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丛生的建筑群（上）

葛冰

登登又开着那辆长车身的跑车上路了。有了头一次的经历，他的胆子变得大起来，况且还有那个隐身的小孩在帮助他。汽车无声无息地向前飞驰，窗外黑漆漆的，一串串光影飞速掠过，看不清是什么。这次车速比第一次快，显然路程也比较远。

登登坐在驾驶座上，问：“小孩，你在跟着我吧？”

“对啊。”登登的脚旁边又出现了两只小鞋子，里面的脚只显示到脚腕部分。

“车厢里就咱俩，你为什么不把整个身体显现出来？”

“不用，这样你看着我会更舒服。”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孩的上半截身体很难看？

登登试探着问：“你和西土瓦在一起时，就显露出多半个身体？”

“那是西土瓦离开时，我和他在一起的留影。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也会这样。”

“西土瓦到哪儿去了？”

“在赛车场开跑车。”

小孩说的和利刃一样，看来西土瓦目前还很安全。

登登问小孩：“咱们这次是去哪一家送车？”

“不知道。”

“第一次你就说不知道，可实际上你知道。你没跟我说真话。”

“这一次，真不知道。”小孩说着，又补充，“因为还没有人送过第二次。那些人都是送过一次，然后开着跑车，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这样说来，我是第一个连续两次送货的人？”

“是。”

“我还能回来吗？”登登冒失地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是我要是回不来，你也见不到快闪了。”登登提醒他。

“试试看吧，我希望你能回来。”小孩叹口气说。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吉凶难测了。登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放在他衣袋里的磁卡闪烁了一下，发出“嘟”的一声响，车速减慢了。

小孩说：“快到了。”他面向窗外，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嘟囔着：“是这儿啊。”

登登忙问：“你来过这儿？”

“我没来过，但听说过。”小孩说出了一个怪怪的名字——“怪屋”。怪屋？登登忙转脸向窗外望去。

他们的车已经离开了公路，在荒原上行驶，天光昏暗，连月亮也是灰白色的。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黑黢黢的建筑，又是什么光亮也没有。

“为什么这儿叫怪屋？”登登问小孩。

“自从一位将军在这里神秘消失后，大家都说这里有妖怪，所以一直空置着。”

“没人进去过？”

“即使有人进去，也再没出来。”小孩说。

“那我们去给谁送跑车呢？难道是妖怪？”登登迷惑地问。

“不知道，也许我们仅仅是路过这儿。”小孩嘟囔着。磁卡发出嘟嘟的响声，车正好停在了大门口。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雕梁画栋，两扇大门显得很高大。登登仔细盯着，从外表看，是一座辉煌的王府。

“唉，看来真的是往这里送。”小孩呻吟一声。登登问：“进去吗？”

“当然要进去。”

“这一次，你能不能不隐身，反正利刃也不知道你来。”

“那怎么成！我不能暴露。”小孩叫着，他的影子渐渐显示出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嘟囔着，“啊，我已经显露出来了，大概是刚才太紧张的缘故。”他叹了口气，“算啦，就这样吧。这次算是真的和你同甘共苦了。”

登登忙鼓励他：“你很够朋友。”

登登下了车，进了大门，用眼角的余光一瞄，小孩瘦小单薄的影子正跟在他旁边。

里面院子很大，亭台楼阁、假山、小桥流水，都湮没在丛生的杂草和疯长的树木中，显然这里已很久没有来过人了。

他们在落满枯叶的石子小路上走，渐渐接近黑漆漆的建筑。为了壮胆，登登故意找轻松的话题：“看来这位预订跑车的顾客也是很多年前预订的。”“对呀，利刃造的跑车天下第一，山海经诸国贵族，都以有一辆新式跑车为荣呢。”

磁卡又发出“嘟嘟”的声音，提示他们离顾客越来越近了。登登闭上嘴巴，默默地往前走。进到里面，迎面是一面高大的影壁。走廊两边是红色的木架，一边陈列着一袭袭铠甲：铜质的、铁质的、银质的、金丝织成的，十分精致……

另一边陈列着各种兵器：刀、剑、长枪、铜锤、狼牙棒、弩弓……

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一位领兵打仗的将军。影壁上面好像刻着字，登登借着磁卡发出的光亮照着上面的字，像是宋体字，比较好认，内容是这位将军的生平。登登心里一震，低声说：“一般人死了才介绍生平呢。”

