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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权有钱人是大鱼 艺术家是虾米

2015-05-30

女报seaside 2015年11期
关键词:艺术家艺术

梧桐山上的煮茶隐士

佟铁权的艺术工作室,坐落在深圳梧桐山茂仔村。从杂志社驱车到山里需要一个小时,沿途的景致从高楼大厦变为低矮的平房。下车后发现村子里任何一个角度似乎都能见到梧桐山,像极了卡夫卡小说里无处不在的城堡。

穿过村里狭窄的巷道,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上面有一把笨重的、生锈的铁锁,这座封闭的两层小瓦房便是佟铁权工作的地方。采访当天天气晴好,木门打开后,有阳光从天窗泻下,照亮屋里的茶具、板凳和画稿书本。空气中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家具和人都有沉淀的气质。

佟铁权一身粗布麻衣,不慌不忙地煮茶招待我们。他在七年前租下这间瓦房当工作室。那时他还不是艺术家,而是从事艺术品买卖的商人。按他的话说,只是厌倦了城市的生活,就来到梧桐山住下。

“同行都说我到山里隐居了,说我只要披个袈裟,走进寺庙,就能立地成佛。”一身布衣的佟铁权走在山路上,经常被人问是道家还是佛家,但他却只是淡淡答了句:“我回家”。如今清净的生活也算是身心修行的一种:天气晴朗时,佟铁权会在清早背一副茶具上山。他沿着溪水往上攀爬,专走常人不走的“百年古道”、“龙罗界”之类的险路——据说那是采药者开辟出来的。最终止于风景美好、空气清凉的山腰处,他盘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掏出茶具和一个小炉灶,就着山泉水煮茶喝。

发呆,放空,或是打坐冥想?他回答:“我一刻不停地在思考。”上山不仅为锻炼身体,更是为了培养观察力,他常常留心石头和草叶上的昆虫,用手机将它们拍下,回去后再用画笔描绘出来。鱼、虾、蜉蝣也是他关注的生命形态。山上还有很多野蕉树,每次经过他都会观察它们的颜色,“为了要在适当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他还喜欢捡拾树根,那些被蚂蚁蛀空的树根有天然美的造型,随意往工作室一摆,就显出文艺的味道。

利用清晨的时间收集灵感,白天利用自然光作画,或者练习书法,晚上则和三五好友在溪边的餐吧里谈天说地。夜晚他散步归来,听着手机里耳光乐队的歌曲。歌里唱:“你的艺术到底能不能吃饱了饭”、“人人都是艺术大仙”,他只是笑笑:“我不过是小仙。”

S:避世入山的原因是?

佟:我是鲁迅美术学院的师范生,毕业后去了海边的一所学校教书。后来回到市内的广告学院当讲师,再进广告公司工作、当策展人。世博会的时候,我在上海管理一家画廊。每天有很多应酬,到各个城市出差,很不自由。现在回到山里创作,也算是不忘初心。说起来我和《女报》挺有缘分,2007年的时候吧,《女报》有办全国性的封面女孩大赛,我赞助了成都赛区的选拔。

S:感恩赞助商。你去过那么多城市,为什么最后选择留在深圳?

佟:我觉得深圳很奇特。你看梧桐山,它处在市中心的地方,往西则是深圳水库,往东是盐田港,南北都临近特区边界,它就在罗湖区里面。虽然是市中心,但这里的人们却过着乡村生活,直到现在村子里都还有人烧火做饭,这在中国其他城市是找不到的。

S:梧桐会招来凤凰,这里也吸引艺术家。

佟:对,我们经常有文化沙龙,河边的餐吧营业到很晚。艺术家聚在一起,爬山、抓鱼、裸泳。我有一幅画就是专门画艺术家跳进潭水里裸泳的。

S:渴望与艺术沾亲的人越来越多,艺术算不算是一条很好的生财之道?

