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乐
2015-05-30尹静
尹静
1939年夏天,一位少年为了求学,孤身一人从故乡高邮来到了上海,而后,经过香港进入越南,再由越南抵达昆明,兜兜转转几十天,终于来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大学——西南联大。然而,入学考试前夕,他却因为病重住进了医院,在他的苦苦恳求之下,医生才同意他带病出院。于是他迷迷糊糊地考完了语、数、外等八门科目,他的其他门成绩并不好,但学校看他中文功底不错,就破格录取了他。
这个人就是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的汪曾祺,一个洒脱、自得其乐的作家;一个音乐、绘画、书法样样精通的作家。
在西南联大的日子里,汪曾祺是出了名的“夜猫子”。每天深夜创作,天明睡觉,而他上铺的室友正好与他相反,所以一年下来,他和那个室友几乎没有说上话。在当时,他的才气是中文系师生所公认的。一次,同学请他为自己代写一份作业,好交给闻一多先生。闻先生批阅作业时特别高兴,当即夸赞道:“比汪曾祺写得还要好。”
在汪曾祺刚入学的那两年,日机空袭频繁,昆明城里时不时地会发出警报声,所以就有了西南联大的“跑警报”之说。所谓“跑警报”,就是每当有警报响起,学生和老师们要赶紧跑向郊外,以确保生命安全。师生们在“跑警报”时虽然也会表现出些许紧张,但是紧张之余也不乏镇静与自若。从他们的身上,汪曾祺读懂了什么是处变不惊的风度。这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汪曾祺日后的生活态度以及生活选择。
1943年,由于体育和英语两门功课都不及格,汪曾祺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顺利地拿到毕业证书,只能留在学校,等待来年的补考。一年之后,汪曾祺补考成功,却因错过了为陈纳德的飞虎队当翻译的报到时间,被学校按规定开除了。为什么只有汪曾祺错过了呢?因为那天他翻遍了自己的所有衣服,却找不到一条不漏洞的裤子,所以才没好意思出门。因为这个,每次填写个人简历时,汪曾祺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毕业后,汪曾祺没有找到工作,为了生活,只好暂时去了由几个同学合办的中学任教。那时学校的条件艰难,能吃上野菜或一盘煸炒的甲虫,就算是人间美味了。但乐观的汪曾祺不觉得清苦,因为他一直谨记沈从文先生的教导:“在任何逆境之下,也不能丧失对生活带有抒情意味的情趣,不能丧失对于生活的爱。”当然也因为在这里他遇到了施松卿。施松卿长相清秀,当时有很多的追求者,但她唯独欣赏汪曾祺的才气,而汪曾祺也觉得见到施松卿就像见到了知音。1946年,施松卿回了福建老家,汪曾祺却出发去了上海,这是俩人的第一次离别,而再次见面已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在上海闯荡期间,生活窘迫、求业无门、栖息无所……这些无奈让汪曾祺有了轻生的念头。情急之下,汪曾祺写信告诉恩师沈从文,说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了解情况后,沈从文先生非常生气,在回信中严厉地批评了他,并以自己从不向困难低头的人生经历鼓励他,希望他重拾对于生活的乐观姿态。汪曾祺看到回信后十分惭愧,再也不提自杀之事。在上海稳定下来之后,汪曾祺的创作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融入不了上海,而常常以过客自居。直到与施松卿结婚,他才有了家的感觉。
1949年,几经离别之后,汪曾祺与施松卿最终走到了一起。结婚那天,俩人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在北平游玩半天,中午吃个便饭,如此而已。在 “文革”那段不幸岁月里,汪曾祺也始终与妻子相濡以沫。
晚年的汪曾祺更是自得其乐,常以绘画、书法、美食会友,生活自在又悠哉。一次,汪曾祺请外国友人来家里小酌,那位友人饭后激动地说,这次聚会让他终身难忘!得知此事的人们很好奇,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美味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原来,汪曾祺只是做了盐水煮毛豆、清炒豆芽等几道家常菜,他说,做菜是要看对象的,这些菜虽普通,却最具中国特色,所以,外国友人们才觉得最有意义。
汪曾祺曾评价自己说:“我觉得我还是个挺可爱的人,因为我比较真诚。”一个可爱、真诚的人是值得被尊敬的,不论是他的作品,还是他的为人。
〔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