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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飞:中国作家为什么没有“青春”?

2015-05-30张霞

齐鲁周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半仙红花青春

张霞

孤独与喧嚣:一个好作家的24小时和24年

“你下午跟我联系,我上午一般在睡觉。”

预约采访之前海飞提前告诉了记者自己的“作家病”,如同大多数作者一样,海飞的清晨从正午开始。然后,起床,散步一小时,觅食,下午开始工作,夜里三四点入睡,在房间内睡衣蔽体,一天睡八到十个小时。

“因此我觉得自己身体完全熬得住,因为我很规律,只是在玩一个颠倒的游戏。”

海飞写作的舞台在浙江一所民宅里,屋子是个露台,海飞用玻璃包了起来,三面玻璃,白天关上窗帘,晚上拉开,屋内有暖炉。

“我看到四处的灯光,还有急雨赶来,大雪赶来,声音特响落在顶棚,但是却安静。我在观察着这个世界,他们在明,我在暗。我在夜晚来回散步,有时候从外面散步回来,开了暖炉,温一壶酒。”

海飞的一年四季其实是枯燥的,风雪在世界上变化,他大多时间在永远不会变化的“玻璃”里,夜晚寂寞,但他觉得“喧嚣纷至沓来”:所有的人,复杂的人,故事里的人,战争里的人,男人、女人、间谍、匪首、国难、家仇、枪炮、鲜血、阴谋……都来了。

“作家都有一种冷酷和不近人情。”海飞告诉记者,四十岁之后他才刚刚学会拖地,为家里做些事情,“女儿已经上高中了,有时候看到她有些悲哀,从没送她上过学,更没交过心,不算了解她。”海飞告诉记者,因为老了,才知道“凡人”的好处。

和生活的距离,和人的冷漠,和世界、雪花、风、景物的亲近奠定了他写作的美感与笔调。他了解雪花落下,树叶落下,涨潮的声音,一个女人哭泣的形状,一个底层人走在全是尘土的街上,如何啃一只鸡腿,灰尘怎么飞舞起来……

“花红嫁人那天,大雪突然笼罩了辛浦镇。海半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张老旧的竹椅上,听到了雪由远而近的声音。一会儿大雪像潮水一样涌来,纷纷扬扬罩住了海半仙。”小说《花红花火》的开头,海飞这么写。

“我没有学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二十几岁才开始写作,文字上我有洁癖,苛求美感,美感是我的基本功。”海飞出生于浙江诸暨一个叫做丹桂坊的小山村,十六岁之前“是没有人管我的”。

十四岁海飞开始务工,十六岁和六个小伙伴结伴组了一个叫“丹桂七怪”的组织,“我十六岁的时候没床,就睡在门板上,下面垫的是干草。可能艰苦吧,可不觉得这样,当时我的伙伴们都这样。”

当时的海飞初中毕业,务农,当小工,穿格子衬衣,留长发,唱《大约是冬季》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有时候也唱《冬天里的一把火》,骑二十八寸自行车,抽劣质的烟。

蠢蠢欲动的不安是他成为作家的第一步。然而从对生活的不安到成为一个好的谍战作家海飞几乎用了将近24年。

17岁,海飞瞒着父母偷偷报名参军,入伍合格证书下来才告之。退伍后进化肥厂当保安,二百五十块钱一个月。“我觉得很幸福,后来又去一个单位拉煤。写作是因为我想换一份工作,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和命运。”

二十几岁才开始写作的海飞从企业报开始,投稿,写作,在杂志发表文章,“后来就换到一家药厂编企业报了,然后是校报,然后是新闻媒体单位做采编,做了三年,做到不错的职位和收入,有两个徒弟。”

2004年,28岁的海飞从报社辞职,“原因是我看到一名副刊编辑退休,退休时大家都说他是个好编辑,但我不想只当个好编辑。”

离职后的海飞开始变得“游手好闲”,赋闲的他装作采风的样子,选择一个明媚的春天坐上公共汽车,去了绍兴酒镇东浦。喝了大堆的酒,买了一堆坛坛罐罐的造酒工具。回来后窝在自家阁楼上,边喝花雕边摇头晃脑地写下了第一个长篇《花雕》。

后来小说获了上海文学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一等奖、浙江文学新星,海飞去一家文学杂志社做了主编,一年后再离职,当个体户,作书。2007年底海飞去了省文学院,直到现在。

“数年前的冬天,我开始创作第二部同样叫《花雕》的长篇小说。我虚构了一个叫陈三炮的强盗,一个叫沈家门的保安司令,一个叫花红的女酿酒师,他们活生生地在这座小镇走来走去,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我把自己也写到了小说里,在小说里的名字叫:海半仙。这个小说后来由我自己改编成了电视剧本《花红花火》。十年过去了,我突然发现我不再年轻,所有的热情都在消退,只有花雕还是会温一壶吃吃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冬夜,打开花雕酒坛像打开一坛往事似的。《花红花火》小说出版,岁月变得越来越绵长。吱的一声喝下一口酒,灯光就变得更加昏暗了些。如果灯光一直暗下去,那就是我们的暮年。海半仙掐指一算:人是会老的。酒香不会淡。”海飞在文章里说。