佟:好不好因人而异,自认为是千里马却没遇见伯乐,作品卖不出去的人很多,哪来的生财之道?马云的一幅书法作品能卖四百多万,这又和艺术有多大关系?从来就没有过纯粹的“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即使是画家自己也清楚创作与市场需求间的关系,但是艺术完全奔着金钱去就完蛋了。

S:就我自己感觉来说,小镇的艺术气息还不算很浓厚,可能是到处都有小吃店的原因,反倒很市井生活。

佟:对,我有时候也会给梧桐山本地的村民拍照,他们很淳朴、热情。来小镇生活的也不全是艺术家,最早到这里的一批外地人是画家,接着是诗人,很多媒体人也住在这里。有意思的是儒释道三家都能在小镇上找到,不止山上的寺庙道观,你去河边走走,一溜的素食馆、国学班、中医堂。总之这里很丰富。

S:你相信宗教吗?

佟:说不上信,还在研究当中。我会写书法抄心经,也听佛教音乐。我还很喜欢吃素菜,梧桐山有几间有名的素食馆,值得一试。像雨花斋,菜品很好,而且还免费。我自己厨艺也上佳,但不是素菜,烤羊肉串远近闻名,还有小鸡炖蘑菇。画家朋友来我家吃菜,都要脱掉衣服——敞开肚皮吃。

S:这么好的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佟:学会做饭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八十年代学画画很苦,我们都是到处拜师学艺。我和几个艺术生吃住都在一起,为了省钱就自己买菜来做饭。从前我们煮饭都用煤炉,有一次我从房东女儿那里借来了一个炉子,结果里面装的是石油,在院子里一点燃就炸了。幸好有惊无险,现在回头想想很有意思。

S:家人也住山里吗?

佟:小孩要上学,家里人就住在市区。我很少回家,就住在这边。女儿有时会在电话里说:“爸爸,你再不来看我,我就不要你了啊。”

S:木心说常人的生活温暖、安定、丰富,对他的艺术有害,他不要,一定要换成凄清、孤独、单调的生活,所以他躲到莫干山里关起门来写书。艺术家是否都会难以拥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

佟:木心的意思是,艺术家创作需要专注,在家确实很难办到。我还记得从前刚进大学的时候,教油画的老先生在第一堂课就和我们讲:“如果要把艺术作为一项事业,就要舍弃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认识的艺术家,起码有一半家庭生活不幸福,也有很多选择独身。艺术确实要有所牺牲,可是我觉得没有家,人生是不完整的。

S:为什么有了经营美术馆的想法?

佟:应该说是机遇吧。五年前罗湖区政府把大望设为艺术小镇,所有的工厂从镇内迁出,空出来的厂房被大可集团投资建成美术馆。我负责维持它的运转,因为它基本上不会盈利,目前靠“以店养馆”的形式,把周边的地方租出去做旅馆、餐厅。

S:你是从小就喜欢画画吗?

佟:嗯,从小就发现自己画得比同龄人好。初中时开始系统学习美术,高考考了两次才考上鲁迅美术学院。我的专业课很好,拿了辽宁省第一,但是文化课很差。那时候不论是国美、鲁美一年在国内都只招三四个人,完全不像现在连一个医学院都设有美术系。那时候我们高考还有面试呢,面试官一定会问你一个问题:“艺术是为谁服务?”

S:为人民服务?

佟:嗯,你要是说为艺术而艺术就没戏了。

S:那当时学的东西会不会很局限,比如倾向于学苏联画家?

佟:是这样的。但我初中的时候就读了很多关于美术史的东西,高中就看很多画家传记,比如梵高的《渴望生活》,还有米开朗基罗的日记。当时读大学的时候,晚上宿舍熄灯了,我就给几个舍友讲美术史,就当成故事一样来讲。

S:连夜谈都好深刻。那你比较欣赏的国内外画家是?

佟:国内比较喜欢八大山人和徐渭,国外喜欢的有乔托、塞尚、培根。乔托就是文艺复兴三杰的老师,他把二维画变为三维,塞尚是现代艺术之父,培根则开拓了超现实主义。我就喜欢这些推动艺术史的人物。

S:你自己的创作风格是怎样的?

