘尾,展翅欲飞。朱雀脚下的小兽昂头张口,匍匐卧地,四足分踏于两侧高足杯的底座上。高足杯内外装饰柿蒂纹。朱雀的头部、颈部、腹部以及杯的外壁上共镶嵌有30颗圆形或心形的绿松石。出土时,杯内残存有朱红色的痕迹,推测此器可能是王后窦绾用来盛放化妆品的器物。
错金银鸟篆文铜壶(图32),高44.2厘米,腹径28.5厘米,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壶口略外侈,鼓腹,高圈足,子口盖,环钮,壶身两侧有铺首衔环。壶的口、肩、腹、足部各有纹带一周,上嵌怪兽和云雷纹。壶身用细若毫发的金丝和银丝错出鸟篆文字吉祥语和动物纹带。纹带间有鸟篆文四组,其中壶身32字,释读为:“盖圜四苻,仪尊成壶。盛兄盛味,於心佳都。於口味,充闰血肤,延寿却病,万年有余。”此壶做工精湛,精巧美观,显示出汉代金属细加工方面的卓越成就。
熊足铜鼎(图33),通高18.1厘米,口径17.2厘米,腹颈20厘米,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子口微敛,鼓腹,圜底,三熊足,长方形附耳。熊作蹲立状,全身饰有细密的鬃毛纹。两鼎耳上部均有一只卧兽形圆轴,可翻转。鼎盖上有四只站立的小兽。使用时,先将鼎耳上的卧兽形圆轴翻开,合盖后,转动鼎盖,使盖上小兽的头部卡在鼎耳的卧兽形圆轴小兽身上,类似于今天使用的高压锅的闭锁原理。
汉代之后,伴随着辉煌的青铜时代落幕,河北青铜器尽管也有鎏金花鸟纹铜熏炉、大晟铜钟、鎏金梵文铜杯等精品青铜器,但已无昔日青铜主流风采。
纵观河北青铜器,其独特的器形,精美的纹饰,珍贵的铭文,展示出青铜时代中河北璀璨耀目的风采。总体来说河北青铜器有以下特点:一是器物种类丰富,器形多样,有很多器物是难得一见的孤品。二是造型艺术瑰丽,在中原商周传统青铜文化的主要影响下,广泛吸收北方民族文化特色,兼容并蓄,屡有创新。三是装饰技法高超,错金银、鎏金银、松石玛瑙镶嵌等工艺的历代传承,装饰题材内容多样。四是器物铭文多具有重要的史学研究价值,填补史籍记载缺漏。因此,河北青铜器不仅仅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同时还是研究河北历史的重要物证,是中国青铜文化长河中一颗颗亮丽的明珠。(全文完)(责编:雨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