从《旗袍》到《花红花火》:所有作家都要懂人,尤其是懂女人

从《旗袍》到《大西南剿匪记》再到如今的《花红花火》,海飞的谍战题材小说屡屡被改编为电视剧,收视反响颇好,渐成市场和口碑同时热捧的“宠儿作家”。

“老百姓能看,文艺青年也不会骂。往深里往浅里都可以看。”而再一一提炼海飞小说中的人物特质如同海飞本人一样,充斥着:不安。

不安是对既有生活的不安,是命运的不安定,也是对人性的不安全和可靠的体察、观照,因此市井之人,一条小巷子、一个小镇子上的普通人在他笔下都成为一些不寻常的、复杂的人。

海飞的小说大多由小镇里的芸芸众生出发,而这些芸芸众生非凡以及复杂到无法想象。《花红花火》是一部女人为主角的戏,围绕着一个传奇女人花红开始,然而这部戏中围绕着这根轴,他塑造了陈三炮、沈家门、田树才三个角色,这三个男人一个刀尖舔血、杀富济贫的土匪头子,一个骂骂咧咧、作威作福的镇保安司令,一个纯粹文质彬彬却又冷酷无情、忍辱负重的洋学生田树才。

在这三个男人身上,可恶、卑劣、涤污、渺小的东西不同程度的存在并放大,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意义上的好人,却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渺小自私、人性欲望的原因参与抗日战争,惊天动地、生生死死的产生爱情。在海飞的小说中,人只是动物性一样粗糙、原始的存在,正邪掺半,而不安和变动成为永恒主线,你随时可以看到人的不稳定和人的变化,世事以及际遇可以催化任何人,恶人成为好人,好人也会变成恶人。而爱情的产生与轰轰烈烈又是来源的那么不可深究,那么高贵、纯洁却人性微幽的恶劣。

“我觉得你懂女性,你其实是女性主义作家。很少有人把女人和爱情之花儿写的这么准确。”记者调侃。

“我是男作家,虽然娘炮,但真的是男人。”

“娘炮这个词好。作家其实就是女性性别,因为他比女人更细腻,更幽微,更了解人性。”

“作家首先不是懂女人,而是懂人,人性。”海飞说。

莫言曾在高密的文学馆里题字“把坏人当好人写,把好人当坏人写,把自己当罪人写。”在复杂和多面这一个层面上,海飞彻底贯彻了莫言这样的好作家共同的理念。

中国作家与中国文学:我们为什么没有“青春”?

莫言提倡作家“把自己当罪人写”,海飞却在小说里把自己当了一回“仙人”写。

《花红花火》里他为自己悄悄安排了一个“海半仙”的角色,这是这本书中唯一一个置身世事棋局之外的人,神神叨叨,若隐若现。万劫不坏,镇上风起云涌,众生命运漂浮,海半仙始终处于观看的角色,闲看苍生为棋子。

“作家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残忍冷酷吧?洞悉一切幽微复杂,却视苍生万物为刍狗?你在你的玻璃房子里生长,你觉得作家有青春吗?”记者问。

“作家当然没有青春。”海飞回答,“但是作家对于世界是青春的。”

海飞参加酒局从来害怕别人提起自己是作家,调侃自己是作家,他认为每天的码头,街道,太阳里,自己都能闻到一股煮猪肉的香味,美好,踏实;汗水和街肆、尘土和劳动都能让他感觉到生机。

“作家很多都是对生活无力者,是一些挫败者的发泄和梦想,您呢?您在生活里怎样?情绪稳定吗?”

“我在生活里很稳定,没什么情绪,写小说之后机缘巧合就给朋友改剧本,当了编剧,《花红花火》我进了剧组,学了一些电视制作的知识,以后我可能会做导演,对影片有种迷恋。”

少时起,海飞便学会“自己料理好自己”,因此他也是显见的思路清晰的作家,下一个思路,海飞认为是“真正写出好作品,跟发表和反应无关,就是好作品而已,自己知道的那种好,自己满意。”

海飞对自己颇有自信,他的下一个剧目设想也是“海大仙”那样的冷眼和观看,是一个铁匠铺里的场景,是火与铁的游戏,劳动的汗水,三十人的号子,生活和粮食的香味,而作家海飞无疑是闲看、观照这些苍生命运冰凉与温暖的看客的冷静,温暖中带着冰冷的观照。

“在中国成为一个作家势必没有青春,少年敏感,老于世故,洞悉复杂。”但同时中国作家之外的中国文学,海飞认为同样没有青春。

“没有青春在于没有激情和冒险,没有执着和道路。颁奖,名誉,名利,金钱,曝光度,知名度对他们太重要了。作家都是内心敏感脆弱的人,脆弱的人需要这些东西的抚慰和证明,但好作家永远不会有脆弱,或者不会沉迷脆弱。”海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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