小孩在登登旁边忙说：“他没死，他只是失踪了。”

登登脱口而出：“你好像说过，进到这房间里的人，好像也都失踪了。”该死，在这种时刻，他怎么冒出这样的傻话来，这不是吓唬自己吗？

“我想，要是真有妖怪，也不会伤害咱们。”小孩说。

“为什么？”

“咱们是来给他送跑车的呀。阎王爷都不打送礼的。”

“对。”听到这话，登登心里踏实了一些。

忽然，他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啷啷”的响声，他低头一看，是个金属头盔，黄灿灿的，上面还镶着宝石。

“这肯定不是士兵的头盔，是那个将军的吧？”登登说着，感觉有点儿不妙：将军的头盔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啊，前面还有一只靴子。”小孩的影子在登登旁边晃动着。

距离登登四五米远的地方，一只镶着金边的靴子歪倒在那儿，登登走过去，捡起来，顿时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靴筒上有一块暗暗的、颜色发污的痕迹，像是血迹。侧面有一扇敞开的门，门口有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登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查看，是铠甲。看来进屋的人把铠甲丢弃在门口了。

登登本能地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壮着胆子，颤声问：“里面有人吗？我是来送跑车的。”

小孩也低声叫：“是利刃派我们来的。”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登登正要说里面没人，一丝细微的声音在他头顶上空响起。登登仰起脸来一看，一个小东西飘浮在空中，好像是一只眼睛。人的眼睛怎么会飘浮在空中呢？是一只蝴蝶吧？他又盯了一眼，那小东西太像一只人的眼睛了。

那东西从登登眼前飘开，轻悠悠地飘进了房间。

房间里透出幽蓝的光，登登和小孩一起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卧室，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毯子上绣的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靠墙有一张雕花木床，挂着锦帐。一盏琉璃灯悬在屋顶上，放射着幽蓝的光。隔着幔帐，他们隐约看见床上好像卧着一个人。

登登又大声说：“我是来送跑车的。”没人回答。床上的“人”很小，不像是大人。

小孩的影子到了床边，回过头来告诉登登：“不是人，是一堆衣服。”

登登走上前，撩开幔帐，小孩说得没错，床上只是一堆丝织的睡衣。

“我们再到别的房间看看。”登登说着，忽然感觉肩膀上有东西，用眼睛悄悄一瞥，一根手指正竖在自己肩膀上，一动一动的，像一条短粗的蚯蚓。

登登以为是小孩在捣鬼：“小孩，是你的手指吗？快拿开，别吓唬我。”

“不，不是我的手指，我的手在这儿。”小孩吃惊地叫着，在登登旁边举起了手。

那根手指还在登登肩膀上晃动着，登登刚想叫喊，断手指跳开了，跳到床边，一下一下地弹跳着，跳到了床下面。

登登和小孩忙蹲下身：“啊，床下有东西。”

小孩说：“像是一只老虎。”

登登吓了一跳，刚要站起来，又听见小孩说：“是一只铜老虎。来，你把它拖出来。”登登又重新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从床下面拖了出来。

是一尊大铜老虎，形态威武，大小和真虎相似，微微仰着头，嘴半闭着。

小孩说：“你看它的眼睛。”

铜老虎的眼睛是有些怪异，好像它有感觉，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小孩又说：“手指。”

登登看见了刚才在他肩膀上跳动的断手指，在老虎的耳朵上一动一动的。

那只眼睛又来了，飘浮在铜虎头部一米多高的地方，一眨一眨的。

登登听到了含混不清的声音：“你们是来送跑车的？”

登登忙说：“对，是利刃叫我给你送预订的跑车的。你在哪儿？”

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就在你面前。”

登登惊愕地问：“就是这只铜老虎？”他凑上前，去看铜老虎的眼睛，虎眼睛好像眨动了一下，接着脖子扭动起来。

然而，含混不清的声音却显得很愤怒：“你搞错了，不是它，是我。”声音很明显就是从铜老虎嘴里发出来的，铜老虎的喉咙也在动。

啊，一张嘴唇从铜老虎嘴巴里冒了出来，生气地叫：“你看清楚了，不是铜老虎，是我，是我预订的超级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