佟:我是走现实主义路线的,只会画我亲眼见到的东西。比如我工作室上挂着的一幅小贩卖煎饼果子的油画,那是我坐在大街上画的。有一次一个俄罗斯的设计师看到了,很喜欢,愿意出几万块钱买下,可能那种写实的苏联画风俄罗斯人比较喜欢吧,但是我没卖,不想卖。

S:会想把女儿培养成一名画家吗?

佟:这个要看她自己。她有一些天分——和同龄的孩子比,轻易就能画出事物的形状,经常被学校老师表扬,前阵子还拿到了一个绘画比赛的金奖。但她从来不提要上美术班,反而总吵着要上音乐班、舞蹈班,随她去。

S:是不是艺术家庭里出生的孩子天分较高?

佟:我不这样认为。天分这东西既不是遗传的,也不是家庭环境影响。我从上大学起就一直教人画画,我觉得天分就是对艺术的某种顿悟吧。我有朋友画酒瓶,里面装点漆和灯,卖了好多个。他只有高中文凭,父母也离异,但就是很有天分。普通人也是,哪怕你从事别的工作,但某天你学习画画找到门道,说不准哪天就搞艺术去了。

S:对孩子进行美术教育,应该注意些什么?

佟:我觉得孩子在九岁之前,应该要培养他对绘画的感觉。让他自由地使用材料,自由地绘画,而不必要求他造型准确。但在九岁之后,如果有志于要在美术方面有所发展,就应该开始掌握基本的绘画方法,毕竟艺术生在中国想要顺利升学,技巧的东西不能缺。

S:最近在创作什么作品?

佟:最近在画一个系列,名字还没有取,但每一张图都可以用“你的身体在这,你的灵魂在哪”来发问。这个系列的灵感来自我去惠州的一次经历,那时候和朋友去一处海滩玩,沙滩上有搁浅的海豚的白骨,形状很美。我把那些骨头画下来,总觉得仍然有灵魂在那,这是那副骨架显得美的原因。回到梧桐山后,我经常发现山路上、溪水边有鸟和昆虫的尸体,它们的生命脆弱又美丽,值得被纪念。

艺术最一针见血

今年五月,梧桐山大可美术馆开馆,佟铁权任馆长。

佟铁权是满洲镶黄旗人,“佟”姓与“爱新觉罗”相对应,是满族的第一大汉姓。但谈起中国的艺术史,佟铁权却说自宋代后,中国艺术再无大的发展——因为野蛮的游牧民族的入侵造成汉文明衰落。这番对祖先直言不讳的批评,从他这个游牧后裔口中说出,让人觉得历史的流转也是奇妙。

追问中国当代艺术是否当真再也赶不上宋代,佟铁权说历史并不掌握在艺术家手里。其实无论在哪个朝代,操纵艺术潮流走向的都不是艺术家,而是另一批人。诸如国外的美第奇家族扶持他们喜欢的文艺复兴画派,又或者国内的大亨们收藏喜欢的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画作。王健林欣赏吴冠中和石齐,画家便投其所好画类似的东西——有钱人是大鱼,艺术家不过是虾米。

可即便只是虾米,也要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大可美术馆的意义正在于此,出发点是公众教育。佟铁权周末经常给人上课,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有不同的职业,既有大人也有小孩。他给福利院里的残障儿童上课,时常在课堂上发现惊喜,这些孩子有的悟性很高,画得比大人还好。他教儿童绘画的时候并不追求造型准确,更多只是某种感知,例如让他们往格子里自由填充颜色,因为“色彩可以疗伤”。

“色彩有温度、味道、形状和重量。人们可以画出一朵花的香味,一条鱼的腥味;鲜艳的色彩使人活跃,冷色调使人平静。当你站在罗斯科的那些色块画前,你会感到震撼,色彩简单却伟大。”

也许艺术就蕴藏在某种返璞归真中——他经常感叹孩子对事物敏锐的观察力,而自己最大的限制就在于科班出身。“我正在努力像孩子一样学习画画,想要像他们那样一针见血。我希望家长千万别把《秘密花园》给孩子画,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才需要那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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